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待人从来和气,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对的还是一向听话,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氏。华文熙诧异的回头,正巧看见张氏强忍着泪意的表情。
“七娘……”
华文熙有些不忍的叫出口。
张氏强作了笑,冲华文熙点点头,鼻头却还是红红的,仿佛下一瞬就能掉下泪来。
“小婶婶——”
也许是张氏惹了王夫人不高兴,这会正向自己求救?自己虽和张氏没什么过多的‘交’往,却也没什么仇怨,心里还对她颇为同情。当下边想着,不如帮她一帮,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想着便要转身,口中道:“七娘上回给我送的那大枣茶喝着怪舒服,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不如写个方子与我……”说着看向王夫人,“娘,您也试试——”话没说完,却被‘春’妈妈生生拉住了。
华文熙诧异的看她,‘春’妈妈先是抬头看了王夫人一样,似是得到了什么确定的指令,手上的力气也大了,硬是将华文熙的步子止住了,“……二‘奶’‘奶’,您还是先回屋歇歇……”竟是不由分说的将华文熙驾着出了屋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华文熙回头,‘门’帘子正放下来,张氏的神情渐渐被遮住。
这边张氏转过身,就看见王夫人严厉的眼光,还带着嫌弃,好似自己是什么秽物。
王夫人待‘门’帘子放下了,才松了手里的茶杯。方才捏的太近,这会子觉得手掌都疼了。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才道:“这些天。你就在屋子里待着,我瞧你‘女’红还是不错的,给——”她顿了顿,“给乔合吧,给乔合做件阑裙。上回她还说你有件碧‘色’的阑裙好看,你也算是她的妹子,给她做件下裳也无妨,乔合今后也念你的情。”
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碧‘色’的阑裙。
自从……她的衣衫再也没那些鲜亮的颜‘色’,公中分来的料子也多是些老气的。莺歌还曾拿她做裙子的料子给她自己做了鞋面子。
张氏垂下眼,木头般点点头。“是。”
穆乔合朝张氏道谢,“那就多谢了。都说七娘的手艺好,这回我可得了宝了。”
张氏屈膝算是回了她的谢,头更低了几分。
王夫人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自己也觉得她那副样子可怜的很,可觉得烂泥扶不上墙般的生气,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张氏端正的行了礼,表情木然的退下。
“那个——”王夫人似是想起来什么,又开口叫住她:“那个什么大枣茶,你小婶婶还吃着‘药’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这茶。你身子也不好,不若留了自己吃。”还要说什么,看着张氏那副死灰一般的样子。再也张不了口,“好了,回去吧。叫‘春’妈妈给你分几匹好料子,你也给自己好生做几件衣裳穿。”
张氏再次行了礼,退了下去。
穆乔合见屋里气氛不太好,勉强说了几句话。也借故下去了。
待他走了,王夫人才长长叹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却又摇摇头。
一直没发话的解氏便劝道:“娘也不用不好受。这也是她自己做下的果。如今熙儿若是真有了,不得不妨着些。”
“哎——”王夫人又叹气,“那孩子面相也不是个有福气的,流了这么些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了。”说着看了一眼解氏,“你也提煜松留心留心,这回寻个有福气的。”
解氏笑着应了。
回了葳蕤阁,解氏就叫了穆乔合来,“……怎么听说你今儿个与熙儿不愉快了?”
穆乔合便将自己在园子里遇着厉世傲的事说了,却隐去了晴天的事。
解氏听了就笑了,“真是沉不住气。”又疑道:“若是熙儿真的有了,她身边那个老树‘精’似得徐嬷嬷怎么会没反应呢?可若说是没有……”自己也觉得说不准。
穆乔合听了,‘摸’着自己手上的珍珠戒子,想起了那日在慎王府的经历。
她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天人‘交’战。
要不要说,要不要说呢。。
“乔合?”
穆乔合一‘激’灵,长指甲就把白嫩的手指掐出印子来,“表姐?”
