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钱县尉不知该喜还是该怒。喜的是,黎崇文大儿子坏了名声今后在官场上别想有大用。怒得却是,原本他还估摸着找个合适的时间将梅雪收房。倒没发现那死丫头竟存了这般心思。
眼下事情也已发生,那丫头,他是不会再要了。索性就把私相授受这事再闹大了去。毁了黎崇文爱子的前途,他也欢喜。
钱县尉将梅雪叫到面前来,问道:“外边传的事可真?”
梅雪已然是豁出去了,也没什么好退缩的,抬起头答道:“回大人话,确是如此。”
“很好,你将那信物交于我,这事我定为你做主了。”钱县尉眯着老眼,狠计已在心中形成。
梅雪讶然,原本还想着钱县尉定然不会轻饶她。却不想他还要帮自己达成愿望。随喜道:“大人稍等,婢子这就去拿来与您。”
此事经过钱县尉推波助澜,越发传得离谱,连他们如何交换信物,信物是何模样都有人知晓。黎静言简直成了一个衣冠禽兽,私德无状的败类。黎家人外出都要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事情发展到这里,文氏急得日夜难眠。面对这四面八方涌来的流言蜚语,哪怕浑身是嘴都扯不清楚。
这般下去,今后黎家孩子们的的婚配都要困难。
到是黎家兄妹三人没事人似的,依然该干嘛干嘛,好像事情的发展与他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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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回房,兄妹仨将传言的事情从头至尾捋了一遍。黎雅问黎静言:“纶巾是不是你的?”
黎静言答:“我不晓得她手里那条纶巾是不是我的。但前几日我发现确实少了一条纶巾。”
家里少了衣物,只是一条纶巾确实不太能注意到。毕竟这样的纶巾黎静言有好几条。几乎大齐每个文人都有好几条类似的纶巾。
“大哥可记得是什么时候丢了这条纶巾?”
黎静言细想片刻,答:“大约是半个月前丢的。那日我洗了自己的衣裳,顺手洗了一条纶巾晾晒在院子里。晚上收衣服的时候没看到那条纶巾。当时我以为是母亲见着干了收进屋里了。所以没在意。”
“如此说来是有人偷了大哥的纶巾。”黎如晦猜测。
自那日文氏训斥黎琼不准带西厢房人进屋后。家里便极少有人来。无外人进来,那便是家里有人偷了他的纶巾给了西厢房的人。
三人面面相觑,略略一想,都想到是谁干的好事。黎静言脸色铁青,怒道:“想不到她竟糊涂至此。”
“哥哥,事情已经发生,责怪她也无用。先想想对策吧。”这事要被父母知晓是黎琼干得好事,必定要重罚她。
“大哥,先过了这关再找她对峙。”黎如晦也相当无语,怎会有这样坑家人的妹子。难道她不知道这般私相授受传出去,黎家儿女谁能躲得了私德败坏的名头。简直是自掘坟墓,愚蠢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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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天气阴沉。传言的事情显然已经到达沸点。吃过早饭黎静言将他们兄妹仨人的计划跟黎崇文说了一遍。黎崇文听罢,道:可以一试。
黎静言建议父亲今日不便在公堂上,该避嫌。黎崇文一想也是,于是去衙门安排了些事情,便去了临县讨论兴修水利的诸多事宜。
毕竟黎静言这事在衙门里算不上大案。是以这样的事情,若县令不在有县尉主持也是常有的。
过了午时,黎静言身着素袍,一脸凝重走在外头。兄妹三人尽挑着屋宇密集的小路走。黎如晦和黎雅紧跟在黎静言身后,扯着嗓门喊:“大哥,你别较真啊,那些个传言必定是有人看不惯我们黎家恶意中伤的。”
“二弟别胡说,黎家搬来飞狐县才几个月,能得罪谁?”
“怎会没有,爹上次为暂缓缴税的事在州府坐了一个月苦牢。若不是有人跟黎家过不去——”
“小妹,莫要胡说,告了状谁能得了好。”
“二哥,是我说错了,爹倒霉了谁能得了好啊。”
“大哥,你就跟我回去吧,爹受了这般委屈都没在意,这种事你一个男人也吃不了什么亏,何必较真呢。”
黎静言甚是愤恨地回道:“我虽为男子也承受不住这般恶毒中伤。今日我定要去衙门请官老爷主持公道还我一个清白。”
兄妹三人走得很慢,一路上都是扯着嗓子对话,一字一句传得清清楚楚。原本都窝在屋里猫冬的邻里乡亲全跑出来探看。待黎静言到达衙门口,身后已跟了一大串看热闹的人。人数还在不断增加。黎静言在衙门口站定,走到击鼓架子旁,毫不犹豫地拿起架子上搁置的鼓槌奋力击鼓。
官衙受理,因县令外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有县尉主持。大堂上,钱县尉端坐正中。黎静言跪在底下。
本以为黎家这个暗亏是吃定了的。他倒没想到,黎静言竟然敢把事情扯到公堂上来审。还杀他个措手不及。想来黎崇文今日是故意避开了去的。
钱县尉沉着一张老脸,按章办事,喝道:“底下所跪何人?为何击鼓?”
