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楚曦使出最后的力气,朝着欧阳大喊了一声。
他从不曾这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狼狈过。可是,那么多双意味不明的眼睛不曾让他难堪,小腹的疼痛也不能将他打倒,而欧阳只消一个冷漠的转身,就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当风霜最终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终于体力不支而倒在这片雪地上。
爱使人痛,使人伤,使人愚昧,使人……卑微。
一颗会爱人的心,怎么可以这么善变?
前一秒还是柔情蜜意,下一秒只剩了波澜不惊。
冰碴子贴着他的脸颊,寒冷的同时也带着微微的刺痛,温润鲜红的血液彻底在白色的雪地上蔓延开来。
“欧阳……”视线渐渐模糊,隐约渐行渐远的背影开始看不清,他不相信欧阳会狠心至此,竟连最后一个转身也不肯。他一遍遍地喊着欧阳的名字,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呢喃。
只可惜,这几乎乞求般的呼唤却不曾传到欧阳的耳中。
大雪几乎没有尽头,纷飞的大雪将他如蚕蛹般包裹,他的心和身体都一点点冷却。到了梦醒时分他才发现,原来他彻头彻尾都只是一个贫瘠的穷人。
“楚曦!”
“楚总!”
咖啡厅的众人看到楚曦体力不支倒地,终于从里面冲出来。
有人负责拨打急救电话,有人搭把手把楚曦抬进了温暖的咖啡厅里,无数脚印将纯净无暇的白雪踩脏。
救护车来了,走了,留下几道轴痕。
雪从半空中静静落下,静静地将这一切覆盖,当夜晚降临的时候,又只剩下了纯净的莹白……
“舅舅!”
在黑暗中沉睡了许久,他在黑暗中一直寻找着欧阳的身影,可身边只有一片虚无的黑。
“舅舅!”那个稚嫩的嗓音又锲而不舍地喊了一声。
身体是热的,心是冷的,心还在钝痛,眼泪蕴在眼眶中,顺着眼角流下。
“爸爸,舅舅哭了!”
她似是惊讶又似是同情地说了一句,柔嫩的小手轻轻覆了上来,为他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小雅,不要吵,让舅舅好好休息。”
“不,我不走,”魏芸雅小小的身子刚比床高,却撅着屁股赖在床边:“我走了,谁帮舅舅擦眼泪?”
处在混沌中的人听到这句话,竟觉得略有些欣慰,他在欧阳处受到的伤痛,在小雅这里得到了缓解,她有种治愈的能量,让他的心不是那么疼痛。
“小雅,你不要闹,”那个声音很是苦恼,“你在这里只是添乱而已。”
“老魏,别这样,”又一个声音传来,很熟悉,似乎是陈畅,“小雅要在这你就让她陪陪楚曦。楚曦这次,是真栽了。”
“呵!你说说,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把楚曦伤成这样?”魏临溪冷笑一声,翘着脚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这个场子不找回来,我名字魏临溪三个字倒着写!”
“哈,她呀。”苏准的声音竟也出现在病房里,不知是在幸灾乐祸还是对失败者报以同情,“她可是个狠角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best。”
“真是个狠角色,”陈畅表示赞同,“那天听到楚曦倒下去,不要说回头,她连脚步都没顿一下,走得那叫一个决绝啊!我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姑娘。”
“哼,欧阳?就是那个怪阿姨嘛?她欺负舅舅,我饶不了她!”魏芸雅攥紧了小拳头,在空中气势汹汹地挥了一下。
楚曦很想笑,但是他终究还是不能动弹。
“小雅,”魏临溪无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女孩子不可以这么暴力。”
“诶,老爸,刚刚不是你说要找回场子吗?”
陈畅低低笑了两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各位,楚总身体检查报告出来了。”这刻板平伏的声音,不是桑梓榆又是谁?
“怎么样?”魏临溪急切地追问了一句。
桑梓榆平静地回答道:“幸不辱命,我研究的药物成功地清除了楚总肠液内的细菌。”
桑梓榆?为什么是桑梓榆,欧阳呢?
