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破败的木门里探出一张黑乎乎花乎乎的脸来,面上那细细密密的血丝都瞧得十分清晰,看起来相当骇人。
凤凌注意到这是个岁的女孩子,声音如山谷黄莺,倒是清清亮亮的,只不过穿得有些寒碜,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袖子和裤管儿明显都短了好几寸,露出一截细细白白的小手腕。
小姑娘的眼睛很明亮,但是看着凤凌二人的目光带着警惕和防备。
凤凌生生停下想往后退的脚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请问,从火蝎村到镇子里怎么走?”
在听到小姑娘说出的话时,凤凌和白秋宴都松了口气,还好,语言是一样的。
小姑娘听到她的话,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二人一眼,冷冷道:“不知道!”说完啪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喂!”凤凌又拍了几下门,只是那小女孩都不肯开,两人只得悻悻地往前走。
但是前面大部分房子的门都是锁得紧紧的,他们拍也没人应声,凤凌用念力查探了一下,却也没发现有人,心中不由疑惑。
忽然,白秋宴轻轻用手肘捅了捅她,低声道:“左手边房前放着两个石凳的屋子后有个人。”
凤凌与他对视一眼,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不多时,她便感觉到后面有人一直在悄悄地跟着,两人不动声色地走进旁边一个拐角,等了半晌,才见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两人突然从拐角处走出来,大声喝道:“你跟踪我们做什么?”
“啊!”那人吓得往后跌去,一下子摔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凤凌一瞧,这也是个孩子,七八岁年纪的男孩子,被他俩一吓竟然哭了,她不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没那么凶吧?”
白秋宴忍俊不禁,却是双手环在胸前,一点替她解围的意思也没有,反正人是被她吓的,让她自个儿解决。
凤凌瞪了他一眼,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将小男孩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柔声道:“别哭了,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小男孩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凤凌轰的一下脑袋都要炸开了,忍不住道:“哼,亏你还是个男孩子呢,哭哭啼啼的,跟个小娘似的,羞不羞啊!想我八岁那年,在我们小镇上可威风了,我还一拳打死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骗人!”正当她说到得意之处,孩子早停了哭声,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瞪着她,眼眶里根本连一滴泪水都没有。
“怎么,不装哭了?”凤凌揶揄一声,蹲身将小男孩扶起来,“你们这怎么这么安静啊,大人都到哪去了?”
听她问到大人的事,男孩子陡然又瘪起了嘴,水汽迅速在眼眶中蔓延,这回是真哭了:“呜呜……村子里的人都被坏人抓走了,阿曼淘气,不听爹爹的话跑山里捉火蝎子,回来就看到他们被人抓了,我害怕,就躲在山里不敢出来,眼看着他们都走了,天就要黑了,我才下山来的。”
“咦?”凤凌抓住了其中一句要点,“你说,你跑到山上去捉火蝎子?这火蝎子不是很厉害的毒物么,你怎么敢捉那东西?”尤其,这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凤凌有些瞠目结舌。
阿曼擦擦眼泪,下巴一抬,牛哄哄道:“我们火蝎村的人都敢捉火蝎子,只可惜……”说到这,他眼神又黯淡下来。
白秋宴可没想着多管闲事,听他诉说那么多委屈,他们还有要事在身呢,也管不了那么多,于是便打断他的话,问道:“阿曼,离火蝎村最近的镇子在哪?”
“最近的镇子……在百里外的迷迷镇。”阿曼说完蓦然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指着凤凌和白秋宴道,“不对,你们是怎么进我们火蝎村的,外面的人如果没有我们村里的人引路,根本无法进出这里,难道是你们向外面的人通风报信才让我们村里的人都被捉了去!我、我、我跟你们拼了!”
阿曼忽然跳了起来,他之前是因为爹娘和村里的人被捉而惴惴不安,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凤凌和白秋宴是怎么进来的,先前可能是因为看到他们俩人都长得特别漂亮,看起来也不凶,他才放松了警惕,这会儿心里后悔得要死,顿时向两人扑打过来。
白秋宴突然出手,一把握住阿曼的手,揪住他的手往身后一折,冷声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诡诈,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凤凌乍一见白秋宴出手,本想劝上两句让他别为难一个孩子,可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这孩子被反剪的手中竟然握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暗红色蝎子,那尾钩的方向正是向外,想来他是想借火蝎子微钩之毒毒杀他们。
“我说,还没弄清楚真相就胡乱杀人,这个习惯可不好。”弄明白阿曼对他们的芥蒂,凤凌反而笑了起来,“我们若跟外面的人通风报信还用得着留在,你不是说他们都走了吗?”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他们故意留下来抓我的,我们村子就二十三人,你们抓了二十二个人,少了一个,一看就知道漏了谁。”听到阿曼的话,凤凌不禁失笑,这小子也太好套话了吧,她这还没开始问呢,他就先漏出好几个信息来了,她都不知道该说他单纯还是单蠢了。
“你笑什么?”阿曼很是不服,昂着头气哄哄道。
白秋宴也不插嘴,任由凤凌跟他扯掰,刚刚这小子说了,要想进出村需要本村的人引路,想来这个村子还是很隐秘的,出入口并不容易找到,兴许钟凤凌这丫头多哄几句,这小子就都说了呢,于是手上的劲儿倒是松了松,阿曼苍白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些。
“你说的不对呢,是漏了两个,村口那个屋子里还有个姑娘。”凤凌也不急着反驳,反而笑眯眯地指了指村口那孤零零的一座土房子。
阿曼不屑道:“你说的是鬼丫头啊,你们就是抓了她也没用,她又不会捉火蝎子。再说了,我们村里人都怕她,你们要是不怕死,大可以去抓她啊。”
“听你这么说,那个鬼丫头很厉害咯!”凤凌适时地夸了一句,她心知这个阿曼有些气性,对那个姑娘不以为然,才故意说这话引他往下说,而且,她又从阿曼不经脑的话里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那些抓走火蝎村的人是因为村民会抓火蝎子才抓的人。
原本以为他会矢口否认,不想他眼里却露出一丝惧意:“是啊,鬼丫头很厉害的,谁碰她谁就会死掉的!”
