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珊瑚久久未眠,躺在炕上煎烙饼似的翻来翻去,脑子里始终盘旋着苏神婆说过的话,她究竟该如何选择?
又侧了侧身子,扰得一旁的珍珠半梦半醒间都有些不耐烦地嘀咕,珊瑚看了她一眼,心思却飘散起来。
本和杜俊笙,珊瑚是不想再扯上什么关系的,可是从重生以来发生的种种,有意无意间,总是直接间接地和杜俊笙有着关联,与其说是偶然,不如说是羁绊,想必是逃也逃不开,躲也躲不掉的孽缘了。
珊瑚心中本就积怨,对杜家的怨念,不止是最后将自己推入火堆的崔春英和杜俊笙,包括杜家的那些个兄弟妯娌,前世都看着她是来冲喜的身份,不是讥笑便是陷害,让她在杜家那几年日夜寝食难安,至死时整个人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精气神都被耗尽了。
想起前世自己会死,也是那些个人造的孽。从杜俊笙他爹身子骨不好开始,那帮人便是想要争财产的,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杜俊笙的堂嫂便是个冒头的,可是人虽霸道伶俐,却始终生不出孩子,想要跟其余那几个堂表兄弟争份家产,竟还找了假孕药想来出滥竽充数。却没想到那头还没用上,竟就让崔春英从中下手,将那药放进珊瑚的吃食里……
后来珊瑚也想过,要是那天她没有撞破崔春英和杜俊笙的脏事,那是不是她还能再活得长久一点,至少也等到杜俊笙取得家产的那天?可是却又自己否认了,铁树不在了,是瞒不住的,若是知道铁树是被崔春英害死的,那她是如何都不会忍气吞声的……算来算去终归都是死!
这是第二次有人来说亲,依然是杜家,依然是杜俊笙,不同的是这时的珊瑚不再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不再是期期艾艾不敢抗争,不再是被杜家花点儿银子就买回去冲喜的物件儿。
若是此时应了,那末进了杜家,却是身份不同了起来了,前世的宿怨现世的积愤,该报的半分不少地还回去,岂不是爽快!
夜已深,珊瑚脑中俗事盘旋,熬得红了一双眼,还不肯闭上,直直地望着屋子顶上的瓦片,心里有股热浪随时要冲击上来似的。
忽的外头有些声响,珊瑚动了动眼珠子,心想大概是叼耗子跟耗子玩儿着,依然自顾地想着自己的事儿,可听着听着有些不对,半撑起身子来往窗外看去。
隔着薄薄的窗户纸,外头院儿里移动的高大身形在月光下轮廓明显,黑压压的很有压迫力。
珊瑚心猛地重跳了几拍,缩进被窝里闷头盖上,脑子里一下放了空。
不知过了多久,珊瑚实在忍不住,掀开被子又往头顶上的窗户边蹭了蹭,院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月光洒地满地银霜。
珊瑚忽然有些泄气,重重地躺倒在炕上,手下一硌,不知道磕到什么东西,疼得直咧嘴。
心里乱糟糟地翻身到天边泛白,哪知才才堪堪睡去,便听得周边有响动。本想着是珍珠醒来不用去理会,可她摸摸索索了半天,像是在倒腾衣柜,珊瑚听得烦闷,皱着眉翻了个身,那边就忽然没动静了。
珍珠何时这么早起过?
珊瑚这头眼睛酸涩着想睡觉,听这动静珍珠又好像还没出门,懒了一阵,还是忍不住睁了眼,眯着眼从缝里看去,珍珠竟坐在炕尾,拿出她们过年时才拿出来脂粉盒子,这会子正捻了点胭脂往颊上涂抹。
又是折腾了好半晌,珍珠终于出了门,珊瑚却是也睡不住了,随便披上衣裳,蹬了鞋就往外跑,才开了门便远远见着,珍珠站在巷口跟人说话。那人侧了个身子,珊瑚眯着眼揉了好几回,终是确定没认错人。
珊瑚娘从屋子里出来时,正见着珊瑚站在门口发呆,叫了两声才叫回神来。
珊瑚娘伸手探探她的额头,直问是不是身子又不舒坦了。天色微亮,珊瑚正好见着对面的人头上银丝斑斑,要说年纪大,珊瑚娘此时也就是三十来岁,只因着家中破落,辛苦操劳,虽是这年纪,已然老相丛生。若说是没见过其他人也还好,偏偏珊瑚前世侍奉着杜家夫人,四十来岁都容光焕发,更别提那涂红画绿的崔春英,三十岁时都跟十七八岁的姑娘无异。
鼻头有些泛酸,珊瑚只拉下她娘的手,安慰说自己没事,就是有些睡不好,想出来走走。
看着珊瑚眼下泛青,珊瑚娘也知她因为昨天杜家提亲的事,心神不宁也是有的,本到了嘴边的话却也吞了回去,这时候再多说什么,对孩子也是负担,还不如让她自己好好想想,等明天杜家再来人,珊瑚大概也能得出主意了。
起了火,放米下锅,珊瑚娘只让珊瑚赶紧再回去睡会儿,说是今天地头活儿不多,也不用她下地了。
珊瑚这会子头也昏昏沉沉地疼,回屋才躺下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睡到了午时降至。
收拾好汤水饼子,珊瑚还去了隔壁双福家看了看红串儿,屋里就剩下她一人,懒懒地躺在窗下晒太阳,见珊瑚也要去地头,还让珊瑚帮带了句话,要双福早些回来,珊瑚笑着应好,挎着篮子就往地头去了。
