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媛坐在秦淮河畔的长廊上嘤嘤啜泣。
司马元瑜坐在她对面,抱着脑袋,一副苦恼的模样。
偶有路人经过他们身边,皆以讶异的眼光看着他们。
司马元瑜不耐道:“你别哭了行不行?”
“你占了我的便宜,还不许我哭。”刘惠媛哭得越发伤心。
“我又不是成心的,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罢休?”
刘惠媛抬起头,两只眼睛泪汪汪,脸颊和鼻头红扑扑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点水的桃花儿,“你难道不该对我负责么?”
“负责?”司马元瑜瞠目结舌,“你、你不会让我娶你吧?”
刘惠媛羞得说不出话来,脸颊却红得犹如柰子。
司马元瑜瞧着她的眼神由难以置信变成惊恐,“刘惠媛,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我跟你互看不顺眼,我娶了你,日子还过得下去么?”
刘惠媛咕哝道:“你怎知日子过不下去?”
“你……”司马元瑜暴躁得来回走了两圈,又道:“你个还没及笄的姑娘,如此厚颜倒贴男人,你也不嫌丢人?”
刘惠媛止了哭,瞪着一双红溜溜的杏眼,“司马元瑜,分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你身为男子汉,却无一点担当,你才丢人!”
司马元瑜一听,不禁想到之前在徽音殿司马茂英斥他的话,也是责他没有担当,一时越发气愤,甩手道:“我就是没有担当,你待如何?”说罢,掉头便走。
“你站住!”刘惠媛去拉司马元瑜。
司马元瑜不肯就范,二人竟打了起来。
刘惠媛劈出一掌,怒道:“司马元瑜,你对女子出手,简直不是男人。”
司马元瑜躲过掌风,反驳:“分明是你大逆不道,先对我动手。”
“要打便打,我若输了,今日之事作罢,绝不纠缠于你。”
“这可是你说的。”司马元瑜起身跃起,朝刘惠媛飞踢一脚。
刘惠媛肩膀中招,心中大痛,眼眶更是酸涩不已,“你当真踢我。”
“是你自己说的,难道你想出尔反尔?”
刘惠媛咬牙,“好,我绝不出尔反尔。”话音刚落,她凝神出招,劈掌出脚都比方才的招式凌厉许多,一点也瞧不出这仅仅是个十三岁少女能使出的武艺。
司马元瑜堪堪应付下来,心中大骇,暗道这刘如厕的武艺竟如此之好,他今日想要取胜怕是十分困难。
这二人从河边长廊一直打到闹市,旁人见状连忙让路,恐被波及。当然,也有许多好事之徒凑过来起哄叫好。
两人过了数百招,司马元瑜已渐渐显露败势,胸口背部纷纷中招。
路人嘻哈笑道:“哟,这公子还不是人家小姑娘的对手呢!”
司马元瑜面上无光,暗暗咬牙坚持。
眼见司马元瑜欲败,几名家丁涌了上来,将司马元瑜和刘惠媛包围在中央。方才那名周猛眯着眼站了出来,阴测测说道:“小公子,看你往哪儿跑?”周猛目光移至刘惠媛身上,□□道:“这小姑娘水嫩得紧,哥哥把你们一并带回府去,好好享用。”
那些家丁一拥而上,司马元瑜和刘惠媛本就过了数百招,两人都筋疲力尽,更不可能是这几个成年男子的对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两人便被周猛带来的人制住了。
刘惠媛气急败坏怒骂:“狗胆奴才,竟敢绑本县主,你活得不耐烦了?”
县主乃为当朝外命妇封号,位份次于公主,县主之下是县君,次乡君。
周猛咋呼一声:“哇,还是县主呢?县主能跟个野姑娘似的到集上来打架?你要是县主,那哥哥便是皇帝了。”
“本县主就爱打架,你管不着,放开本县主。”
周猛不理刘惠媛,行至司马元瑜身边,捏住他的下巴,咋舌道:“小公子,你怎么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呢?真丢咱们男人的脸!”周猛嘿嘿一笑,“不过没关系,往后哥哥会护着你的。”
司马元瑜一双眼睛赤红,一方面暗恼自己打不过刘惠媛,另一方面更气愤自己落在这么个猥琐之徒手中。
刘惠媛怒斥:“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他。”
“哟,敢情他是你的小情郎?那你们为何要打架?”
刘惠媛啐了周猛一口唾沫,“呸,干你屁事。”
周猛轻轻擦去脸上唾沫,“啧啧,小姑娘忒辣,哥哥喜欢。”
刘惠媛看向一旁围观的路人,气急喊道:“你们为何见死不救?”
围观的路人只彼此面面相觑,没人敢上来。
周猛放肆大笑,“谁敢得罪哥哥,哥哥叫他生不如死。”
刘惠媛又喊道:“你们听好了,本姑娘乃是城东宋王府家的义兴县主,本姑娘身上穿的料子乃是吴郡去年进贡的搭梭缂丝,只台城和宋王府才有。你们将本姑娘救下了,相国大大有赏!”
这话一出,周猛瞬间变色,围观之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周猛颤声问:“你当真是相国之女?”
刘惠媛冷笑:“你便等死吧!”
