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花厅,孙云芝已经在摆箸,瞧见朱圆玉二人扶着朱老太太进来,眼睛往后头一睃,“今日大嫂和母亲去了荣国公府上,就咱们娘儿几个,我看咱也别分桌了,就叫冲哥儿同我坐吧。祖母,您看呢?”
朱圆玉立刻掉下脸来,“不要,二嫂,都说七岁不同席,何表哥都多大了……祖母,您说是不是?”
何问闻言磕巴道:“祖母,三姨,我,我自己去吃,不打搅你们……”
朱老太太瞧他窘然的样子,笑容可掬道:“不妨事,都是自家亲戚,用不着拘那些个礼,你就同你三姨坐一处吧。”又对华文熙二人道:“你们两朵花儿挨着我坐,也让我当一回绿叶!”
待丫头上了菜肴,众人入席。
席间朱老太太问起王夫人,“你婆婆身子可好?许久不见她出来走动了。”
华文熙道:“母亲年纪大了,身体总有些小毛病,今儿早上还有些咳嗽,不过大夫给瞧了倒是不碍事。”
“还是让你婆婆常出来走动才是……”说着又提起了解氏,“你大嫂是个能干的,这么多年主持中馈井井有条,你要多向她学学,今后你们出去了,和管事们对账心里也有底。”
孙云芝捡了一筷子百合放进朱老太太碗里,笑道:“祖母,侯夫人身子还康健,什么分家不分家的,没得让人说。”
朱老太太就笑了,“我也是随口说说,小年轻们可不都喜欢出去过逍遥日子,我年轻时就想着在哪置个宅子……这么多年,还是呆在这三寸地界上……”话说到最后,有了几分唏嘘。
华文熙听在耳里,心想若是和侯府没和离成,恐怕自己真得一辈子待在居庸阁里头,在解氏手下讨生活,还得伺候老公,给老公找妾找丫头,还得照顾这些个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想想就乱。
朱老太太似是很喜欢和小辈说话,又问了何问的课业,“……九月开武举,你可准备妥当了?”
何问还未答,孙云芝已笑道:“何问功夫好得很,等闲几个大汉都放不倒,武举定是胸有成竹的。”又看了朱圆玉一眼,“到时何问就是武举人了,也不知能派个什么官儿,若是在京城才好,也好照顾妻小。”
何问窘的脸发烫,连声道:“没那么好,师傅就是说我灵巧,力气还差得远,武策也不好……”
孙云芝暗瞪他一眼,又笑道:“害羞呢!我这侄子,就是脸皮薄,你师傅是什么人,他能夸你灵巧你还能差了?”
华文熙听着孙云芝像数落小辈一样对何问,心中纳罕,虽两人的确差着辈分,可孙云芝也只比何问大个四五岁,按理说嫁给二少爷没几年,却一点新嫁娘的矜持也没有,倒像个老道的妇人。
朱圆玉不说话,只顾着吃面前的芙蓉虾。
朱老太太呵呵笑,“冲哥儿谦虚了,既是马校尉夸过的,定是不差的。你姨父与兵部尚书的公子相熟,那孩子是个博学的,到时带着你去提点提点也就是了。”
孙云芝喜滋滋的应下,“正好相公没几日要回来,正好抽了空带你去拜拜师父。”
何问也起身道谢,又偷偷看了朱圆玉一眼。见她却只顾着指挥丫头剥虾,似是什么都没听见,心中掩不住的失望。
一顿饭吃完,华文熙不顾朱圆玉的挽留执意要告辞。
朱圆玉气哼哼的,“才来了多久就要走,不知道的以为我朱家吃了饭就要赶客人走!我还有好些话儿没和你说呢!”
华文熙好言相劝,又保证改日请她也来侯府做客,明日还送好玩的东西和景儿娘亲手做的糕点过来,这才出了都司府。
上了马车,童儿对车夫道:“奶奶顺道去买些东西,不急着回府。”
今日因要做客,马车侍卫皆是解氏安排的,不好太明目张胆,华文熙叫马车停在街边,自己带着童儿去了书局。
有伙计迎上来,“这位夫人要寻些什么?”
华文熙道:“可有律法方面的书籍?”
那伙计本以为这位年轻的夫人来买写书画,甚至是坊间流传的话本子,没想到却要买这些,顿了一下马上回神,“夫人请上二楼,最里头三排书架都是。”
华文熙点头,带了童儿上去。那伙计也知道富贵人家的规矩,远远的在楼梯口等着,并不跟来。
寻到了那几排书架,童儿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奶奶寻这些书做什么?”
华文熙不好说自己是想瞧这里和离的程序,敷衍道:“单柔托我帮她查些事。”
单姑娘总是写很长的信来给华文熙,隔几天就有一封,也不知道都能说些什么。童儿这么想着,却没怀疑她的话。
在书架里头翻了一会没找见想看的,又见童儿在旁边动来动去不安分,华文熙索性道:“你去寻几个话本子,悄悄买了。”
童儿眼睛一亮,高兴的去了。
这里的书册不知多少年没被人买过,覆着一层灰尘,一翻就灰尘乱飞。分类也乱七八糟,都是些《折狱龟鉴》《疑狱集》《囚律》这样的书,自己想找的内容不知道什么书里会有记载。
翻着翻着,看见一本《民律考》心想和离这应该算是民间的事吧,赶紧翻开看。
好容易找到了相关的记载,上面只寥寥几句话,也只是说若是夫家打、杀、虐妇人,宠妾灭妻等行为,妇人可由族长做主义绝或和离。
可如今侯府的人既没打她也没骂她,就算是有人下药意图谋害自己,却也因为时间太长根本查不出什么,就算是她相信这是解氏所为,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那药渣子也只是辅证,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根本做不了数。
宠妾灭妻什么的更是没影,厉世傲如今连个妾都没有。还有那什么要族长做主……她不知道两家的族长是谁,却也知道若是将军府和安阳侯府不同意,族长也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更何况在外人看来,安阳侯府的厉二奶奶像掉进了蜜罐子一样,婆婆慈心,嫂嫂照顾,夫君更是体贴的不得了,要和离?真是脑瓜子出了问题。
她又翻几页,想看看如果真能另辟蹊径和离,自己的嫁妆会怎么办,若是侯府拿给她请大夫用药的借口要求赔银子不许拿嫁妆可怎么办。可是翻了几页就没了,都是些夫家休妻的事了。
可她现在除了暂时无子,还真想不出能被休弃的理由……难道去偷汉子?
“在看什么?”突然一道声音响在身后。
因为四周太安静,华文熙又心虚,这声音骤然响起惊得她的心急跳几下,手里的书滑到了地上,带起一片灰尘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