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内传来曾智的声音。
此言一出,在周胜阴魂的眼中两扇房门上所笼罩着的金色人影便自动散去了。
周胜进门。
反手将房门合上。
曾智的房间是大魏朝典型的长方形,左中右的三间布局,进门处先是外厅,东面为卧房,西面则是书房的构造。
三者之间有镂空木格栅或者博物架间隔开来,所以周胜一进门时视线是被博物架和卧室纱帘所阻隔的,并未直接看到曾智的身影。
但阴魂视物却并非依靠肉眼。
因此周胜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书房桌子后头,似乎正在提笔写字的曾智。在阴魂眼中,一团生人气血却是隔着纱帘和博物架也是分外扎眼。
周胜迈步拨开纱帘走了进去。
曾智抬头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学武啊。”便没再吱声,继续低头在纸上写字。
周胜开口,一张嘴发声却是阴魂震动空气所模拟出的曾学武的声音:“您这是在写什么呢?”。
这些时日以来,周胜阴魂日渐凝实,十多斤的力道虽然难以伤人但按照观想图中的方法模拟人声却是已经十分熟练。如今这一张嘴竟是和那曾学武有个九成相似。
“练字,这字要写得好就必须勤学苦练,几日不练便要稍显生涩啊……”曾智随口说着,忽然问道:“学武你来找为父所为何事啊?”。
周胜心底沉吟。
他虽然能够模仿曾学武的外貌声音,但关于这两父子之间的事情和关系却是知道的太少。如今开口套话也就不能问的太多,否则很容易引起怀疑。
“也没什么,就是沙丘子那件事……”周胜将语气放轻松,似乎并不甚在意又似乎是征求曾智的意见般问到。
果然。
面对自己儿子毫无防范的曾智没什么犹豫的便开口了:“沙丘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为父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这一次我们就要一石二鸟,一来可以逼走何国兴这个绊脚石,二来顺便铲除掉赵宏给你让位。”。
“那五柳镇那个捕头?”周胜问道。
曾智皱了皱眉,有些略微生气:“学武啊、学武!你怎么就整天想着这些好勇斗狠的事呢?那个五柳镇上的捕头不过是按照律法执行,回来的捕快们也都说了是赖三他们抗法逃跑,还砍伤了你派去救他的张捕头……这事我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你整天想着为了自己的面子去报复一个小小的捕头——这般眼界还能有什么出息?”。
放下毛笔。
曾智在书桌前踱了几步:“目前我们家的头等大事就是挤走何国兴,顺便借沙丘子那帮贼匪之手除掉赵宏给你让位。至于那个小捕头他不过是何国兴推出来的挡箭牌,搞不好就得死在沙丘子那帮贼人手里,你着什么急?”。
随后曾智又教训了自己“二儿子”几句,叮嘱他多读些书之类的话后便将周胜赶出了房间。
接下来。
周胜以曾学武、曾学儒还有曾府中家丁、丫鬟的模样在府内肆意游荡了近半个多时辰,直到曾府开始熄灯睡觉时才再次化作阴风飞出墙头……
……
初八。
天气渐寒,霜露打在芦苇叶上,绿水湖边大片的芦苇丛也染上了一抹枯黄。
一只官靴踩在了沙地上。
紧接着,随着芦苇丛‘沙沙’的摩擦声,上百名从梨山县各地调来的捕快、捕头们在赵宏的带领下向着沙丘子逼近了过去。
捕快们的突然出现显然令沙丘子中的居民一阵惊慌。
河边洗衣服的妇女惊慌的抱着木盆,拽着光屁股玩水的幼童向吊脚楼内跑去,这些早已经在官府压榨下成为惊弓之鸟的逃奴野民对于官府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周胜,你带路!”赵宏冲周胜说到。
周胜点了点头,带领众人直扑那最大的吊脚楼——咣当!!!门被两名立功心切的捕快一脚踹开……然而,露出的却是空荡荡的大厅。
众人一拥而入。
“给我搜!”赵宏一挥手,但他看着这空荡荡的大厅心中却是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搜家捕快们是专业的。
如狼似虎的众捕快楼上楼下的搜着,很快便从后厨拎出来一名小厮。
