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孟惊鸿睡到自然醒,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再卷着被子滚了两圈,呈大字状躺着不想动,活像一只瘫死的蜘蛛。
她醒神了半天,还是很困,昏昏散散地喊了两声:“芍药,芍药。”
芍药端着王氏让她带来的送子汤,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王妃,王妃,皇……皇后娘娘的仪驾正在朝这边来了!”
孟惊鸿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困意全无,精神抖擞:“皇后?!”
肯定是那妖婆去搬靠山了!
孟惊鸿思虑了一会儿:“芍药,你过来。”朝她招手,耳语几句,“知道了吗?”
“嗯,芍药明白。”
随后,孟惊鸿从床头拿出一个锦囊,倒出一些粉末往空中挥洒,即刻捋了捋蓬乱的头发,盖好被子,倚着床柱。芍药端来那送子汤,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地喂着她,就当作是在喝药。
“皇后驾到!”一个太监之声响彻整个关雎宫。
“听说皇婶昨夜受惊病倒,本宫又因事务缠身,迟来探望,真是招待不周了。”话音带着一点轻笑,后,那个窈窕的粉红色身影才出现在孟惊鸿的眼前。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矣。
江淑婉和孟惊鸿年龄相仿,却称她为“皇婶”,听着怪别扭的。
但偏偏那老狐狸十五岁时就跟先帝结拜了,她“嫁给”了他,辈分自然就高了。
孟惊鸿“虚弱”着身子,欲起身行礼。江淑婉快步上前阻止道:“皇婶切莫多动,身子要紧。万一皇婶回到王府时,伤着碰着了,景哥哥要是责怪下来,本宫可担待不起啊。皇婶应该还没本宫清楚景哥哥的脾性,毕竟本宫与他是青梅竹马,他啊,最懂得疼惜身边之人。”说着说着,那双漂亮的琉璃眸渐渐变得迷情魅人,双颊羞红得快要滴出了血。
听到那几句“景哥哥”,她不禁皱眉。这女人叫她皇婶,却不叫他皇叔,而是以如此亲密的称呼相称,无非就是想在她面前作小作弱,也故意甩出旧情旧爱罢了。
江淑婉大多是算定了孟惊鸿会好奇地追问下去,然后她就可以顺其自然地叙说她和那老狐狸的过去。要知道,许多的前任,就喜欢在现任面前,毫不虚掩地大肆挑衅。倘若孟惊鸿正中她的下怀,便会脸色铁青,恼怒内抑,又因她是皇后,花惊鸿只能憋着受气强笑,毫无反击之策。
不过,不好意思,让你失策了,我对你们那爱恨纠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谢皇后娘娘。”她语气软弱,就当没听到那句“景哥哥”。
江淑婉滞了一下,以笑掩饰。看她模样,倒像是个聪明人,难道在装傻?
孟惊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皇后,只见她柳眉弯弯,如墨染般。眼眸如星,亮闪勾人。鼻梁的勾勒弧度恰好,立体感刚好。红唇沿线自带微翘,唇珠丰满,浅浅一笑便可醉倒上万人。朝天髻上的黄金凤钗、明翠步摇高贵无比,更称白肤无暇,嫩而似水。
果然倾国倾城,难怪当今皇帝会被此人勾去了魂魄,迷失了理国之心。
“这关雎宫里,怎会有一种莫名的香味?”江淑婉突然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只是一种助眠的炉香而已。”芍药答道。
江淑婉正襟危坐,傲视前方:“你叫芍药是吧?”
芍药从边上走来,跪在她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奴婢正是。”
“来人!将她拿下!重打五十大板!”话毕,跟随的两个太监立即上前按住芍药。
芍药胆子向来就小,哭喊着道:“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不知犯了何错,惹得娘娘凤体大怒?”