解氏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一般。她看了几眼穆乔合,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
穆乔合不敢打扰,默默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解氏闭目一会,转头看见穆乔合在自己身旁,沉静的脸上是对长长的眼睛,那眼睛上面,长眉斜飞着,带着一股子英气。她不由得伸手‘摸’‘摸’那双眉‘毛’,口中道:“你母亲若是还在,不知多羡慕你这双长眉。”
提起了已故的母亲,穆乔合回想起从前的光景,神‘色’有些悲哀。解氏笑着‘摸’‘摸’她的脸,“好孩子,在我这好好的,必不让你母亲担心。”
穆乔合笑笑,“有表姐在,母亲又怎么会担心。”
解氏看着她,目光却飞的遥远。
良久,她道:“去把莺歌叫来。”
莺歌是张氏身边的大丫头。穆乔合以为是方才王夫人说的做裙子的事,便道:“也不急——”
解氏重又恢复了她一贯的神情,笑睨了她一眼,“你给我乖乖坐着。”
穆乔合脑中闪过一些影子,想起了张氏那张小心翼翼的脸和莺歌轻飘飘的样子,不再做声。
居庸阁。
华文熙一回来就坐在了‘床’上,脚上的鞋都没换。意儿几句把旁人都打发了,立刻坐在脚踏上小心翼翼的把她的鞋脱了,担心道:“‘奶’‘奶’,疼得厉害吗?”
脚伤还没好,又是烫伤,沾着鞋就疼。
但抹了厉世傲那‘药’,也不是疼得很厉害了。
华文熙笑道:“好多了,你们爷人品不怎么样,‘药’倒是不错的。”
意儿仔细瞧了脚面,道:“那咱们再用点吧?不然每天光是请安,也够您受的。”
华文熙躺下道:“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叫我去请安咯。”
意儿当时没在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便疑问得看着她。
华文熙不好说,敷衍道:“还是再给我上点‘药’吧,感觉之前的‘药’都蹭到鞋子上了。”
意儿点点头起身,才想起来上回剩的那一点子牙膏因为莲子偷偷‘摸’‘摸’进来的缘故,给扔掉了。这下倒没‘药’了。
华文熙也想起来这个,想了一会道:“你出去买一点吧,正好也去见见你弟弟,看看铺子里最近有什么事没有。”
意儿原先是不想用二爷的‘药’膏子的,但这会子发现‘奶’‘奶’的脚明显好了不少,又觉得那‘药’膏子好了。知道‘奶’‘奶’是昨日和二爷闹了脾气,这才要换了‘药’,嘴上答应了,出了‘门’便径直去了外书房。
没想到二爷却不在,书房里的小过来问好:“意儿妹妹,你怎么来了?可是二‘奶’‘奶’有什么事吩咐?”
这句“意儿妹妹”叫得人饭都要呕出来了,意儿没好气道:“谁是你妹妹!”
竹影立时改口道:“看我在嘴巴,看意儿姑娘长得像我家妹子,这嘴上就带出来了。”
意儿不想听他贫,直问道:“二爷可是不在?”见竹影点头,继续道:“二爷叫我来拿个‘药’膏子。”说着把那膏子的成‘色’形容了一遍。
竹影听了挑起眉‘毛’,这‘药’膏子可是价值不菲,二爷‘花’了大力气‘弄’来的,前几日自己理箱子的时候发现少了一罐,原来是拿去给二‘奶’‘奶’用了。
他脸上笑得更开了些,“意儿姑娘稍待,我这就去给你取。”
没多久就捧来一个匣子,意儿看看,正是那种‘药’膏子。
她不客气的拿了,又道:“还有吗?”
竹影吃惊道:“这,这不够吗?这一匣子可以用老久了!”
意儿不答,心道这么小一个匣子,能用多久??自己家‘奶’‘奶’的伤,还不是因为二爷才受的!还不止那一处!她想起二‘奶’‘奶’背上的伤疤,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主子的事,用得着你多嘴,有多少拿多少。”说完又补充一句,“二爷说的。”
“二爷说的?”竹影一愣,下意识不信。但看着意儿面无表情的脸,又拿不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了。看着意儿姑娘平日里的样子,也不像会是假传主子令的人,于是虽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去拿了。只是出‘门’前犹豫一下,将其中的一个掖进了怀里。
意儿见竹影这回捧了两个匣子出来,还是不满意,“就这么点?”
“这么点??”竹影咋舌,“我的姑‘奶’‘奶’,这‘药’可‘精’贵了,和一般的‘药’膏子不一样,一匣子就能用好久了!!”
意儿看他一眼,没好气的收了三个白‘玉’匣子。心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二爷是那副样子,身边的小厮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流里流气。
竹影目送意儿的背影出了书房的院子,怀里的白‘玉’匣子硬硬得硌着‘胸’前。他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虽说二爷是对二‘奶’‘奶’好,可是这么贵重的‘药’膏子……还要了这么多……那得是受了什么伤啊?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凌,难不成是二爷他……
他再也呆不住,‘交’待旁人几声便出了‘门’。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