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李鹤用过早餐,去东阁跟父母请安告别之后,便匆匆赶往郡府。
郡府衙门口,岑杞已经站在套好的马车旁,静静地等候了。
李鹤下马,与岑杞见了礼,陪着他一起等着白练。
没过多久,白练夫妇走了出来,娥娘看到李鹤只一个人,眼睛左右扫视着,眼神里传递着疑问。
李鹤明白她的意思,上前一抱双拳,说道:“禀夫人,李氏随从人员已经在城门外集结完毕,随时等候大人的差遣。”
娥娘点点头,说道:“鹤公子,夫君此行,我这府里就不派人跟随了,一切都交给公子了。”
李鹤一挺腰身,朗声说道:“一切有李鹤在,夫人尽可放心!”
白练点点头,说道:“那好,咱们启程吧,趁着早上凉快,多赶点路。”
趁着白练弯腰钻进马车的空儿,娥娘拉住李鹤,轻声说道:“公子,我家夫君做事本来就爱较真,加上从去年起,为了那麻潭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在心里郁积了不小的火气,我担心他到了麻潭会大开杀戒。那里的官员很复杂,有很多人是从歹熊山寨里走出来的,不比我中土人士,你懂我的意思吗?你在一旁注意着点火候,切记凡事不可急躁,稳妥为上。”
李鹤点点头,说道:“夫人放心,李鹤省得。”
随着马夫一声轻叱,马鞭脆响,马车缓缓启动。李鹤和岑杞骑着马,一左一右,环绕马车,奔北门而去。
刚出城门,便看到城门外的官道旁,占越和猴子带着五十名队员牵着各自的马匹,分列两旁,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到马车过来,所有队员整齐列队,趣÷阁直地站立着,右手抬起,行额首礼。
白练下了马车,看了看,点点头,对李鹤说道:“只要看到这些年轻人的精气神,就足以让白某见识到李长史的练兵能力,娥娘所言不虚啊。”
李鹤心里暗暗惭愧,娥娘的这份信任,果如当年她自己所说,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当白练看到站在队伍末端,明显高出众人一头的张氏兄弟时,眼前一亮。只看那长相,作为黔中郡守,白练焉能不知这两兄弟出自何处。
随着占越一声令下,所有队员均翻身上马,环绕着马车左右,向着麻潭而去。
一路上,晓行夜宿,两天后的下午,一行人到达了麻潭县城。
真的就像梅劲所说,这麻潭县城太小了,小到只有大平原上的一般城镇的规模。低矮的城垣,很多地方城砖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焦黄的夯土,甚至有几处焦黑的地方,还在向过往的人们,诉说着当年秦楚大战的惨烈。
县令戴煌领着县丞、县尉、司马、司空、司寇一众人等,出城迎接。果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县城不大,官员一个不少。
一俟进入麻潭县界,一路上谈笑风生的白练便收敛了笑容,黑起了一张脸,及至见到麻潭众官员,面对着这些官员的行礼如也,除了鼻孔里的几声冷哼,根本连眼风都欠奉。看着麻潭众官员,一个个诚惶诚恐的模样,李鹤心里感到好笑,到底是官威如刀,官大一级真的能压死人啊。
一行人等,顺着县城唯一的一条大街,浩浩荡荡,来到县衙。
甫一坐定,白练一言未发,直接用他那冷冰冰的眼神,来回扫视着麻潭的一众官员,直到把众官员的头,看得深深低了下去,县令戴煌的鼻尖鬓角冷汗涔涔。
半晌,白练终于开口了。
“我想问问诸位,可知按我大秦律法,收缴赋税不利,该当何罪?”
“戴煌,你说说。”
白练看一众官员只知道低着头,没人说话,便直接点名了。
戴煌从袖袋了掏出绢帕,试了试冷汗,说道:“回郡守大人话,按大秦律法,当革职查办。”
“说的不错。”白练点点头,对着县尉说道:“你身为一县之尉,职责便是保境安民吧?”
“是。”县尉深深一躬。
“我且问你,按大秦律,境内匪患迭起,靖难不利者,该当何罪?”
“革职、流徙!”县尉的头,仿佛有千斤重,低到已经不能再低了。
白练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县丞王谦,又问道:“王谦,本郡守这第三个问题是问你的。”
县丞王谦躬身一揖,瓮声瓮气地说道:“大人请问。”
“你可知道,郡县官员丢失、贪墨国家财赋,按大秦律,该当何罪?”
