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母子一住就是半个月，也没要走的意思。
孔母每天在家里洗衣服做饭，四下的忙，接替苏瑾照顾全家的生活起居，更是不让邢空下厨房。孔晖几十岁也没进过几次省城，如今来了，拿着邢空给的钱四处的逛荡着，倒也开了不少眼界。
月底，邢纯要去学校报到了。晚上，孔母做了一大桌子菜，苏瑾帮邢纯收拾着东西。
邢空背着手，逛游到邢纯的房间，拿起桌子上的入取通知书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一脸兴奋的邢纯，和嘱咐不停的苏瑾，默不作声的把通知书又放回到桌上。
“老邢！”苏瑾叫住邢空“明天纯纯报到，你不跟我们去？”
邢空拉了把椅子坐下，说：“我，就不去了。你陪她去，不准穿军装。”说着又思忖了下，对邢纯说：“到了学校，要尊敬师长团结同学，积极进步，刻苦学习。不准搞特殊化，听见没有？”
“知道了，爸，我肯定不给你跟妈丢脸。”邢纯嘟着嘴，自从这次差三分上了大学，邢空下连队回来，总是训她，她虽然有些烦，可也不敢反驳。
毕竟，她知道自己老爸光明磊落了半辈子，自己走后门儿上大学，不是件光彩的事，是给老爸脸上抹了黑的。
“你呢，上大学了，也算成人了。”邢空起身，拿过桌上的报纸，边看着边往出走说：“我以后也不说你了，人生的路靠你自己走。”
“看你爸那严肃的样子。”看邢空挺着笔直的脊背，抖抖报纸就下楼了。
苏瑾为邢纯继续装着衣服，笑着嘱咐着说“其实，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你，怕其他同学知道你是，不与你真心相交。以后在学校，学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要跟家里说。”
“知道了，妈。”邢纯俨然已长成个大姑娘，褪去了之前的叛逆，低声问：“舅舅他们什么时候走？”
说到孔晖，苏瑾着实是也有些头疼，这人没有一点乡下人的淳朴和厚道，尤其不拿自己当外人，在家里什么都拿什么都碰，生活习惯又不好，也不爱卫生。
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跟你爸都上班，你又去了大学，过几天他待烦了，自然也就走了。”
“我喜欢姥姥，不喜欢他。”邢纯拧了拧眉毛“他整天在军区大院四处嚷嚷着，‘同志你不认识我，那你肯定认识我姐夫，我姐夫就是你们军长邢空。’现在整个省城怕是都知道他是爸的小舅子了。”
“是啊，那天作训科的你李叔叔还问我，他是不是我弟弟。”苏瑾也在想，孔婕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弟弟。
原来，当年自从孔婕牺牲后，知道她老家里还有个寡母带着个弟弟，邢空每月都按时往老家寄钱，这些年一直都没断过。
可一来二去的，孔晖就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气，也不爱干农活，每月就等着邢空邮来的钱过活。
十里八村都知道他这个德行，正经人家的姑娘也看不上他，直到三十岁才说了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结了婚。
晚上吃饭时，邢纯看着跟邢空喝酒的孔晖，吃没吃相实在讨厌，就笑着问：“舅，你这么远的来看我，可惜我明天就上学去了。你来这么久了，家里表弟表妹的也不惦记？”
“啊，呵呵呵。”孔晖端着酒的手顿了顿，有些尴尬的看看邢空“本来还想再待些日子的，可小纯也上学了，我后儿就走了。”
“来，小晖啊，吃菜吃菜。回去以后呢，家里有什么难处，给我发电报。”这些天，邢空也被他搅合的烦，就也没挽留。
孔晖喝了口酒“姐夫，这次来，其实还有件事儿。妈呢，年纪大了，前些年都是我们养着。现在她岁数大了，城里条件好，有个头疼脑热的看病比乡下方便。我想，妈就留你这养老了，不回去了。”
“啥？”孔母放下筷子，不可置信的瞪着儿子“这混账话，你也能说出来！又是你那寡妇媳妇教你的？”
“妈，妈。”邢空赶紧拍了拍孔母的手，不让老太太着急，看了看苏瑾。
笑着说：“您看您这见外的，那我这女婿还不顶半个儿子啊？小晖说的对，赡养老人么，应该的都，那咱就不回去了。”
“小邢啊，这些年家里置办的房子和地，就连他娶媳妇生娃，那都是你从省城寄的钱。想想，我这老婆子都觉得脸红。”孔母打了自己一巴掌。
抹了把眼泪哭着说：“都说养儿防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没听说有儿子，要姑爷养老送终的道理。”
“您看您这——”邢空拽住老太太的手，摩挲着“说什么送终的丧气话。就在这住着，啥时候想回老家了，让小晖来接您回去住段儿日子。这还，这还哭啥，纯纯，快去给姥姥拧个手巾来。”她十几岁就没妈了，看见老太太这样，触景生情的红了眼圈。
又安慰了几句以后，大伙继续门头吃着饭。
邢空看着碗里的高粱米饭，吃了几口，对孔母说：“妈，苏瑾她是南方人，我打小长在东北，就爱吃这高粱米，苞米碴子，好吃！她不会做。自来您来这两天，看都把我吃胖了，呵呵呵。”
“爱吃就多吃点儿。”孔母深深的看了眼邢空，转头对孔晖说：“你们两口子是看我也干不动了，就把我送到这来省心。既然不养我的老，那咱们就得说道说道。”
“妈，我也没说不养你，姐夫这条件好，你看你咋还不领情呢。”孔晖挠了挠头，心虚的说。
“你姐早就没了，你姐夫一个男人把纯纯拉扯成人。按说，早就跟咱家没啥关系了，更不欠咱家的。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跟你那寡妇媳妇，别再想从他这拿走一分钱！想吃香的喝辣的，个人赚去！”
“妈，你这不不分里外么，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孔晖喊着。
“我上辈子是造了孽，才生出你这么个犊子玩意来。”孔母气的放下碗筷，指着孔晖骂着“你个不孝的东西，这辈子也看不见后脑勺。”
说完气的不轻，也吃不下去什么了，转身就上了楼，苏瑾也放下筷子跟了上去。
听见孔母这么说，邢远瞪着好奇的大眼睛，使劲儿的往脑袋后面看，还不忘悄悄的问邢纯说：“姐，你能看见后脑勺么？”
“别闹，快吃。”邢纯闷着头说了句，没搭理他，邢远吐了吐舌头，听话的低头继续吃着饭。
孔晖解释着跟邢空说：“姐夫，你看妈这脾气，我也没说不养她。那你说，她三天两头的胳膊疼腿疼的，乡下都是土郎中，说不上哪天就给看坏了，是不是？”
邢空给他倒了杯酒，不紧不慢的说着“小晖，有句老话儿，叫‘不孝有三’。”
“这我知道，无后为大么。”孔晖端起酒杯笑了笑“老太太早抱上孙子了。”
邢空边将酒一饮而尽，边摆摆手说：“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说完起身，重重的拍了拍孔晖的肩头。
看着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树叶，感触良多的说了句“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待。我明天安排警卫员送你去车站，纯纯吃完把碗筷收拾了。”
见邢空也上了楼，孔晖对邢纯笑着说：“这家伙的，不愧是军长啊，说话都一套一套的。”
“对牛弹琴。”邢纯收起孔晖还没吃完的饭碗和酒杯“明天赶紧回去吧啊。”
一顿晚饭，就此，吃的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