啊?凤凌和白秋宴原本听得津津有味,还存了心思多逗他几句,不曾想听到这么个答案,一时间有些怔忡。
其实阿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陌生的少年没有什么防备心理,或许是年纪相差不多吧,亦或者看凤凌二人果真没有伤他的意思,而且大家都被抓了,没人再约束他的行为,他便一股脑儿将村子里的忌讳之事都告诉了凤凌二人。
“谁碰谁死?”凤凌看向白秋宴,“那岂不成了毒人了,你可听说过这样的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不就让咱们碰上了。”说起毒,白秋宴一双眼睛倒是亮亮的,“有机会得找这个鬼丫头试试她的毒到底有多厉害。”
“这个容易,咱们不是刚见过嘛,老实说除了那张脸有些特别外,我倒是不觉得她有什么厉害的。你现在可以再返回去敲门,她不开你直接踹门,反正那破门在你面前也只是个摆设。”凤凌不以为然。
阿曼听着两人的对话,彻底相信他们不是来捉自己的,也跟之前抓走村人的不是一伙人,要知道鬼丫头可是很有名的,而且她长得也很让人害怕,所以一般她都窝在屋里不出来,就算出来也是带着帷帽的,当初他只不小心看了她一眼,就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呢。
想到这,他不免很是佩服凤凌和白秋宴:“你们刚刚见过她,还看到她的脸了?那你们不害怕吗?”
他们村里人就没有一个不怕鬼丫头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村里人上山抓火蝎子,每个人都会送一部分给鬼丫头。
“怕什么,不就是个小丫头嘛,虽然长得寒碜了点,也没什么可怕的。”凤凌轻笑一声,虽说初初看到她的时候,自己也是被鬼丫头那副尊容吓了一跳,不过她胆儿大,害怕说不上,现在听阿曼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有几分同情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身侧,白秋宴似笑非笑地睃她一眼:“是啊,不就是个小丫头么。”
凤凌听得脸上一红,她似乎忘记了,她年纪也只比那个女孩大那么一两岁罢了,“咳……好了好了,不提那什么鬼丫头了。阿曼,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们并无恶意,我和我大哥误闯山林,走了很久才看到这个村子,本来是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的,谁知在村里走了一圈,也就看到你和那个鬼丫头两个人,既然你知道怎么出村,可否带我们出去?”
阿曼一听,心里犹犹豫豫的,其实,他也感觉这哥俩不像坏人,要不早对他动手了,自己可是打不过人呢。可是,他们火蝎村一向隐蔽,也不是什么人都轻易到得了的,万一这两人存着什么不好的心思故意骗了自己,那村里的人谁来救?
正踌躇着,忽然身后那栋屋子的拐角传来一把清亮的声音:“我带你们出去。”
“鬼丫头!”阿曼看到拐角的阴影里立着的带着帷帽的灰扑扑的身影一脸吃惊。
鬼丫头缓缓走上前来,目光透过帷帽落在白秋宴身上,再次重复道:“我带你们出去,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会封了火蝎村同外界唯一的那个出入口!”
凤凌美眸微眯,眸底划过一丝凌厉之色,她不喜欢人威胁。
“呵,这丫头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钟凤凌,告诉她,若想治好她身上的毒,那便乖乖听你行事。”脑海中突然响起云潋的声音,这一阵子他可是沉寂了许久,这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陷入沉睡,她也开始慢慢习惯了,只不过这次云潋好久都没醒来,现在凤凌乍一听他的声音,心中顿时欣喜起来。
“你醒了,你可是知道她身上中的什么毒?真能医治?”凤凌好奇,她之前也是看过这鬼丫头的真面目,那面容真真是比鬼魅还凄惨点,饶是如此,她也是没看出来她身中何毒,况且,她身边还有个对毒物很有研究的白秋宴呢,他都没瞧出来。
“嗯,其实你也能治,而且,也非得你才能治好。”云潋卖了个关子。
“啊?非得我才能治?”凤凌疑惑了,虽说她医术不错,可除了制药和针灸她比较拿手外,对于毒她就没什么研究了,如何能给人医治?
再说了,人那一身毒那么厉害,让那么多人怵她,指不定她还不想治呢。
“你们到底应是不应?”鬼丫头的语气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她一直盯着白秋宴看,而白秋宴则是盯着凤凌看,等着她做主意呢,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有她在也不怎么吃亏,况且,眼前这两个都是小鬼头,他不擅揣摩那些小鬼的心思,这个还是交给凤凌来比较好。
只是她也不知怎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阿曼,半晌不做声。
凤凌的神思被鬼丫头颇有火气的声音给拉回来了,嘴角微勾,隔着帷帽下长长的幕离打量起鬼丫头来。
“你看什么看?”鬼丫头很是不满,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丝骄纵,不过举止倒是颇有气势。
凤凌心中一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鬼丫头,想不想治好你身上的毒?”
鬼丫头一震,蓦然抬头,那幕离的接口处微微一荡,再也掩不住她那双充满渴望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