王谦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浑身已经开始哆嗦的戴煌,说道:“主司官员当斩!其余一律革职,流徙边塞。”
白练冷冷的目光,从一众官员的头顶掠过,轻轻说道:“好了,本郡守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你们说话了。”
戴煌一抬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大人,你听我解释,是这样……”
白练一抬手,冷哼一声,厉声说道:“从去年到现在,你上书三次,去郡府当面备询两次,我听到你的解释已经达五次之多,不知戴大人还有什么理由跟我解释?现在,本郡守已经没耐心再听你聒噪了。”
白练手一挥,身后的占越分众而出,走到戴煌身边,朝戴煌的膝弯一脚踢去,戴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占越抓住他的两个胳膊一拧,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捆上了。
“带到后面,单独关押,好生看管着。”白练冷冷说道。
过来两个队员,从占越手中接过戴煌,在戴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将他拖了出去。
白练又将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县尉陈路,半晌,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捆上!”
陈路可不像戴煌是个文人,这位不但是个练家子,而且明显脾气比戴煌要暴烈得多。听到白练准备拿下自己,他刚想动作,占越一个箭步就到了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在了陈路的小腹上,那陈路立马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瞬间便被捆得结结实实,拖了下去。
白练仍然用冷冷的目光,在屋里来回扫视着,众人皆低垂着头,个个噤若寒蝉,两股战战。
李鹤这才明白为什么白练要带上自己的人,原来,他早就知道,在这麻潭县里,真的不缺少胆敢忤逆犯上的官员,甚至还有那敢于动手反抗的人。
大秦从楚国手里抢来这片土地,已经四十年有余了,看来,在实施有效管理方面,任重而道远。
李鹤丝毫不敢大意,站在白练身后,用警惕的眼神,注视着屋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白练的目光再一次直视着王谦,王谦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王谦,我想问问你,当初你上任时,在本守面前是如何承诺的?麻潭县政糜烂如此,你该当何罪?”
王谦匍匐在地,带着颤巍巍的声调,艰难地说道:“革职,流~~徙。”
“不错,看来你还没有糊涂到不可救药。”白练看着匍匐在脚下的王谦,缓缓说道:“王谦,或许你心里有一百个理由要跟本守解释,或许,你满心的不服气。不错,你任职时间不长,又是从异地调来,你肯定会说什么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可是,这能是你失职的理由吗?”
“不能!”白练声嘶力竭地叫道:“既食我大秦俸禄,就得殚精竭虑为君上分忧,否则,律法如炉,终究饶你不得。”
白练霍然站起身,手指着屋里众人,厉声说道:“还有你们,一个个,终究逃脱不了大秦律法的严惩!”
屋内,早已经吓破了苦胆的几个官员,“扑通、扑通”跪倒一片,磕头不止,连呼饶命。
“按我大秦律法,明天一早,你们都要踏上千里流徙之路,你们的家人,或发配为奴,或卖身为婢,此生便再也难以团聚了。”
“诸位都是熟读律法之人,应当知道,本守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白练边说,边在屋子里来回转悠着,阴沉沉的嗓音在屋里回荡。
“但是,本守真的不想看到那种惨烈的情景出现。所以,我愿意再给诸位一次机会。”
白练走到王谦跟前,轻轻说道:“从现在开始,自你王谦以下,所有全部革职,以戴罪之身署理麻潭政务,王谦临时代理县令,一个月后,本守会派人再来麻潭,考核甄别。”
“这一个月,你们只有一个任务,将去年所欠财税补齐,今年财税全部收缴结束,上交郡府。完成这个任务,本守保证诸位前罪不究,官复原职。倘若完不成,二罪并一,加重处罚。”
“不知诸位可愿意接受这个机会?”
王谦霍然抬起头,嘶声喊道:“谢郡守大人,属下王谦愿意戴罪立功!”
一众官员紧随王谦之后,纷纷喊道:“属下等愿意戴罪立功!”
白练点点头,说道:“如此最好,不过,从今天开始,诸位就不要回家了,跟本守一道,在这县衙同吃同住,直到把任务完成为止。”
白练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嘶嘶”的气流,厉声说道:“本守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给了诸位机会,就看各位知不知道珍惜了,一月以后,如果诸位兑现不了承诺,就不要怪本守心狠手辣了。”
“王谦,不要再在这儿跪着了,起来吧,带着大家去公事房议事,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抓紧想办法吧。”
众官员艰难地从地下爬起来,在王谦的带领下,倒退着走了出去。
看着屋里官员都走空了,白练才缓缓坐下,岑杞端上茶水,白练喝了一口,放下茶盏,脸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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