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防御与网络安全局（IDS）的审问室里，章永思组长和柯逸明顾问眉头紧锁，面对着桌子对面的一个青年。
这个青年一点也不像正在被审问的样子，不仅一点害怕都没有，也没有桀骜不驯地抗拒神色。他只是无辜地微笑着，就像面对投诉顾客抱怨的产品经理一样。
“叶崇羽，十六岁进入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真是天才少年啊。”柯逸明的语气根本不像称赞，他只是阴沉着脸平淡地陈述。
“不敢。”叶崇羽也只是谦虚地回答。
“你哪有什么不敢啊，恐怕你胆子大着呢？”
“胆子大是什么坏事吗？”叶崇羽说着挑衅的话，却一脸友好地笑着。
“胆子大不是坏事，但是你知道入侵国家信息网络服务器的下场是什么吗？”
“不知道，既没什么难度，又没什么奖励。”叶崇羽耸耸肩。
“没什么难度？”柯逸明一拳捶在桌子上。“意思是你可以轻易入侵了？”
“也许吧，我又没入侵过。”叶崇羽一点没被吓着，很平淡的说。“我说过，没什么难度，我不做没有挑战的事。”
“你说入侵‘天眼’协议加密的防火墙没有难度？”一直沉默的章永思组长此刻终于开口，上翻着眼睛狠狠地盯着叶崇羽。
“我来告诉你，入侵服务器的下场是什么。六个月的监禁，搭上你的前程。你会被退学，犯罪记录登记在案，不会有任何公司和单位会要你。”
“这么可怕？怎么不早说。”叶崇羽露出惊恐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了，还是装的。
“对于你这样的前途无量的好学生，要是进了监狱，真是可惜啊。”柯逸明说。“不过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里面那些家伙会喜欢的。”
说完柯逸明猥琐的笑了起来，他看看旁边的章永思，发现章永思还是一脸严肃，并没有配合他。柯逸明讪讪的止住了笑。
“请务必让我进去体验一下。”叶崇羽的表情显得非常真诚。“生活就是要有各种体验！”
章永思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经过两个小时的审问，他觉得青年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城府。
他曾经见识过无数高智商罪犯，有黑客，有工程师，有诈骗犯，这些人中不乏极其睿智的天才，还有心理素质极强的神经病，但他从来没见过叶崇羽这样的人。
即使他们用了所有的审问手段，心理陷阱，引诱圈套，却无一对叶崇羽起作用。叶崇羽就像一个下棋高手，早已猜透对手的出招套路。章永思话里有话地提问，叶崇羽却总能避重就轻地回答。甚至把一向沉稳老练的柯逸明都激怒了，叶崇羽的回答就像四两拨千斤一样，让柯逸明的愤怒像击打在棉花上。他总是微微笑着，根本看不透他的心理活动。
“你知道‘天眼’被破解的后果是什么吗？”章永思问叶崇羽。
“知道啊，那就意味着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叶崇羽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意味着国防安全信息的泄露，公安局的网络，城市的警力部署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哦，哦。这样啊。”叶崇羽点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天以前，‘天眼’的两次动态密码切换的空隙，防火墙被入侵了。”章永思直视叶崇羽的眼睛。“导致了西直门附近的监控故障和交通混乱。”
章永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给了恐怖分子可乘之机，ERL利用这个机会发动了袭击。”
“这样啊。”叶崇羽开始抠着手上的死皮。“可是，你们的无能也不用跟我汇报啊。”
说出这样挑衅的话，他却还是若无其事的表情。
“砰！”柯逸明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尖利的响声。
“你知道那天的恐怖活动死了多少人吗？”柯逸明双手撑在桌子上。
“不知道，不关心。”叶崇羽说。“又不是我做的，你吼我也没用啊。”
章永思和柯逸明都沉默了。
章永思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大学生，甚至实际年龄跟刚高中毕业的男孩一样，但是他却有极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敏锐机智的思维能力。
“你们不能因为我在水木论坛上发帖说了一句‘天眼就是个垃圾’，就逮捕我吧？”叶崇羽往椅背上一靠。
