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人事听天命,就是史可法的态度。
但天命似乎并没有眷顾与他,关键时刻左良玉反了。
“坐镇”湖广的左良玉统领百万大军,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顺江而下,欲直取南京。
左良玉本就和东林党人夹缠不清,当初拥立弘光帝的时候又持明确的反对态度,被弘光朝君臣视为比建虏还要可怕的潜在敌人,随即就定下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战略,再调黄得功部迎击左良玉。
江北四镇当中,一个摇摆不定,一个要奉命调离,还有两个骄傲不逊反复无常,这样的防御体系实在让人揪心呐。
黄得功虽然为人跋扈,还算是敢拼敢打的猛将,是江北防御体系当中最重要的一环,眼下朝廷一定要调离黄得功部,史可法根本就挡不住,唯一的能够做到的就是面见弘光帝,晓以利害,希望朝廷能够再调拨兵马增援江北,补充失去黄部的空缺。
但这仅仅只是史可法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左良玉一反,史可法的地位就变得微妙起来,因为他本身就和东林党人有些牵连,朝廷对他究竟还有多少信赖之情已经值得怀疑了。
他必须面见弘光帝说个明白,但却不得进城,如此一来,史可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此时正当早春时节,春花绽放绿柳成荫,鲜衣怒马的富贵王孙携带着酒乐之器,临江高歌舒展情怀,更有很多自命风流的文人带着娇艳如花的歌姬,与清歌曼舞之间筹光交错诗词往还。
这些个文人最善做的就是空口大言夸夸其谈,最喜欢的就是指点江山褒贬时政。
“听说了么?中都凤阳已经失守,太子即将饮马长江,眼瞅着就要打到城里来了。”
“我听说,太子用兵如神,旬日之间连克三城。要照这样下去,下个月太子就真的能进城了呢。”
“来了就来了吧,反正也是他们家的江山。就算太子再怎么不济,也指定不会比朝堂之上的那头肥猪更坏了。”
从这些个文人的闲谈末论当中,史可法才知道凤阳已经落入了太子手中。
这怎么可能?虽然早就听说过太子率领毅勇军驻守颍州,但却从未想到太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短短的旬日之内,竟已经连克三城,将中都凤阳占领了。
这样的攻取速度,简直不敢想象,专门让史德威问过那些人之后,才终于确定这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从潜意识里,史可法比较倾向于太子。
毕竟太子是正统的国之储君,比弘光帝拥有更大的法理基础,真要是在崇祯皇帝大行殉国之后南下到南京登基,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但眼下这个局势,前有建虏虎视淮扬,后有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左良玉浮江而下,肘腋之侧的太子又急于攻取,摆出一副进取金陵的架势。
弘光朝已经四下冒火处处生烟了,哪里还有余力增援江北?
这个局面,越来越糜烂了,作为史可法的心腹爱将,史德威最能明白他的心思:“督师再怎么急,朝廷也不着急。我知道督师的心思在江北,一心一意的想要守住淮扬。但眼下这个局面,说句督师不愿意听的话,怕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史德威名为史可法的部将,实则视若子侄,是心腹中的心腹。
若是换做别人,说出这样的话语,必然会被史可法以峻言呵斥。
但是现在,史可法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局面虽然败坏至斯,却也并非全无破解之法。”史德威压低了嗓音小声说道:“只要督师设法联络毅勇军的张启阳。那张启阳是先皇的遗臣,毅勇军是奉先皇遗命组建而成的队伍。他张启阳能够与百万乱军之战扶保太子一路南来,足见精忠赤诚之心。
无论坐在龙椅上的是谁,都是姓朱的,太子虽然急于正了皇帝之位,想来也能看清楚眼前的形势。
只要督师晓以大义,说不准就能让太子暂时放下私怨,让毅勇军协防淮扬,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要是太子真的能够放下和弘光朝的恩恩怨怨,命令毅勇军协防淮扬,就等于了少了一份压力多了一份助力。
据说那毅勇军战力卓然,多是精诚的忠义之士,真要是能够实现这个目标,江北防线或许还能守得住。
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不管怎么说,太子终究是太子,而且还是前朝太子。
弘光帝早已登基,至少已是江南半壁名义上的共主。
身为弘光朝的臣子,却要背着朝廷去和“敌对”的前朝太子求援,到时候少不了要背上一个“勾结外藩”的罪名。
若是江北实在守不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侥幸若是守住了,如何对待有功的太子,到时候他史可法如何自处?