离翠兰被休也有好些日子了,从前儿她还在村子里的时候,珊瑚就总能听到些关于她跟双福的事,那些没来由的,听着直教人恨得牙痒痒。珊瑚有时也怕,虽说翠兰那事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可翠兰想来对她不善,就怕她一时贼心大起,再回村子里来抹黑她,之前在村井边她说要去告诉红串儿的话,珊瑚到现在没敢忘了。
那会儿总怀疑是不是翠兰在背后捣鬼,生生捏造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惹得大家都不舒坦,自她走后,倒是也没再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珊瑚心里也就更加确信了,这话就是翠兰给传出来的。
刚才上双福家去了一趟,见红串儿还是懒懒的样子,心下也是安生了不少。这会子这么想着,脚下也轻快了许多,就连后头跟着个人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下蹿到跟前来,生生地吓了一跳!
“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珊瑚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来人。
“婶子,”珊瑚叫了一声,有些惊魂未定。
“哎呀可是吓着你了?可没事儿吧?”二黑妗子伸手,一把抓住珊瑚的手腕不让她再后退,嘴里絮絮叨叨“阿弥陀佛,都怪婶子!婶子是个粗人,倒把别人都当自己似的,忘了这可是娇娇贵贵的姑娘,你可别生婶子的气,啊?”
“怎么会,”珊瑚有些讶异,这人前不久还跟着香兰来家里闹事,现在忽然这样……
二黑妗子赔着笑脸,又往珊瑚身边贴了过来,“我就知道!你自小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好不说,且还孝顺,前儿我听你三叔说过,为了你爹还跟那遭了雷劈的赖麻子拼命,这哪儿是一般姑娘家做得出的事儿啊!”
珊瑚嘴角一抽,那会儿她不是也在场么?碎嘴话说最多的也是她,这会儿装着不知道了?
看着自己手腕还被二黑妗子紧拽着,珊瑚微微蹙眉。
二黑妗子倒是无知无觉,还接着上头的话道:“怪不得俊笙能看上你,这么好的姑娘,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我听你三叔说了,俊笙还让他上你家提亲了……你应下了没?”
珊瑚冷笑,谢老三可就是二黑妗子当家的,提亲这事儿她应没应下二黑妗子会不知道?只是心里想着,嘴上也没有直说的道理,珊瑚只垂眸,微微摇了摇头。
“啊呀!”二黑妗子忽地叫了出来,“咋的能还没应下来啊!”
说客。
珊瑚笑。
“前儿我刚见过,那俊笙长得多俊啊!一开口也都是什么诗啊词啊的,咱这些人是学不来的,满肚子书,人又晓理,可是没几个能比得上的啊!”二黑妗子有些激动,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全然没注意到珊瑚脸色依旧黑了下来,说到激动处,还不忘故作神秘,趴在珊瑚耳边细声道:“更何况,这杜家可是咱杨沙村数一数二的大户了!除了赵家可是没人能比得上的!”
珊瑚冷哼一声,“确实比不上赵家。”
二黑妗子一怔,继而笑得更欢了,“可赵家也不会来提亲啊!到了这辈儿,都是个个儿有家有室的,要说没媳妇儿,可就只剩四爷了。”
珊瑚闻言看她一眼,嘴角一扬,轻哼了一声便笑了。
二黑妗子见状却是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却是听到后头有人开口了。
“哟,这就攀上了?”
两人皆是往后望去,崔春英穿了个鹅黄的薄褙子,头上珠钗沉甸甸的,珊瑚忽然有种错觉,崔春英那条细脖子,迟早被那些东西给压断了。
“这事儿可是八字儿还没一撇呢,你就这么着急?”崔春英才上来,对着二黑妗子便是一阵嘲讽。
二黑妗子也不傻,只在一边赔着笑,说着“哪有的事”,又是跟她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见崔春英也不待见她,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便跑了。
珊瑚见状觉得好笑,却也不理睬,挎着篮子便往地头走了去,等二黑妗子跟崔春英叨磨完了,珊瑚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路。
可那崔春英哪有那么容易放过她,三步并两步地追上来,还不忘提着嗓子,挺不屑地喊了声:“还想攀高枝儿,做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骚瑞……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