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3年春,秦国征楚大将王翦趁楚国军队东移,受阻于涡水之际,派出精锐部队,衔尾相随,隐蔽追踪,于涡水西岸,猝然发动攻击。楚军立足未稳,猝不及防之下,大败,二十万大军损失十之六七,大将军项燕失踪,去向成谜。
五月,老将军王翦率六十万秦军顺利渡过涡水,分兵三路,继续东进,于蕲南之地将楚军主力分割包围。此番,老将军王翦一改过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作战风格,率先发难,秦军挟涡水胜利之势,向楚军大营发起了极其猛烈的攻击。楚军惶惶不可终日,仅支撑月余,便告大败,丢失众多城邑。
至此,楚国已经丧失了大片土地,军力损失大半,国力已成强弩之末,秦国铁骑吞并之势,已经势不可挡。
八月,王翦、蒙武二将率秦军继续向楚国纵深推进。此时,楚国上下惊慌失措,进退失据,兵力更是捉襟见肘,已经很难对秦军南下的步伐形成有效的阻击了。随着战事的推进,楚国各地守将或战死、或溃败、或投降,秦军一路摧枯拉朽,大军直逼楚国都城寿郢。
寿郢渐成孤城。
九月底,王翦、蒙武率军到达寿郢城下,先期赶到的秦军,早已经肃清寿郢外围,完成了对楚国都城的合围。
绵延生息了八百年的荆楚王国,离最后的灭亡,只隔了一道厚厚的城墙。
面对秦军的劝降使者,楚王负刍的态度很明确,坚决不降!
王翦并没有给负刍太多的时间考虑和选择,使者一回来,王翦、蒙武立刻组织大军,对寿郢展开了猛烈地攻击。
在这场毫无胜算的城市保卫战中,面对如狼似虎、志在必得的秦军,荆楚儿郎的悍勇展现的淋漓尽致。
楚军利用寿郢城宽阔的护城河,高大的城墙,与秦军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水攻、火攻,高空上架设的云梯、地面下蜿蜒的地道,秦军用尽了冷兵器时代的各种攻城办法,城墙之上的楚军则还以滚木擂石,滚水热油,箭矢如蝗。
刀砍斧劈、戟斫棍扫,一次次的兵器飞扬,随之而起的是一阵阵的鬼哭狼嚎;一声声低沉的怒吼,带来的都是血肉横飞。
一寸土地一寸血!秦军每前进一步,付出的都是血的代价。
护城河里,翻涌着鲜红的血水;城墙上下,尸体堆积如山。
但是,一场战争的胜负,仅凭骁勇是远远不够的。
一座被围成铁通一般的孤城,内里粮草有限,外部救兵全无。军心民心固然可用,但人心变不成粮食,补充不了战斗减员,转化不成城墙上持久的战斗力。
这场战斗从开始打响,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必然的悲壮。
在秦国人强大的战力面前,在秦军日复一日,一波接一波,绵延不断的攻击下,寿郢城被打成了筛子,宛如狂风中一座四处漏风的破旧茅屋,吹弹即破。
终于,在楚国守军顽强抗争了二十天以后,寿郢城告破,伴随着秦军从四面八方洪水一般的涌入,楚国,灭亡了。
面对着攻城付出的巨大代价,恼羞成怒的王翦,没有对入城军队加以必要的约束,而是默许早已眼珠血红的军卒们,对楚国富庶的古都,进行了野蛮的血洗和劫掠。
这是王翦的一贯风格,今日尤甚。
寿郢古城,顿成人间地狱。
三天后,在瑟瑟的秋风中,披头散发的负刍,身带重枷,站在囚车里,回首遥望着巍峨的宫城,遥望着伤痕累累的古都,在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军士押解下,直奔咸阳而去。等待他的,将是那茫茫的流亡之路和无穷无尽的耻辱。
至于故国,再想见到,就只能在梦中了。
此时的负刍,深悔城破之时,没有勇气慷慨赴死。现在,既然已成阶下之囚,除了两行清泪,几声轻叹,准备接受无尽的凌辱之外,又能如何?!