话音刚落,一群禁卫军已将所有人都团团包围,谢晦骑着高头大马缓步而来,一身明光铠甲,头戴明光头盔,腰佩三尺胜邪剑,脚踩忍冬纹登云靴,神情淡漠,目光清冷。高马停住,谢晦不紧不慢地下马,走到周猛身边,睥睨这名矮小的男子,启口道:“你父亲可是御史中丞周悔?”
周猛结巴道:“是是是……”
御史中丞乃是御史台长官,主司监察、弹劾,肃正纲纪。虽比不上百官之首的相国,但亦能震慑诸臣,无怪乎周猛敢放言王谢之家皆归他父亲管理。原本这个是顶重要的职务,但如今朝政被刘裕把持,一切皆由刘裕说了算,朝中诸臣连皇帝都不必忌惮,更不会忌惮一个御史中丞了。
说白了,周猛之父不过担了个虚职。
谢晦冷笑,“你胆子不小,天子脚下也敢撒野。”
周猛见这架势,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高家的那些家丁,见状早已将刘惠媛和司马元瑜放了,显然这两人的来头不是他们可以开罪的。
谢晦目光转向司马元瑜和刘惠媛,抱拳弯腰行礼:“微臣谢晦拜见太子殿下,义兴县主。”
霎时,所有人齐齐下跪,一同叩首道:“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那周猛已然傻眼,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司马元瑜正想好好出口恶气,忽听得人群里有人悄悄议论。
“太子殿下连县主都打不过啊?”
“可不是么?居然还差点做了娈童,真丢脸呐!”
司马元瑜黑脸,怒斥道:“谁敢胡说八道?”
议论之人立时噤声。
谢晦命人拉了两辆四驾马车过来,说道:“太子殿下,请回宫吧!”
司马元瑜拂袖登上马车,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闷闷地生气。
刘惠媛恋恋不舍看着司马元瑜登上马车。
谢晦又对刘惠媛道:“县主,相国已在府中等你回去,勿叫相国担心了。”
“知道了。”刘惠媛答应一声,登上了另一辆马车。
谢晦送走了两辆马车,冷冷斜了周猛一伙,才道:“将这几人统统拿下,关入大牢!”
司马元瑜回宫之后,自少不了被司马德文狠批一顿,这次连司马茂英也不为他求情了,只冷冷站在一旁看着。
身为皇太子,打伤侍卫私自出宫已铸成大错,竟还于街头与人打架械斗。更可气的是,竟输给了一个小姑娘,还差点做了娈童。好在最后被领军将军救了,若是当真做了娈童,司马家也算是颜面扫地了。
司马元瑜被司马德文软禁在东宫,没有旨意哪里都不许去,连太学院也不必去了。
至于刘惠媛,回府后也少不了刘裕一阵责骂,语气十分严厉。刘惠媛平日被娇宠惯了,哪里受得了刘裕这般责骂,不过说了几句,便开始淌泪。
她站在前厅正中央,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女儿今日已经够惨了,父亲还要骂女儿。”
刘裕指着刘惠媛劈头就骂:“那都是你自找的,哪家的姑娘会如你这般在街头与男子打架?你在太学院学的礼制都喂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学以致用,学武不用来对敌,学来做什么?早知这样,父亲当日别让女儿学武啊!”
“你还敢回嘴!”刘裕气得大拍案面。
刘义隆兄弟五个连忙道:“父亲息怒。”
张氏得到消息,冲进前厅,跪在刘惠媛身边,一个劲磕头道:“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教好如儿,相国要罚就罚妾身吧!”
刘裕又指着张氏大骂:“你还有脸说?命你看好如儿,你是怎么看的?”
张氏匍在地上不敢起身,声音沙哑,“是妾身失职,相国罚妾身便是。”
刘义符连忙走到张氏身边,跟着跪下,叩首道:“父亲,如儿向来顽劣,母亲身为王府主母,家中大小事宜皆由她操劳,她总不能时时盯着如儿不管家事啊!”
刘义隆见状也走到刘义符身边,下跪道:“请父亲网开一面,饶恕母亲和如儿。父亲若嫌如儿不够淑雅,儿子愿每日教如儿抚琴,为她陶冶情操。”
其他人闻言都不由自主瞧了刘义隆一眼。
张氏面露喜色,低声感,竟还愿意花时间教导妹妹。
刘裕终于露出些满意之色,启口道:“如儿,往后你每日下学回来便去兰园跟着你三哥学习抚琴,听到没有?”
刘惠媛抹去眼泪撅了撅嘴。
“怎么,还不快谢谢你三哥。”
“女儿不想学习抚琴。”
“不学?”刘裕脸色又变了一变,“不学抚琴你想怎样?”
张氏连忙拉扯刘惠媛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言。
刘惠媛不理张氏,只道:“女儿还要学武,彻底打败司马维桢,让他履行承诺。”
“什么承诺?”
“他今日占了女儿的便宜,却不肯对女儿负责。女儿只要打败他,他便要履行承诺迎娶女儿。”
“你说什么?”刘裕只觉一口血气翻涌,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怎么占了你的便宜?”
刘惠媛委屈地哭出声,“他亲了女儿的嘴。”
这话一出,旁人全都倒抽一口气。张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刘义符和刘义隆惊呼着连忙去搀扶张氏。
“司马小儿竟敢辱我女儿!”刘裕面色铁青,两手握拳,骨骼咯咯作响。忽地,他一拳重重击在面前的案几,那案几瞬间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