五十大板,完全可以要了芍药的小命。
“呵!错一,你身为王妃的贴身侍女,却没留意火灾之象,让王妃受惊生病,让昭阳殿毁于一旦,增加了国库的修建支出;错二,以你的不知何错为错,罪加一等!可知了?”江淑婉将所谓的理由细细数来,道理十足。
芍药早已哭花了脸,不停地磕头:“请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带下去!”江淑婉再次命令道,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
“且慢!”孟惊鸿厉色起身,赤着脚,走到芍药面前,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她被那股力气带得趴在地上,左脸红肿充血,牙齿咬到了舌头,溢出了两条红流。那两位太监闪在一边站着。
她正色严声地教训道:“不知好歹的狗奴才!皇后娘娘说你错了,你便错了,还在这里大声嚷嚷!不杀你即是最大的恩赐,你竟还不言谢!”
芍药愣住了,掉着泪珠的双眸看着孟惊鸿,一脸难以置信。缓了缓之后,她爬到皇后脚下,口齿不太清晰地道:“奴婢多谢皇后不杀之恩。”
江淑婉笑道,“罢了罢了,既然皇婶都开口了,本宫也不好说些什么。起来吧,把你家主子扶到床上去。”
江淑婉见激怒孟惊鸿不成,便打算从芍药身上下手。素闻她们感情甚好,主仆情深,怎奈也不过如此。
“是,皇后娘娘。”芍药双手发颤地扶着孟惊鸿,泪眼婆娑,满脸委屈。
“本宫寻了太医,他说皇婶的身子偏寒,平时要注意补点温热的。把药端上来。”江淑婉的后一句是对身后的随从说的。
孟惊鸿闻到一股清甜的味道,心中顿时有了底,这药,莫非是……
她微微皱眉,明知故问:“这是何药?气味竟如此独特?”
江淑婉轻笑道:“这是本宫让太医院那边开的奇药,即可以让皇婶的病早些痊愈,也可去寒补身。”
她看向芍药,把药碗递给她,话中带险地道:“本宫给你一次补过的机会,仔细给王妃喂好这碗药,否则你狗命难保!”
“奴婢……遵命。”她双手接过药,舀起一勺,轻轻地吹凉,送到孟惊鸿的嘴前。
孟惊鸿突然“啊”了一声,使得芍药缩走了手,指着江淑婉的脸,惊讶道:“皇后娘娘,您的脸这是怎么了?”
“什么?本宫的脸?”她后知后觉,脸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瘙痒,顿时慌了:“快拿镜子!镜子!”
镜中之人,满脸红疹,凹凸不平,甚是吓人。江淑婉轻触肌肤,立即感到痒疼难耐,接着惨叫一声,丢开镜子:“谁干的!谁干的!”
凤颜大怒,下人们都被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
“愣着干什么!摆驾回宫!赶紧叫太医!”?江淑婉现在是急疯了,顾不上什么礼仪大体,冲了出去。
关雎宫终于恢复了平静。
孟惊鸿松了一口气,抚摸着芍药的右脸,心疼道:“很疼吧?”
芍药摇摇头,又开始掉眼泪了:“王妃是为了芍药好,要不是王妃聪慧过人,恐怕芍药已经没命了。”
皇后来到之前,孟惊鸿便在芍药耳边叮嘱,无论待会儿发生了什么,都要尽力配合她。
即兴而起的“主仆分裂”救了芍药一命。江淑婉向来自傲。只要对方稍稍示弱,她便会觉得自己无比高贵,对弱者施舍一番,也是维护母仪形象的必须之途。
另外,在凤驾到来之前,她洒的东西,是碧鳞花粉。而江淑婉对它过敏。
孟惊鸿虽然对她不太了解,但景差在临走之前,告诉了她这个对付的办法。
那个老狐狸算准了,江淑婉定会来挑事。
孟惊鸿看着芍药手中的褐水,轻声说道:“你知道这碗是什么药吗?”
芍药摇头。
“是由银虫草熬制而成的毒药。人一旦喝了之后,两日后头晕昏睡,四日后手脚麻痹,六日后脏腑绞痛,八日后骨肉萎缩,十日后化为尸水。”
孟惊鸿自小在青山村长大,村长阿爹不像其他的父母那样,光让自己的孩子背书诵诗、刺绣纺织,反而主要是教她武、毒、谋。因此,她能凭借着气味而识别出银虫草,也是由经验而来的。
看来,她和景差,还是低估江淑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