章永思知道叶崇羽说的就是他们找到叶崇羽的线索。计算机学院还有其他理工科学生经常在校园网的水木论坛上的一个叫“猎人酒吧”的版块进行各种技术交流。虽然这些技术要么极其复杂，要么有很高的保密措施，但是这样更激起了这些技术宅们的挑战欲。这些技术交流里面有很多是极其敏感的，有些技术其实是现有的一些正在运营的很成熟的军用或者商业软件。
“猎人酒吧”甚至经常有悬赏贴发出，内容千奇百怪，包括破解某一款刚上市的机器人的安全协议，或者入侵某个网络游戏的交易系统，甚至进入学校的教务系统，下载期末考试题或者修改考试成绩。
奖励也千奇百怪，包括金钱，游戏装备，某个社团的会长位置，通宵自习室的使用权，学校芝兰园食堂一年的免费自助餐，甚至和某个女生交往一个月的权利。
叶崇羽是猎人酒吧的活跃用户，经常成功完成猎人酒吧发布的悬赏内容。最有名的一个悬赏内容是：在北京大学的官方首页上写上“清华欢迎你”几个字。那次事件虽然导致了北大校方的极为不满和计算机系对他的记过处理，却使清华全校轰动，他成为猎人酒吧的英雄，走在校园里还有人找他签名。
信息防御与网络安全局注意猎人酒吧很久了，论坛虽然不是实名制，但是要查出用户的真实身份却非常简单。他们一直留意叶崇羽参加的悬赏挑战，虽然技术难度都很高，但却从来没有违法活动。获得的奖励也基本都是什么稀罕的机器配件，或者某个实验室的使用权。有一次他获得了和人文学院系花交往的权利，他却只是让那个女生请他吃了顿饭而已。
“上个星期，猎人酒吧上面悬赏破解‘天眼’秘钥，你知道吗？”
“知道啊。”
“然后你回帖说，‘天眼’就是个垃圾。”
“对啊，实话实说嘛。”叶崇羽无所谓地说。
“是不是你破解的？”
“不是。”叶崇羽不厌其烦地否认。“如果我要破解，我等不了一星期，我当天晚上就破解了。”
“知道你不会承认。”柯逸明说。“但是对于悬赏奖励，你怎么解释呢？”
“……”叶崇羽嘴角抽搐了一下。
“悬赏奖励是：成功破解的人可以获得跟叶崇羽交往三个月。”柯逸明邪恶地笑了。
“这明显是哪个无聊的混蛋故意整我嘛。”叶崇羽苦笑。
“但是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你故意的呢？”章永思面若冰霜，冷冷地说。“悬赏贴就是你发布的，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所以你这样悬赏，然后你自己把‘天眼’破解了。”
“阿sir,说话要讲证据的啊！你们到现在有任何的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吗？”叶崇羽把手一摊说。
章永思和柯逸明都沉默了，两个人咬牙切齿。他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找不到任何证据。本来以为如果是他干的，一个大学生而已，他们可以轻易地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露出马脚，自己供认。没想到这块骨头这么硬，怎么啃都啃不动。
“如果没有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呢？”叶崇羽把双手抱在脑后，不耐烦地问。“我在这都呆了这么久了，我的时间很宝贵的！还有一大群女生，哦不，一大堆作业等着我回去做呢！”
现在叶崇羽还跟两个小时之前刚进来的时候一样轻松。章永思看着他的眼神，觉得要么他的确是无辜的，要么他有足够的自信警方找不到证据，而最终能够被无罪释放。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个人可说是相当可怕了。
“轰！”
突然的轰隆一声，吓得章永思和柯逸明惊恐地向发声的地方看去。章永思在巨响中看见审问室的一面墙壁被拆了！
确切地说，审问室的一面墙壁被从外面完整地拆下来了，两个巨大的机器手臂把墙壁取了下来，就像装修的时候，把玻璃从窗框上取下来一样。
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把昏暗的审问室照的通亮。对于这突然的变化，章永思和柯逸明猝不及防。
审问室被入侵了！
章永思立刻手撑在桌子上，翻身跳了过去。还在空中他的手就一把按在叶崇羽脸上，用巨大的冲力把叶崇羽的脸直接按在地上了。然后章永思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用膝盖顶着叶崇羽的后脑。
柯逸明也在同时越过桌子，把桌子打翻，形成一个掩体挡在三人面前。此时章永思已经掏出手枪顶在了叶崇羽脑袋上。
柯逸明也掏出手枪从桌子形成的掩体上方指向发光的方向。不愧是默契配合的搭档，两个人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形成防守姿势。