真到了那股时候就算他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明明知道这样做对眼前的局势非常有利,但史可法却终究下不了这个决心。
“私结前朝天子,是什么样的罪名,你我都很清楚。我既是新朝臣子,都尽人臣本分,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算了?真要算了,江北防线也就完了。
史德威非常清楚诸位都师是什么样的心思,又往前凑了一小步,低声说道:“为江南亿兆生灵计,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职下知道督师不方便出面,愿代为前往探一探的毅勇军的态度。
若是他们不愿意协防,那也就罢了。若是侥幸能说服太子和张启阳,江北尚有可为。反正这不过是职下自作主张,有朝一日朝廷怪罪下来,职下一肩膀子把罪责全都担了,万万不会连累督师。”
史可法沉默良久,最终只是一声轻叹:“江北诸将,若是有一半能有你这样的担当,局势又何至于糜烂至此?辛苦你了。”
自从亲眼见识了火药穴攻的威力之后,罗长腿这个家伙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张大帅,张大帅,你先莫忙着走,再给我说道说道那火药穴攻的诀窍呗!”
这段时间以来,罗长腿曾经几十次模拟炸塌凤阳城墙的实验过程。
在几十次的爆破作业中,光是火药就使用了上万斤,几乎将火药库存消耗一空,但实验效果却非常的不理想。
模仿着张启阳爆破凤阳城墙的样子,做了几十次实验,弄出很大的动静,但却连三层垒的石墙都破不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是不是我装填的火药不够多?还是说不得其法?”罗长腿死死的缠住张启阳:“我罗长腿知道这火药穴攻之法是张大帅的法宝,但咱们都是太子的队伍,你可不能藏私哦。只要张大帅教会我了这个法子,我老罗情愿送你五十匹战马。”
张启阳从来都没有亲眼看过罗长腿的实验现场,也不知道他哪里出错了,更没有时间仔细过问此事:“罗将军,这火药穴攻之法其实非常繁杂,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不会产生应有的效果。这样吧,我让行家给你看看。”
“金丝雀,你陪着罗将军去看看,把那火药穴攻之法教授给他,顺便再从罗将军处给我牵五十匹战马回来。”
罗长腿知道这个叫做金丝雀的使女是李吴山的心腹丫鬟,马上奉为上宾,亲自带着到了爆破作业的实验现场。
“还请金姑娘指点。”罗长腿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金丝雀围着那口装满了火药的棺材看了看,忍不住的抿嘴儿一笑:“罗将军就是用这样的棺材做爆破实验的么?这当然不行了。”
“咦?怎就不行?当初我看张启阳那家伙……张大帅炸塌凤阳城墙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棺材。”
“罗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看着棺材缝,宽的都能伸进指头去了,当然不行。”
“有缝就不行?”
“爆破的威力,并非全部取决于装药量的多少,器皿的密闭性同样重要。”金丝雀笑道:“罗将军用这样的棺材装火药,就算是装满了也不济事。充其量就是冒出一团火焰,然后把棺材炸的四分五裂而已,却没有真正的威力。”
罗长腿试验的时候,棺材缝里确实冒火,虽然他曾经试图用漆封填充缝隙,却没有明显的改进效果。
爆破之时的情形和金雀儿说的完全一样,虽然惊天动地冒出大团的火焰,但却只能勉勉强强炸裂三层垒的石墙,要想张启阳那样破坏坚固厚实了很多倍的城墙确实万万做不到的。
“要想摧毁坚固目标,必须将容纳火药的器皿做的严丝合缝,做到密闭良好。不仅要用卯契,还得使用铁箍。若是想要炸塌城墙,还需要在棺材内再设一层内胆。但也就仅仅只能炸塌一般的城墙,若是遇到南京那样的城墙,这个法子显然就不够看了。”
南京城墙冠绝天下,出了名的坚固厚实,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炸塌那样的城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照金姑娘这么说,应该是已经有了炸塌南京城墙的法子了吧?”
“那需要改进火药,不过这些已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我只知道如何炸塌凤阳城墙。”
对于罗长腿来说,能够炸塌凤阳那种城墙就已经足够了。
按照金丝雀的指点,改进了爆破作业的种种缺陷,一试之下果然威力惊人。
罗长腿顿时心悦诚服:“金姑娘看似是个柔弱的女子,实则学究天人。就凭这个火药穴攻的法子,金姑娘你就比千百战兵还要厉害。”
“罗将军谬赞了,那五十匹战马……”
“我老罗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吐口吐沫都能砸个坑。既然金姑娘教会了我这火药穴攻之法,那五十匹战马不会少了你的,我这就派人牵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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