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大学开学了。
楚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上清华,中国最好的大学,不是之一。而且还是在全世界负有盛名的曾文逊学院就读。
楚业听说以前有个往届的学霸学长,千辛万苦,拼了老命考上清华之后,高兴地手舞足蹈,几乎把楼板踏穿。最后由于过于激动,竟然休克了过去。传为一段佳话。
然而除了楚业的爸妈高兴得手舞足蹈,满世界跟同事亲戚吹嘘,楚业并没有那么高兴。因为他并没有付出什么努力,这只是突如其来的幸运,甚至幸不幸运还说不好呢。楚业反倒觉得有点莫名的不安,有种得了不义之财的心虚。
在此之前,楚业度过了一个毫无意义,极其无聊的暑假。本来,楚业听说高三的暑假会发生无数美妙的故事,浪漫的,忧伤的,美好的,难忘的。很多男生女生会抓住最后的机会和暗恋的人表白,哪怕短暂的暑假之后又会分开,也在所不惜,宁可冲动一把。
然而楚业没有经历这样的高三暑假,因为他才高二。
一方面由于同学都在高二升高三的关键时期,并没有人去毕业旅行,另一方面楚业并没有很多朋友,就算同学要去,多半也不会叫楚业。奥格随时监控着楚业,确保他的安全。楚业几乎哪里都没去,整天窝在家里打游戏。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宅了两个月,每天一模一样的生活。后来他都完全回忆不起来那段时间有什么有意思的记忆,就像那两个月从他的人生中被抹去了。
让楚业高兴的是,屈潇潇也进入了清华。
屈潇潇并没有进入曾文逊学院,但是她还是提前参加了高考,并没有依靠奥格和曜岗集团的帮助,而是凭借实力,考了接近区状元的高分。她被航天航空学院的钱学森力学班录取了。
叶崇羽已经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还作为计算机系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全校的毕业典礼上讲话。他现在在曜岗集团拥有自己的研究室和团队,整天和奥格待在一起。
曾文逊学院今年的新生加上楚业有十个人,只有楚业一个中国人,其他的学生都来自世界各地。
开学的时候,学院在曾文逊楼二楼的多功能厅里举办了一场酒会。虽然曾文逊致辞的时候说“这是一场低调的欢迎仪式,希望大家多多包涵。”但是楚业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正式的场合。
在此之前,康复了的曾曦还带着楚业去逛了好几家名牌西装店。楚业明明觉得自己穿一套廉价的打折学生西装就行了,但是曾曦却对这些名牌西装不停地挑剔,一套都没有看上。最后竟然去找了她做设计师的妈妈,曾文逊的前妻,让她妈妈亲自为楚业挑选了一套西装。
此时楚业站在曾文逊学院二楼的大厅里,觉得幸好自己穿了这身西装,因为其他的同学都比自己光鲜亮丽多了。
大厅中的十个新生,果然都是天之骄子。
一位瑞士的金发少年,穿着合身的休闲西装,对每个人都投以得体的微笑。一个法国的女孩,穿着淡雅的连衣裙,彬彬有礼地跟所有人打招呼。其他的所有同学都是如此精致而绅士,没有任何缺点。果然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他们一定家境极好,从小就接受了贵族式的教育。
楚业极力向他们学习,他不想丢人,但是这种努力在其他新生游刃有余的礼节之中显得笨手笨脚。
而且新生餐会上,所有人都说的是英语。那些来自非英语国家的新生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楚业的哑巴英语就相形见绌了。
然而楚业却觉察到了,这群光鲜华丽的精英中有一个人相当不合群。
这个男生并没有任何精英气质,也没有穿着精致的西装。
他没有和其他同学优雅地攀谈,似乎并不想跟那些精英同学一样,努力建立自己的人脉圈。
在其他同学愉快地互相认识的时候,他只是坐在大厅边上的餐桌上,拼命地往嘴里塞着东西。
那些精英们司空见惯的食物对他来说似乎是从来没有品尝过的极品美食,他正在大快朵颐。
新生们很快注意到他。这是一个白人少年,一头金发,发色淡得发白,长得虽然挺帅的,但是却邋里邋遢,竟然穿着大体恤和短裤来参加这种正式场合。
不少新生们对他露出嫌恶的目光,并不想接近他。
“你好,我叫西尔维娅·奥斯顿。”新生当中一个非常体面的德国女生走近了正在胡吃海塞的白人少年,友好地跟他打招呼。
这位叫做西尔维娅的德国女生是奥斯顿家族的长女,从小就接受极好的教育,并有着超越常人的天分和智力,有传言说她将会继承奥斯顿科技集团的产业。在短短的开学仪式中,她在新生们中已经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威望。楚业从和她的寒暄中感觉她超越同龄人的亲和力和充满自信的魄力。
西尔维娅并没有嫌恶这个邋遢少年,她觉得能被选入曾文逊学院的一定是极为优秀的人才,而面前这个特立独行的少年一定也有惊人的才华。
邋遢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面色无比苍白。面对西尔维娅的招呼,他并没有回应。
他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突然把手中的叉子刺向西尔维娅!
