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有些怔怔坐在地上，一旁的丫鬟尖声跑了过来，心疼地替她揉着摔得火辣的娇臀。
她那剪水双目却追随着王爷掀了另一架车的帘子。那一瞬间，她瞧见内里正坐着有颜如玉一位。
舒畅的笑声从那帘子内阵阵传了出来。
崔氏由着丫鬟扶她起来，见林氏走过自己跟前，居高临下淡淡对自己道：“也是凑巧，刚来便遇着了王爷……崔姐姐，这马我是不敢使了。”
林氏这一番话说得带了两分不悦，毕竟她亦是吓得不轻。
“竟不知为何惊了马。”崔氏忍着疼，望了身后仆从一圈，俱是一脸疲累。她淡然笑道：“那便走着罢，瞧样子怕是很快便到了。”
一旁沉雪从临月楼里牵了马来，朝二人道：“使这匹吧。”
崔氏瞧了瞧这位沉侍卫，觉他到了这水土不同的边塞，倒是依旧是保持着那令人艳羡的一副皮相，尤其是一头青黑的色，衬着那女人似的柔腻肌肤，叫人怜爱。
“多谢。”崔氏颔软语相谢，余光里见那马车动了，渐行渐远。
沉雪利索地将那好马替了差点儿害人的疯马，给它上了马车套。
这一番动作之中，他忽而不经意间看到方才那拉车的马臀处竟有一处细微不对。
一直以来跟着王爷，他的谨小慎微是出了名的。
仔细一看，是绣花针的针印。若不是渗了血，加之他本身就是极细心之人，很难瞧得出来。
他望了一眼那前边正一心与林氏说话的崔氏，跨坐上马。
林氏见沉雪急急去了，对着崔氏不咸不淡道：“走罢姐姐，还正有要事与王爷禀告呢。”
林、崔二人到了刺史府，下了车，老远便有人来迎。来迎之人是名女子；那女子生得清丽可人，又有一头乌黑秀，叫人艳羡。
“二位，王妃内里有请。”
这刺史府修建得虽不如王府恢宏壮丽，却亦是精致不凡。崔氏这一路劳顿不堪，眼前见了这光景终是好上了几分。
到了那内堂，二人双双跪下请安。王爷与王妃并坐在上头，二人神色俱是淡淡的。
“起来，坐。”王妃受了磕头，示意二人坐下。
崔氏与林氏刚一落座，便听上一个略沉男音传来：“你们怎的来了。”
二人抬头。许是这梁州城日光多的缘故，上的王爷比上回见时略略肤色暗了些；但尽管如此，却丝毫未曾影响他一脸轮廓深深。
可就脸色而言，却并不见得有多好看。
见林氏淡淡一副不愿答话的模样，崔氏便恭恭敬敬答：“是太子命妾身二人来的。”
“这般好心。”王爷眸间染上一丝凉意，“说了什么？”
“太子爷道……”崔氏说到这儿忽的卡了壳，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说不出来。
“但说无妨。”
崔氏听了这沉沉的音调，好似得了救心丸一般。
她道：“太子爷道……道王妃有孕在身，便将我二人遣了过来，为……为王爷解解闷……”
王爷没有继续问。
“你们这一行来了，京城可是有什么事儿？”王妃见王爷不搭话了，便开始问。
崔氏想了想，温言道：“无事。”可又想了想，忽而有些迟疑。
宋尔雅盯着她的脸，“先头都没现你这毛病——说话怎么就老是只说半截。”
一旁林氏似是在想着什么。突然她开了口，替崔氏说了那不敢说的话来：“坊间有传，皇上驾崩了。”
此话一出，饶是瑞王妃，亦是猝不及防地眼底震惊一片。
苏恪原本一人淡淡坐在桌前，却忽噌的一声立起，将那一壶茶连着杯子拂在地上，朝林氏喝道：“扫帚星，全然胡说八道！”
“坊间有传你们倒也是信？这大多都是假的。”瑞王妃究竟是有几分底气的，上一瞬眼里还是震惊万份，可这一瞬间已然调整好了一副模样，淡淡问崔氏：“她倒也算了。你是官员之女，竟也信？”
崔氏见王爷是随时都要作的模样，便有些怯，可转而又觉着实是不能欺瞒二人。
她默声想了一会儿，不卑不亢道：“妾身不知……妾身只知道宫中燃了一场三天三夜夜的大火来，烧了半壁的宫城……”
“你便又知道了？”竟这般的夸张。
宋尔雅问出这句话时，不想苏恪的脸都是煞白的。