宫城依旧,朱颜已改,故国不堪回首;
无限江山,转瞬易帜,别时容易见时难。
………
黔中。
李鹤从郡衙回到家,刚进院子,李嬿便像一只小鸟一般,雀跃着飞了过来,李鹤双手托在李嬿的腋下,将小姑娘高高地抛起,接住,再抛起,再接住,逗得李嬿银铃般的嗓音格格直乐,惊起屋脊上雀儿“扑凌凌”飞起一片。几番上下之后,李鹤一翻手腕,让李嬿骑在自己的肩膀上,蹦跳着,嘴里模仿出阵阵马蹄声响,逗得李嬿大声喊叫:“驾!驾!骑马咯,骑大马咯。”
芸娘闻讯出了房门,看着李鹤,笑道:“女儿家家的,老是这样顶在头上,成何体统?这女子都让你惯出毛病来了,你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每天逼着芳姑,让芳姑顶在头上到处跑,惹人笑话呢。”
面对芸娘笑吟吟的目光,李鹤一低头,借着李嬿遮脸,也笑着说道:“我的女儿,我爱怎样便怎样,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对不对啊,嬿儿,咱们骑马回屋咯。”
李鹤顶着李嬿,一溜烟跑进屋内。
从楚国回来,自己的生命里,多出了项智母子,回首这一切的发生,李鹤实在想象不出该怪谁,只能解释为天命使然,既然是天命,再去追究对错,毫无意义,除了默默接受,还能怎样?
李鹤的惭愧,来自于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对芸娘说出真相,每每下定决心,酝酿好情绪准备开口,但只要一见到芸娘,特别是对上芸娘那一双澄澈的眼神,李鹤便会心慌气短,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过度的紧张,让他感觉被人擭住了喉咙,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来?
撒谎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谎言终究还是谎言,即便你是出于善意。任何人,只要还想着做一个君子,一旦有了心魔,再想保持往日里那份从容和坦荡,便千难万难。你可以在心中一遍遍地自我暗示,甚至自我安慰,我这么做,事出有因,事出无奈。但心中的魔障,一朝生成,再想成佛,那是决计不能了。
越来越纠结不安的心情,让李鹤总是尽量躲开回家,即便回到家里,有时候也是显得心事重重。如果不是李鹤本身就脸黑话短,又一贯事务繁巨,以芸娘的聪慧,应该早就能看出李鹤的异样来。
李鹤父女正在嬉闹的当口,门房刘二来报,郡守大人有请。
李鹤诧异地看了看芸娘,芸娘笑道:“夫君这不是刚从衙门里回来吗?怎的郡守大人又来找你,这个时辰了,该不会是请你饮酒吧。”
李鹤也笑了,说道:“今天在郡衙待了一天,也没见着大人,这么晚找我,兴许有重要公事呢,哪里便就有酒喝了,你想得倒美。”
李鹤在芸娘的服侍下更了衣,骑马来到郡衙,在一个灰衣小厮的引领下,来到后宅。
自从岑杞离开后,白练并没有启用新的管家,一应事务,都是夫人娥娘亲自打理,倒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一进后宅客馆,李鹤心内暗笑,还真让芸娘说对了,白练果真是请他来喝酒的,而且,已经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娥娘,居然也赫然在座。
外面,天色尚未完全黑透,但客馆内,已经是油灯高悬,红烛闪亮了,明亮的灯光下,白练那张白皙的脸庞上,挂着一丝和煦的微笑。熟知白练性格的李鹤,一眼便能看出,白练脸上的微笑,固然保持了一份矜持,但那飞扬的眉脚,腮帮上抖动的肌肉,无一不在昭示着白练内心的狂喜。
再看看几案之上,各式丰盛的菜肴,冒着腾腾的热气,李鹤暗暗判断,郡守大人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喜事,急不可耐地要与自己分享。
果然,李鹤刚一坐下,白练便高高举起酒樽,笑着问道:“李鹤,可知本守这么晚请你来饮酒,所为何来?”
李鹤也举起面前的铜樽,说道:“李鹤确实不知,但依李鹤猜测,大人应该是有大喜事吧。”
“然也!然也!”
白练一面高呼,一面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难掩兴奋之情,说道:“寿郢城破,楚国亡了!”
虽然对于这个结果,李鹤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有心理准备,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李鹤还是心内一惊,脱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月之前。前线大军的战报,今天下午才送达黔中,白某一看之下,当真欣喜若狂,欣喜若狂啊!”
说完,白练一仰头,又喝了满满一盏。
李鹤非常清楚,对于秦国的宏图霸业,白练,作为一个忠实的信仰者,向来从骨子里往外迸发着狂热,而且,他自己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也从来不加掩饰。私下里,白练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李鹤说过,在遇到娥娘以前,他的生活里,只有这么一项内容,为了这样一份信仰,他放弃了一切的嗜好,清心寡欲,像个苦修的禅者,每天忙碌到深夜。
来到黔中,白练遇到了娥娘,娥娘的美好,才让渐渐领悟到了,一个男人的生活,不但要有信仰,还可以有男欢女爱的美好。所以,现在的白练,生活里又增加了一项内容,那就是与娥娘的恩爱,以及对娥娘的深深牵挂。
白练感谢上苍,让他有幸参与并见证了大秦的统一之路,并且,在有生之年看到了大秦的霸业将成。
白练更加感激上苍,让他在最好的人生季节里,遇到了美丽的娥娘。
人生如此,焉能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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