在场的新生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刹那之间叉子就刺到西尔维娅的面前。
西尔维娅并没有躲闪。
叉子也并没有刺向西尔维娅,而是在西尔维娅面前停住了。
叉子上面插着一支小龙虾。
“你好,西尔维娅。”少年说。“要尝尝吗?很好吃的。”
在场的人都被这个少年诡异的举动所震惊,觉得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西尔维娅竟然并没有被吓到,她果然魄力非凡。她微笑着说:“谢谢。”然后一口咬下了小龙虾。
她优雅地用餐巾擦擦嘴,说:“确实挺好吃的。”
西尔维娅似乎想要跟少年深交,她走近餐桌,想要在少年的身边坐下来。
少年突然像小孩子一样,护住自己面前的餐桌,充满敌意地盯着西尔维娅,仿佛害怕她会抢自己的食物。
“吃完了你就可以走了!”少年如此说道,语气很不友好,就像守护自己领地的动物。
楚业被这个少年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苦笑不得。刚才他还在招待别人吃东西,现在立刻又让别人走开,翻脸比翻书还快。
西尔维娅脸色铁青,强忍着怒火走开了。其他的新生也赶紧离他离得远远的,唯恐躲之不及。
楚业反而觉得这个少年很有意思。跟其他衣着光鲜的新生相比,他至少没有装腔作势。
楚业感觉和少年有一种亲近感,不知道是不是作为边缘人物的同病相怜。
楚业惊异于他的食量,他从进场发现食物开始,就一直在吃。然而他过人的食量和他骨瘦如柴的身材根本不成比例。
楚业在想,他会不会是好长时间没有吃过饭了,所有才会这样暴饮暴食。
楚业从新生手册上看到了少年的名字,乔佛里·加西亚,来自英国。一共只有十个新生,很容易就能把现场的每一个人和手册上的名字对号入座。
乔福里出生于2027年,和楚业一样,都是17岁。
他看了看新生手册上乔佛里的履历。十个新生中除了楚业之外每个人都有无比华丽的硬件条件。名校,高分,各种大赛大奖不在话下,更有甚者还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小行星。
而乔佛里是除了楚业之外,获得荣誉最少的。
楚业的履历上只有一行,写着“北京十七中肄业”这几个让楚业羞愧难当的字。
而乔佛里履历上只比楚业多一行字。他的履历上写着“剑桥大学数学系大二”,“英国皇家学会会员”。原来他竟然是剑桥大学转校过来的学生!
楚业知道,虽然只有这两项,但是含金量却绝对比其他人好几页的奖项加起来还要高。
楚业并不清楚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的分量,但是可以想象,应该是某个鼎鼎大名的学会吧,好像牛顿和霍金就是这个学会的。而乔佛里如此年纪轻轻就能够进入这个学会,肯定也是一个不出世的少年天才。
虽然他现在的德性一点也不像剑桥大学的高材生。但是天才不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怪人吗?
“听说一次吃太多会导致胰腺破裂。”楚业走到乔佛里旁边,小心地说。“有可能会猝死的哦。”
乔佛里懒洋洋地探头看了一眼楚业,并不理会,继续埋头胡吃海塞。
“死不了,我从来都是这么吃的。”乔佛里说。让楚业吃惊的是,他说的竟然是中文,而且相当流利。
“因为思考是很消耗能量的。”乔佛里咽下一大口鱼子酱。
楚业笑了,能够消耗这么多食物的思考量恐怕已经超越计算机了。
乔佛里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对楚业的敌意。
“你不跟我一起吃吗?”乔佛里翻着眼皮,嘴里伴着食物含糊地问。“网瘾治疗老军医。”
楚业一愣,表情凝固了。
“你怎么知道……”楚业嘴角抽搐。“我在‘垃圾场’的游戏ID的名字?”
“因为我来这里就是因为你啊。”乔佛里咽下嘴里的食物,舔了舔嘴唇上的食物残渣。“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
乔佛里用餐巾擦了擦嘴,接着说道。“我的ID叫‘我爱吃垃圾’。”
楚业努力回想这个名字,终于想了起来,“我爱吃垃圾”是他在垃圾场游戏的排行榜上看到的一个名字,是第一个打到第二十二关的人。在楚业通过第二十二关以前,他一直排名第一。
原来他就是苦苦挑战二十二关整整一个月的那个疯子啊!
楚业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他这样的天才完全不需要进入曾文逊学院让自己屈才,他说是因为自己才来这里的,难道是因为不爽楚业通过了自己过不了的关卡,心生嫉妒,恶向胆生,要来找楚业麻烦的?
楚业脸上阴晴变化,心中思绪万千。他赶紧拿起刀叉,想要吃点什么压压惊。
他不会用刀叉,餐会上又并没有提供筷子,惊慌失措中他竟然把刀叉当筷子使,夹起一块鹅肝。
楚业刚把鹅肝送到嘴边,鹅肝就掉在了桌上。
“你果然很特别啊。”楚业笨拙的举动把乔佛里逗笑了。乔佛里向楚业伸出了右手。
楚业尴尬地看着乔佛里,后者和善地笑着,连碧蓝的眼睛中都是笑意。
楚业僵硬地跟乔佛里握手,发现他满手都是油腻。
乔佛里一脸得逞地坏笑,给楚业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