“禀大人,草民黎静言,欲告钱家丫头梅雪,此女恶毒至极,肆意诋毁草民的声誉。请大人还草民一个清白。”黎静言跪在底下朗声道。
钱县尉冷笑,好你个黎静言,来公堂上告他钱家的丫鬟。看他如何治他。
“钱家丫头梅雪如何诬陷你了?”
“请大人明察,我与钱家丫头并不熟悉,仅撞面两次,亦是相距甚远。只因此,钱家丫头诬陷我与她有私情,更为离谱的是。也不知她打哪儿弄来一块纶巾,硬说是我赠与她的定情物。”
“此事乃你一面之词。本官得找来钱家丫头与你对峙。方可断案。”钱县尉信誓旦旦,确信他们是有私情的。那日他问梅雪,她可是说的言之凿凿的。
只不过,今天黎静言来衙门状告是几个意思。端看他,没半点心虚。钱县尉也是纳闷了。随叫了一个公人去找钱家丫头梅雪过堂对峙。
这会儿,衙门口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开了。有人开始转话锋,道:传言之事恐是黎家大公子被诬陷的。不然他怎会击鼓上公堂来要清白。
又有人道:黎家大公子看着就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怎会做那等伤风败俗之事。
有人转话锋,自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男人么自是急色的,一个长得标致的美人儿自动送上来,白要白不要呗。”
有人驳他:“你道是所有男人都如你那般啊。是个活的女的都要。”
“就是,黎大人这般的好官,黎大公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还听说上次黎大人为咱们请命暂不缴税的事被州府关压了一个月。这么好的官,还有那个杀千刀的要去告状。若被我晓得,定不饶他。”
“还有这样的事,这都是为咱们百姓好的事,谁会蠢得去州府告状啊。”
众人一番争论,另一个当事人已被请上公堂。
钱县尉一拍惊堂木,底下顿时安静下来。“底下可是钱家丫鬟梅雪?”
有人道:自己家里的丫鬟还这般问,真是惺惺作态。
“禀大人,正是婢子。”梅雪瑟瑟发抖,纵然她再有心计,被提上公堂对峙还是怕得要死。
钱县尉让黎静言再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梅雪跪在那里默默地听完。黎静言毕。
钱县尉问道:“现下他告你污他名声。你可认?”
梅雪是怎么都没想到,她只是想做黎静言的通房而已,怎会被告上公堂。
在蜀西,收个通房丫头跟买个下人一样平常。为什么黎家人会这般大动干戈。
眼下上了公堂,即便她赢了能进黎家门,日子也是过不下去的。她要怎么办,是和黎静言对着干还是顺着他,讨好他。
可万一黎静言提告成了,自己是不是要坐牢?梅雪陷入两难,可怜巴巴的看着黎静言,盼着他能撤告。
黎静言懒得看她一眼,挺直着背脊。跪在公堂上,大气凛然。
梅雪已经绝望,钱县尉明明说过要帮她达成愿望的。怎会变成如今这般地步。她到底该怎么办。
梅雪回得磕磕巴巴:“婢子……。不认。”
“那你可有证物驳斥他?”钱县尉心道:这死丫头看着鬼心思这般多,关键时刻却怂了。他到是不在乎梅雪这丫头今后如何,只在乎能不能让黎家出丑。
“禀大人,婢子有。”梅雪战战兢兢从怀里掏出一条纶巾来。那是一条极普通的纶巾。
“这纶巾是何物?”
“禀大人,这条纶巾是黎家大郎送与婢子的定情信物。”
“黎大郎,你可认得这条纶巾。”
黎静言嗤笑,回道:“禀大人,此女无耻至极。这纶巾不是我的。她随便拿着一条纶巾说是我送与她的定情信物。这般简陋的诬陷方式,我也是闻所未闻。”
“禀大人,他说谎,这纶巾就是他的私物。”梅雪急道。
“你有何证据能证明这条纶巾是我的私物?上边是绣了我的名字?还是有我们黎家标志了?”
“那没有。”梅雪呐呐地回。她又不能说是黎琼偷出来给她的。黎静言一句抢过一句,根本没给钱县尉插嘴的余地。
今日这般场景是他们兄妹三人都演变过的。说什么话,怎么说都是练习过的。为的就是杀钱县尉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串话应对。
“既然没有,你为何拿着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纶巾欺骗大家,污我名声。你居心何在?”黎静言咄咄逼人。
梅雪从未想过平日里斯文儒雅的心上人会对她这般严厉,一时被他吓得瑟缩,哽咽喊道:“婢子只是想做你的通房丫头罢了。”
钱县尉来不及阻止她,知道今日之事成不了了。暗暗咒骂这个没用的丫头。
“我黎家虽不是什么豪族世家,却也是清清白白人家。断不要你这般心思不正的人。况且我与你并不熟悉,你这般诬陷我可是受人指使了。”黎静言一番意有所指。
钱县尉一看情况不对,忙拍惊堂木从中阻断。“丫头梅雪,你可知罪?只因爱慕黎家大公子便做出此等丑事。”
“禀大人,婢子…。从未想过要污了黎大郎名声的。婢子只是……。”梅雪再也说不下去,掩面而泣。事已至此,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钱县尉也不做挣扎,想着来日方长。今日这事趁早将自己摘干净才是。“现下事情已明了,丫鬟梅雪按律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