“大人!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不要杀我啊大人!”这名小厮惊慌失措的叫喊着,就快喊爸爸了的模样令众人皱眉。
看到对方这副模样,赵宏心底的不安却愈加强烈起来,他一把拽住对方的领口:“人呢?!”他怒喝道。
“人?!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啊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厮涕泪横流的喊着:“我是昨天才被人雇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
赵宏怒目圆睁,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把将小厮推倒在地:“撤!”。
说着。
他将愤怒怀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周胜,对方回以一个无辜的表情。
整个沙丘子吊脚楼里剩下的都是些寻常逃户,有些更是从主家逃走十数年的逃奴,都未曾犯过什么大罪。
有人本想将这些人抓回去交差,可这老的老,小的小,哪里能当做贼匪充数?赵宏也知道事不可为便气冲冲的带人撤回了县城。
另一边。
绿水湖边的一处树林中,三四百名沙丘子中的居民却是聚集于此。几名头领围坐在一棵树下等待消息。
片刻后一艘小船靠岸,一名汉子跳到岸上跑了过来:“大当家的,真有捕快来突袭!”。
树下。
为首的是一名身体强壮的中年男子,听到下属的汇报后他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来,只是一只握着腰刀的手掌不明显的紧了紧。
“来了多少人?谁人带队?”一旁一位身材高瘦,虎背狼腰的中年汉子出声问道,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腰间配有一把同样款式的腰刀。
“一百多人,梨山县总捕头赵宏带的头!”汉子答到。
“他娘了个巴子的,这梨山县还真对我们下手了!”身材高瘦的汉子一脸气愤的骂到。
树下众人面面相觑。
一位身材极为高大壮硕,手边搁着一根儿臂粗细的镔铁大棍的和尚说道:“沙老大,这次幸亏你提前得到了消息,否则现在我们非和那帮捕快打起来不可——虽说我武大旺不怕,可要是人死多了引来那帮鹰犬可就棘手了。”。
众人显然都知道和尚武大旺所说的‘鹰犬’是什么人,神色间都有些戚戚然。
蓄着山羊胡,一副掌柜打扮的‘飞星镖’刘一手轻咳一声,说道:“这梨山县境内各路土匪、山寨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我沙丘子不过是一帮外界不容之人隐居的地方。平日里也仅仅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按说我们怎么也算不上是梨山县的大患,而这次衙门却拿我们开刀……怕是这背后另有人在作祟啊!”。
“他娘的!肯定是那个新来的县令搞鬼!今晚上我就去宰了他!”一名穿着白色长衫,腰间配剑的少年‘噌’地一下起身怒道。
“浩儿!不要冲动!”沙里虎何止住对方,他拄着腰刀起身扫视众人:“今日之事绝非偶然,本来我在衙门里也收买了一些眼线,但这次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在县城里有这般势力的也只有那曾家了!我听说曾智一直想要他家的老二顶替梨山县总捕的位置最近却被五柳镇的赵宏给顶了,他自己又和新来的县令何国兴不合……所以依我看,此事多半是曾智想要借我们的刀去杀那赵宏,然后趁机逼走那位何县令。”。
沙里虎这般说着,众人具惊。
“那曾智与我们无冤无仇,没想到竟然忽然下此黑手!要是我们真的杀了那赵宏,怕不是立刻便要引来府里的高手围剿!”飞星镖刘一手怒道。
在场几位多是被仇家追杀、朝廷通缉之人,最为忌讳的便是引来朝廷关注或者暴露原来身份。
如今这曾智借刀杀人的毒计却是触动了他们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