林氏便道：“王妃有所不知……那火烧的乌黑浓烟冲得老高，莫说是白日里清清楚楚，便就是晚上看那火光映天——就是不想知道，怕也是得知道的。”
王爷的脸色难看起来。宋尔雅问二人：“何时的事？”
“就在我们动身前一日。”林氏答，“太子下诏来府中，我们便即刻动的身。”
苏恪原先正看着满地碎瓷一言不，此刻忽而一抬头，一声呵斥爆开来：“滚出去。”
林氏与崔氏虽早有准备，可这带着千钧力气之却仍然吓了一跳。
宋尔雅看一眼苏恪，眼中带着探询与安抚：“还有没有别的？”
“听说贵妃亦是薨了。”林氏望了一眼要作的王爷，低声道，“皇上召贵妃入寝，当夜整个寝宫便都烧着了……”
这话是宋尔雅最愿意听到的，可到了听到这一刻，又不禁感叹：她一代宠妃，竟也是这样的结局。
虽是坊间传言，可无风便难得起浪……既是有传，便总归有些事情的。就算不是皇上驾崩，亦有可能是皇上将死、或是别的。
太子要将林、崔二人安插在梁州，便很有可能是生了要以此监督王爷之意。毕竟林家在梁州很有几分说话的分量，且关系又与太子相近……
如此一来，若是林氏此人真由苏谨派来……怕是要难做许多。
“知道了，你们下去罢——需要什么，便去问外头的严小姐要。”二人等了许久，才等来王妃一句话。
崔氏一愣，这严小姐可不是方才领着自己的那位？前两日一路行来，在客栈当中便听闻此时严竟意欲谋杀王妃，却最终伏诛……
只是这严小姐竟还能在王妃眼皮子底下做事……
崔氏自是不好问，便与林氏默默退了出去。
“王爷。”待二人退去，宋尔雅这才开口唤他。
苏恪怔了一瞬，似是没听见。
“王爷……”宋尔雅竟不敢叫他，却又怕他想到别处。这一时想来，心中简直乱如麻一般。
苏恪一拳砸在桌上：“父皇与我有约，若是撑不住了，便引宫*为信……”
这一瞬，宋尔雅惊叹于这父子俩的谋略与野心。
像是一只老狼，不惜牺牲自己以血肉喂饱小狼，也要让小狼成为那草原的狼王。
只是苏恪此刻情绪有些失控，他双拳紧紧握着，眉亦是皱着——那高大的身躯却竟然像是是在颤。
“王爷。”宋尔雅心中一滞，看到不知何时他手中已染了血迹，血液正顺着他的手掌寸寸滑下。
“王爷，事已至此……莫要太过激动。”宋尔雅劝道。
可那人并未有半点反应。
宋尔雅心中一横，毫不迟疑上前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修长带血的手指——他竟正用力握着那碎瓷片！
“莫要这般，还有我……”宋尔雅心中一阵疼溺，“莫要这般！”
他便如听话的孩子一般缓缓松了那瓷片。
“嘀嗒”一声，那瓷片便掉落在地，激起一阵脆响。
良久，他道：“本王……无事。”深沉的眸眼却看不清楚神色。
“王爷……你还有他。”宋尔雅握住他的手，抚到自己脸上。
脖颈，胸前，腰间一路向下，到了小腹。
停下那一刻，他七尺之躯竟深深颤抖了一下。
宋尔雅便就这样望着他，静静地呼吸相闻。
他略带沉闷的声音响起，在那空旷的内堂里回荡着：“对不起。我……”
“你亦不是神。”宋尔雅扯出一丝淡笑，柔声道，“倒是此刻，我觉得王爷才那样真实。”
他又是一愣。
唇角微微带着苦涩，却有夹杂着欣慰与希冀。他忽而张开双臂，以极其缓慢的姿势将她笼住，隔着布料，贴着她柔嫩的肌肤。
他感受到她柔软温暖的胸乳，以及微微已开始隆起的小腹。
这一瞬柔情，却忽而丝毫与情.欲无关。
……
二日后，帝驾崩的消息传至梁州，举城哗然。
肖贵妃不堪痛苦，为皇殉情，*于宫，将整个宫城映得血红如注。那三日烈火所过之处，俱是断壁残垣。
太子筹备登基之时，玉玺竟忽而失踪。
朝臣劝阻，道无玺便无可登基。
太子大怒，杀朝臣数十人，在右相与一干朝臣的簇拥下登基为皇。
又念其生母肖氏贵妃为父守贞心切，追肖贵妃为孝贞皇后。
却只不过亦是她死后的事儿了。终其一生，她未曾得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