章永思此时已经确定了叶崇羽一定就是犯人，而且来头还不小，很有可能就是ERL的人，破墙而入的肯定是来救他的同伙。但他有自信自己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叶崇羽，他是不可能逃脱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网络安全局的警报一定已经被激发了，章永思能够把叶崇羽当做人质，拖延到援军到来。
两个人很快适应了光亮，看向墙外，顿时大吃一惊。
审问室是建在楼房第八十二层的，墙外就是几百米的高空，是谁能够从两百多米的高空把五米见方的一整面墙拆下来的呢？
墙外悬停着一艘飞船。
飞船靠得很近，两人甚至无法看见飞船的全貌。飞船的四只机械手抓住拆下来的墙壁正在下降，可以看出就是这四只机械手切割并拆除了墙壁。
章永思和柯逸明全身的每一处肌肉都绷紧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人，或者组织有这样的能力，竟然如此野蛮，敢直接到IDS的门口，到审问室旁边，把墙拆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叶崇羽非常不简单！他背后的组织极其可怕。
飞船向着审问室靠拢，然后舱门打开了。飞船上鱼贯而出下来一群全副武装戴着头套的军人。两人无法分辨他们是哪个国家的军队，可能是雇佣军。
五个人把他们围住，用枪指着他们。其他的军人打开审问室的门，向走廊走去。
章永思和柯逸明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他们知道仅凭他们两人硬拼是肯定拼不过这群人的。章永思感觉自己压着的叶崇羽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他是太冷静了还是被刚才撞地板那一下撞晕了。
这时，飞船上下来的一个人，让两个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人一身白衣，戴着一个椭圆的白色面具，正是恐怖组织ERL的领袖“白板”！
章永思和柯逸明是第一次看见“白板”本人，他们震惊于能够亲眼看到世界头号恐怖分子的同时，惊叹这个叶崇羽果然是ERL的成员！
白板走过来，军人自动分开一条道，白板像是毫不畏惧柯逸明的手枪，径直走到桌子面前。
“警察叔叔好！”白板对两人说，竟是甜美的女声。
他们都没想到白板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问候。两个人高度紧张，不知道如何应答。
白板无视柯逸明的枪口，把头伸过桌子，看了一眼被章永思压在身下的叶崇羽。柯逸明的身体竟然完全僵硬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白板抽回身子，然后在四周的墙壁上扫视了一圈。她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两个人吃惊地下巴都合不拢了。
“对不起，走错房间了。”
很可爱的女声，就像敲错了门的宾馆女服务员，语气中还透露抱歉和一点羞涩。
章永思和柯逸明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什么叫走错了房间？这么大动干戈把墙都拆了，一群人冲进来用枪指着你，这样也能走错房间？
难道她找的不是叶崇羽？
这时从走廊回来的军人带着一个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章永思知道他也是跟叶崇羽一样的嫌疑人，被关押在走廊另外一头。
外号“毒蛇”的黑客，何肖。
何肖曾经因为多起网络犯罪嫌疑而被起诉，但都因为证据不足而被无罪释放。这次事件他也因为有重大嫌疑而被IDS带回局里审查。
“我要找的人不是他。”白板指了指桌子后面的叶崇羽，又指着何肖。“我找的是他。”
然后何肖被带上飞船，其他的军人也陆续登机。
白板向飞船走去，眼看着国际恐怖分子的头目在自己的面前来了又去，章永思和柯逸明都觉得极其不甘心，可是两个人又完全没有办法。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援军现在也没有到来。刚才冲到走廊上去的那群军人，一定已经把局里的所有警卫都解决了，这些雇佣军非常专业，手段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破绽。
白板临走时回头说了句“打搅了”。非常礼貌，就像来看望老朋友一样。
飞船在巨大的扇翼旋转声中呼啸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