“那就好,”听魏临溪的声音,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去忙吧。”
“砰!”关门声传来,病房里有瞬间的安静。
“这件事情先不要让楚老爷子知道,”魏临溪先打破了沉默,“楚曦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霉运了,先是天和出事,接着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对他太不利了。”
“楚老爷子耳目四通八达,楚曦住院这么大的事,瞒得住吗?”苏准冷冷提醒一句,“他倒好,留下一个烂摊子,自己还敢昏迷。”
“苏准,你能别这么毒舌吗?”陈畅不满:“楚曦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揶揄他。”
“楚曦这小子,”魏临溪瞥向躺在病床上的人:“平时那么精明,这次栽得这么惨,真是不像他。”
病房里的人陆续离开,护士进来换药,又离开。
楚曦一直在沉睡。
所有人都认为他在爱情里输得一败涂地,失了那个完美楚曦的风度,可是他只是心痛,却不后悔。
如果时间再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那个人用熠熠生辉的眸子看向他,向他表白,他依旧会面带微笑地回答她:“好啊。”
一个月之后。
护士整理病床,楚曦准备离开医院。
在他住院期间,朋友亲属们来看过,公司里的同事来探望过,他腹部狰狞的伤口从缝合,到愈合,到拆线,他一直在等她来,可是直到公司里的事情堆积如山,他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到不再需要住院,她也不曾露过一面。
“楚总,您是要回家还是去公司……”忠心耿耿的闵秘书长看到楚曦更完衣出来的时候,再次被楚曦的颜值亮瞎了钛合金狗眼。
一个月后,楚曦脱下病服,重新穿上了高级套装,再次成为了那个阳光晴朗帅气温柔的楚总。他眼神清朗,神采奕奕,一个月的调整,让他从那种悲伤固执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现在出现在闵湄面前的楚曦,是那个久违了的精致优雅,气质超群的男人。
“先去公司吧。”楚总一边扣着袖扣一边道:“东西你找人帮我先送回家。”
“是,楚总。”闵湄心中有疑问却不敢问出口,“大家都在等您回去。”
楚总整好衣衫站定,朝着闵湄回头一笑,“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
回公司的路上,楚曦像以前一样询问着闵湄公司的事情,并且反应迅捷条理清晰地做出决策,这让闵湄放下心来,那个理智清醒的楚曦总算又回来了。
楚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站在门口看到那张“l”型的办公桌微微一怔。
“楚总……”闵湄小心地观察着楚曦的脸色,“要不要……找人把办公桌换了?”
楚曦失笑,摆了摆手道:“这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算了。”
他像以前一样做到自己的位置上,翻开文件开始工作。闵湄看了他一眼,哂笑一声,她真是想多了,楚总应该是走出来了,这年头谁还没个情伤呢?
天和事件的风波逐渐平息,更多的新闻热点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天和撤市之后,损失虽然不少,但也没有对楚氏的名誉造成太大的损害,反而因为撤市之举而给公众留下负责的形象。而和上川株式会社的扯皮官司,一直都在进行中。
“老大……”左狸揉了揉眼睛,眼皮子下面的黑眼圈重得惨不忍睹,“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休息!你看我脸上这痘,都是因为内分泌失调长的!”
欧阳闻言抬起头来,飞了左狸一记眼刀:“如果在工作的时候你可以动动脑子,提高一下效率,就不至于这么辛苦。”说着,她低下头去观察着放大镜下的病毒,“疫苗是个新领域,简直太奇妙了!”
左狸听到这句话很想哀嚎几声,天底下把搞科研当作生活唯一乐趣的人恐怕也就欧阳一个了吧!一旦对一样东西开始着迷,她就开始这么废寝忘食。
“我明天想请假……”左狸弱弱地开口,“小宝要带我去邻市看花展……”犹豫再三,左狸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要求,“现在是春天!外面风景和天气都好极了!我们能不能不要天天窝在这钢筋水泥砌成的实验室里!”
欧阳这次索性头也没抬:“想去可以,拿你下个月的假来抵。至于你说的什么天气和色彩……”
“无非是地球绕着太阳公转产生的规律*替变化,和光的三原色罢了。”
说着,她提笔在实验册上刷刷记录数据,一边毫不留情地打击左狸对美景的幻想:“如果你要和我谈什么和煦的春风,这更简单,就是大气压差的结果而已。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稀奇的。”
左狸痛苦得想要揪头发!
她以为欧阳失恋之后,至少也需要一段时间来疗情伤的,可是没想到她离开楚曦的直接结果就是,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科学狂人的作风,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她经历过这一次之后,似乎对多余的感情更加不屑了。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心动,除了那些自然界永恒不变的真理。
“那个……老大,”左狸绕到欧阳的面前,“我在想,你现在这个状态,是不是喝了噬爱之后的副作用?”
欧阳放下铅笔,犀利的眼神朝着左狸射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