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冷冷扫了监工一眼,随张老汉去挖那些含有金粉的矿石,别看矿石很多,往往一块两人合抱的矿石,能够提练出来的金子连一两都不到,而且提练的过程也很复杂,要先将矿石放入水礁之中粉得粉碎,然后放进水中淘洗,去掉不含矿的部分,再烧制、炼治、熔练;如此五道工序之后,才能得到一丁点儿金子。
这里的矿工被按照工序井然有序的分成了六个部分,就像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麻木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至于刚来的矿工,则被安排去采矿,每个人每天必须要采足一百斤矿石,否则就等着挨监工的鞭子吧。
“快点!再东张西望,磨磨蹭蹭地抽死你!”被安排来监工的老六指着张老汉恶声恶气地喝斥着。
张老汉不敢反驳,迭声答应,吃力地挖掘着那一块块坚硬的矿石,待老六离开后,他又抬起头,在矿山上四处张望。
东方溯早就留意到他的异常,疑惑地道:“老人家,你在看什么?”
张老汉见四周没人注意他们,叹息道:“你是个好人,我也不瞒你,早在三年前,我儿子就被强征来这里挖矿;开始的时候,每十天都能回家一趟,可从三个月前开始,他就再没被允许离开过矿山;我来……就是想见他最后一面,哪怕……”他红了眼圈,颤声道:“哪怕是尸体也好。”
东方溯叹息一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老人家别太担心了。”
张老汉怆然道:“什么吉人,什么天相,虽然老汉没读过书,也知道这是唬弄人的,这世道早就坏得一塌糊涂了。”
听着他的话,东方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又不便吐露自己的身份,只得道:“老人家别这么悲观,我……我在金陵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当今陛下不是昏庸无道的君主,他心里还是有咱们百姓的。”
“谁知道呢。”张老汉随口应了一句,可以看出他对东方溯的话并不以为然,他注视着满目疮痍的矿山,喃喃道:“我只知道这陵阳……是毁了。”
这并不是张老汉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加沉痛,更加绝望,尽管现在漫山点着火把,将矿山照亮得如同白昼,可在他眼里,整个矿山乃至整个陵阳都是黑暗的,没有一点光明与希望。
一个因为整日风吹雨淋而看起来黑黝黝的年轻人推着拉矿石的车往这边走来,催促道:“把凿下来的石头装……”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愣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老汉,颤声道:“爹?”?这个称呼令张老汉浑身一颤,用力揉一揉浑浊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在看清的那一刻,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泣声道:“远儿……真的是远儿……你还活着,爹终于看到你了!”
“爹!”张远也是泪流满面,悲呼一声,与张老汉抱头痛哭,哭了一会儿,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张远拉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又焦灼又紧张地道:“爹,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他们把你抓来的吗?”说着,他恨恨道:“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竟连上了年纪的人也不肯放过。”
张老汉抹一抹泪,哽咽道:“不要紧了,能够再次看到你,爹已经心满意足了,只可惜……爹无力救你。”
“爹,你别担心,我已经……”话说到一半,张远似想到了什么,戒备地看着东方溯,“他是什么人?”
张老汉这才想起还没介绍,连忙道:“这是我在田里遇到的,他姓方,是来陵阳做生意的,你叫他方七爷就好了。”
“做生意?”张远上下打量着东方溯,眼里充满了怀疑。
张老汉没留意到这些,径直道:“是呢,他人很好的,今天真是多亏了他。”
待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张远哭笑不得地道:“爹你还感激他呢,要不是他多事,你根本不会被抓来受苦。”
“话不能这么说,再说……”张老汉慈爱地看着他,“爹是心甘情愿来这里的,从你娘难产过世之后,一直都是爹陪着你陪着你,现在要走黄泉路,没爹陪着怎么行。爹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早点攒够聘礼钱,给你娶个媳妇,那样也能给咱们老张家留下一点血脉。”
相对于张老汉的悲观,张远显得异常冷静,“爹放心,我们不会走那条黄泉路的。”说着,他冷冷看了东方溯一眼,拉过张老汉道:“走,我们去那边说话。”
张老汉知道他是在避开东方溯,正要说话,皮肉开裂的剧痛令他站不住脚,踉跄地跌倒在地上。
“你做什么?”张远怒视着手执长鞭的老六。
“做什么?”老六伸出舌头舔一舔沾在鞭上腥红的血迹,下一刻,鞭子狠狠抽在张远身上,“不干活在这里窃窃私语,还敢问我做什么,欠抽是不是?”
这个时候,老六似想到了什么,盯着还没从痛楚中缓过来的张老汉,笑道:“我说你怎么来得这么痛快,敢情是到这里找儿子了,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说到这里,面色倏然一寒,厉喝道:“老东西,敢耍我们,看我不打死你!”
张远护着张老汉不敢出声,他在这里三年,太清楚这些监工的性子了,越是反抗,他们就越是打得利害,刚才要不是老父受苦,他也不会脱口而出。
就在张远准备生受一顿鞭子的时候,东方溯拦在他们面前,老六眼睛一瞪,面色不善地道:“怎么,你也想挨打?”
“不敢。”东方溯赔笑道:“不管老人家为什么目的来矿山,多一个人帮你们干活总是好的,您说是不是?”说话间,他褪下中指所戴的银戒指塞到老六手里,“这个东西还值点小钱,请大哥高抬贵手。”
手里有的东西,老六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睨着东方溯道:“你倒是学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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