南宫湛看着外面偌大的仪仗,嘴角抽搐:“拆房子的来了。”
顾慕白凤眸幽幽看了一眼楼上,语气淡漠:“不要让筱暖出来。”
苏竞点点头,已经站在了楼梯口。
顾慕白缓步下楼,步入夜色。
外面,逶迤停着五辆车,中间一辆正对着别墅的门口,绛红色的地毯从车门口火速铺开,一直铺至顾慕白脚下的台阶上。
侍卫位列两对,手中撑着坠有金黄色流苏的华盖。统一的侍卫制服,手上白色手套,腰间配仪仗佩剑。
中年的侍卫长打开车门,请车中的老者下车。
漆黑的皮靴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悉数吞灭了脚步声。
叶剑卿今天穿了一套军装,肩上配有勋章,手上同样戴着手套。
略有风尘,却不显疲惫。
看样子似乎并不是从行馆直接过来,而是中转。
台阶上的顾慕白直到叶剑卿的视线看过来,才迈开腿走过去。
英挺的眉心微微蹙着,脊背挺得笔直,在老人面前站定:“我以为先生至少不会在今天过来。”
筱暖今天电话里那番话,虽不至于太难听,却也没给这位位高权重的长者面子。
而且他不信他那位尽忠的侍长大人,会不把筱暖的话如数转述。
扶着叶剑卿下车的侍长大人,眸光一凛,似有杀意。
先生今天的行程,飞机已经准备起飞了,临时决定过来看望殿下,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却连门都没进去。
身为一国之主,先生何时受过这种轻慢的礼遇。
叶剑卿拍了拍身边沉不住气的侍长的手背,阻止了他的话。
威严的目光看过来,对眼前的年轻人不加掩饰的桀骜虽有不悦却并未怪罪,相反,还多了几分欣赏:
“我今天回国,临走前想看看瑄瑾。”
浓眉微挑,薄削的唇角勾起一弯若有似无的弧度:“瑄瑾是谁?”
“你……”
侍长怒目瞪着顾慕白,正要发作,被叶剑卿一个眼神制止。
“筱暖是e国的瑄瑾公主,跟她在z国的名字并不冲突,是在她出生之初就册封在名册的。”
“哦?如此高的身份,不知岳母大人知道吗?”
安筱暖的母亲当年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e国,并且跟z国一个地产商结了婚,婚后几年死于非命,这么大的事,按理说早应该卷起轩然大波。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别说新闻报道,就是在安家都是讳莫如深,没人敢提。
当年的真相不得而知,可是不难猜出叶钧甯当时和王室的关系并不好。
果然,在叶剑卿的脸上迅速划过一抹沉痛,略显浑浊的眼中布满沧桑。就连笔挺的脊背都仿佛微不可查的摇晃了一下。
“我可以见见瑄……筱暖吗?”
“抱歉,这个时间筱暖已经睡下了。”
“z国今天的传统,不是要守岁的吗?”面对这个男人的无理,侍长再也忍不住了。
即便先生要责罚,他也绝不许别人对先生有任何的轻慢。
浓墨一样的眉峰微微一耸,鹰隼般的锐利双眸灼灼攫住侍长愠怒的脸:“筱暖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你觉得我应该为了所谓传统,让她熬夜守岁?”
咄咄逼人的气势,愈来愈低的气压,上位者的气场一秒全开,即便是叶剑卿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略显浑浊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对顾慕白的赏识再度攀升。
叶剑卿颇为欣赏的轻轻点了一下头:“我只和筱暖说一句话,就离开z国,有生之年……恐怕再也不会踏上这片土地了。”
他是一国之主,每次出行必然惊动内阁甚至是几国元首,当然不会为了私事动辄更改行程。叶剑卿从出生就是内定的继承人,一辈子规行矩步,从未做过逾矩之事,也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会有冲动的毛头小子似的,听到外孙女结婚,就再也按捺不住,非要赶来看看能入自己外孙眼的到底是
怎样优秀的年轻人。
果然,这两个人都没有让自己失望。
叶剑卿的语气中不难听出退让,这对于一过的君王来说,无疑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可是顾慕白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
精光熠熠的双眼一瞬苍老下来,叶剑卿垂在袖子里的手指不觉勾了勾,声音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我只想听她叫一声外公,也算了了老人一桩心愿吧。”
顾慕白冰塑般俊美的面旁闪过寒光:“你觉得筱暖会答应?”
似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剑卿脚底不稳,终于踉跄了半步,被侍长稳稳扶住。
顾慕白就站在面前,拦住他走进去的脚步,他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是这个男人不让自己与自己的外孙女团圆。
可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如果不是筱暖排斥,单以自己出行的仪仗,别说一栋别墅,整个京都都不可能不知晓。
没能见面的真正原因,不是哪个人拦在他们中间,而是她,根本就不认自己这个外公。
楼上,厚重的窗帘微细的缝隙中,一双红红的眼睛透过缝隙望着外面身形踉跄离开的老者。
有些沙哑的嗓子,问身边的人:“简凝姐,我是不是太绝情了?”
“傻丫头!”简凝轻轻摩挲着她的背,心里揪着的疼:“要是哪天突然出现个老头说是我爷爷,我也没办法接受啊!”
那不止是一个称呼,必须先是感情上的接受,心里上的承认。
他们都不是虚与委蛇委屈自己的人,这样的局面已经是最好的了。
威严的仪仗渐行渐远,筱暖终于跌坐回椅子上。
记忆里母亲温柔的笑意慈爱的眉眼与老者苍老的容颜渐渐重合,抓着窗帘的手指缓缓收紧。
“妈妈!”
我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原谅他吗?
身后的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重,温厚的大手扣在腰间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抑制的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心里委屈,就哭出来吧。”
噙在眼睛里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住悲痛的重量,争先恐后的涌落出来。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蓄积在胸口的委屈终于找到出口,洪水一般宣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