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清冷起来,平安镇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早了些。
······
荆家铁铺
院子角落边,花草叶上已落霜苔。荆婉身披黑色裘衣,左手提着紫檀提盒,轻轻的将厨房门合住。
紫檀盒子里放着的是荆婉精心准备的食物,要往净医堂送去。
距离东市那次事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
在古静秋放手一搏下,硬是将快死的罗卫救了回来。虽然至今都没有苏醒,但已经明显的好转许多。
······
“婉婉,今天我也去。”西厢门开,头上还顶着一块纱布的荆翟,着急穿着衣服赶了出来。
“爹呢?”
荆婉一边帮荆翟整理衣服,一边轻摇螓首,表示不知。
“啊···咿啊呀···”玉指指了指荆翟头上的伤,又拍了拍荆翟的胸。
“哎呀没事,这几天你把我关在家里,大牛我担心的很。正好药也快没了,再让静姨看看。走走走。”荆翟说着就拉着荆婉要走。
哪知荆婉又把荆翟给拉住,咿咿呀呀一番,意思天气寒冷,药她来拿,让荆翟在家再休养几天。
“婉婉,你可越来越像管事婆咯~。”
“人又好看,哈哈谁能娶了我家这妹子,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笑着,也不管荆婉,荆翟走出门去。
剩下荆婉微鼓小嘴,小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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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谷山中某一处
此地四面环山,如小盆腹地的一处空谷,阴冷的气候没有被带到此地,温暖如初秋,潮湿又如雨季。有两侧山并未合住,留下一条小路,将此地与外界连接。
不知名红花从进入腹地的路口便大片盛放,如火焰燃烧,又如鲜血满地。穿插着的绿植,点缀在红火中。
曲径通幽,尽头同样是被大片不知名的红花覆盖,万点血花中一处低矮的坟墓若隐若现,正有两人在那墓旁。
墓前有一青石墓碑,自上向下写有:爱妻苏婉之墓。左下角一列小字:夫立!
墓侧,荆轩斜靠在一块青苔石头上,正对着坟墓,左手拿着酒葫芦,昏昏沉沉,盯着那墓碑,一口又一口的醉饮。
墓前,白衣剑客对着坟墓,细细凝望墓碑,恭敬鞠了三躬,满是思绪。
沉默良久。
“我一找你不到,便知道你会在这个地方···”
坟上红花遍布,荆轩看的入神,轻道:“我还能去哪里,只有这个地方能让我安心···”
“叶老有要事,将我们这些外域人都请了一遍。”
“二哥你代我去吧,我想留在这里再陪陪婉妹······”
白衣剑客一见荆轩如此姿态,恨铁不成钢的轻道:“十六年了,你守着这座空坟已经整整十六年···从当年风发意气的天之骄子变成如此落魄模样。”
“三弟,若你真想安心,要么就彻底忘了,要么就冲上那九天凌霄阁里将弟妹夺回来!”
“尸首也罢,生人也罢。你可不要忘了弟妹一直在等着你!”
荆轩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空空的右袖分外扎眼:“我夺回来?你瞧我现在的样子,连剑都拿不住!你跟我说怎么夺!我拿什么夺?!”
“婉婉整整十六年生死不知,我又何尝不想去九天凌霄阁将嬴梵天那老贼人捉出来问个究竟。”
“如今九天人多势众,势力遍布大陆,唐帝国皇室更是已成了九天的傀儡。我若是孑然一身也就是大不了一死。”
“可翟儿和婉儿怎么办···阿秋怎么办?一剑宗怎么办?古大哥已是因为我命归西天,我亏欠太多人,不能再连累他们··”
“我永远也忘不了婉婉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彷佛是将心中多年的苦痛一下子宣泄了出来,荆轩低声怒吼。痛恨自己无能,也痛恨命运不公。
“少年意气已过,我现在牵挂太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坚毅的面容下,荆轩一滴滴无声的男儿泪,正如他心中多年的郁郁一样,终于有一丁点发泄的出口。
一口酒饮的潇洒,却也是不甘。
“哎,三弟,不管你选择哪种方式。别忘了当初在杯酒黄土前大哥对我们说的话。义结金兰潇洒意,歃血为盟求道同···”
“天父前,地母后,杯酒黄土叩三叩,此生永结不回头···”荆轩喃喃低语,不加犹豫的说出后半句。
······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古沧浪!”
“雁南飞!”
“姜景轩!”
“古静秋!”
“今天在此义结金兰。天为父,地为母!不求同日生,只求同日死!如有不义之举,万灵噬体!”
四位风发意气的青年男女,在天地前,将四杯下了生死印的血酒举过首。
“义结金兰潇洒意,歃血为盟求道同。天父前,地母后,杯酒黄土叩三叩,此生永结不回头!”
一人在前豪迈万分,说完便将血酒一饮而尽!身后三人也随之一饮而尽。
一把将酒杯摔碎,为首一位身背巨剑的古铜色男子豪放大笑道:“哈哈哈哈!今日能得三位兄妹!真是我古沧浪有生以来最大幸事!”
······
······
回忆如针,让人疼痛。
白衣剑客将荆轩思绪打断,惭愧轻声道:“十年前,我看你一切都很好,没与你说。当年大哥临终前我就在一旁,在我们兄妹四人中,他最担心你,最怕你从此一蹶不振。二便是小妹,怕她用情过深。没想到全部一言中的!我这个当二哥的真是愧对大哥啊~”
又语重心长道:“三弟,找回自己的方向,别再如此萎靡下去。剩我三兄妹齐心协力,共抵九天,大哥泉下有知,也会安心~”
“大哥···”荆轩喃喃,盯着那满是红花的墓,酒洒一地。
······
“下山吧,叶老还在等着我们···”
留下这句话,在荆轩还在出神时,白衣剑客便一转身走出红花海,没有回头。
他没有强求荆轩,而是希望荆轩自己做决定。毕竟说再多,也需要当事人自己想明白。
······
风顺着狭口,将外面冷的气息带到了谷内。
荆轩静静的站在墓前,垂下来的乱糟头发在风的吹拂下,遮住了一半眼眶。他慢慢俯下身,空荡的右袖在空中飞舞。他左手轻抚碑上的字,细细凝望,如即将远征的将军,在对妻儿做最后道别。
“婉儿,等我,我马上就到~”
荆轩解下系在腰间的酒葫芦,一把放在墓旁,转身沿着‘火红之路’决然离去。
······
红花名为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传说相爱的两人,若有一人先一步离去,离去之人只需在黄泉路上种上自己的心,便能开出一条彼岸花路。在另一人死去时,将其接引过来。
冷风吹拂,万千彼岸花如火焰燃烧,又如血色满地!坟墓上,一个酒葫芦却静静的躺在那里,上面写有‘荆轩’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