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董清清呆呆地站在车旁，没有任何动作。
秦子川目光锁在她的脸上，过了一会儿，深棕色的眸子微微一转，眼底里终于闪过一丝不耐。他长指敲敲方向盘，重复了一遍：“上车。”
董清清回过神，脑中忽然闪过火锅店里那温馨的“一家三口”，抿了抿唇，向后退了一步说：“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铁就好，谢谢。”
她说完，转身就想绕开车子。
秦子川一脚踩下油门，同时方向一打，车子向右打了个弯，再次拦在董清清面前。
董清清被引擎声吓了一跳，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转身又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秦子川冷下脸，却故技重施。董清清来回试了几次，一狠心，一脚踹在他的车门上，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秦子川却弯着嘴角笑了，他干脆把驾驶室的窗户完全降下，侧过身，胳膊搭在窗户上，睨着董清清道：“之前的护工费跟养狗的费用都没还清，现在又想多欠一笔？”
董清清一口气堵在胸口，使劲缓了缓，这才硬邦邦地说道：“我过两天攒够了就还给你！”
秦子川轻笑一声，右手大拇指往后面的副驾驶座一指：“还不肯上车？”
“不要！”董清清的倔脾气上来了，狠狠地别过头。
秦子川沉吟一会儿，扭头看看左前方的zj大厦，随后又对董清清说：“你想让整个大楼的人都看到我们在门口纠缠？”
“那你就别跟着我了啊！”董清清说了一句，板着脸又瞪了他一眼，随后转开目光。
她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脸面瘫，整个人看上去又臭又硬。秦子川掐掐眉心：“要我下去请你？”
他语气不重，却已经有了不耐的意味。
董清清轻哼一声，忽然觉得心情糟透了。
凭什么他们之间一直都由他做主导？即使一开始骗他，是她不对，可是在真相揭穿之后，他一直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算是普通朋友，他们的友谊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我不……”董清清看向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眼眸一转，却忽然发现沈伊裹着一件长款羽绒服，露着两条纤细的小腿，从zj大厦出来。她一边走一边在打电话，暂时没有看到他们。
董清清一愣，忽然想起那一只只纸船，再看向秦子川的时候，忽然转了话头：“我还有个采访，我们快走吧。”
她说着，便直接开门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把邵光威家的地址报出来。
秦子川一愣，没想到她这么快改变主意。他想到她刚才的反常，下意识地要扭头往zj大厦看去。董清清见状，想也不想，直接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要来不及了！”
她刚才一直在外面，虽然插着大衣口袋，但一双手还是冻得冰冷。秦子川脸上猛地被她一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董清清只觉得手心一热，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忽然爆红，讪讪地缩回手：“对、对不起……”
她坐正身子，双手放在腿上，下意识地握成拳头。
秦子川反手摸摸脸颊，微微有些失神。只一会儿，他又轻嗽一声，伸手在中控台的屏幕上轻点，把导航设置妥当。
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四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来到邵光威家附近。
邵光威家住在一片老式居民区里面，住宅楼紧密分布，楼与楼之间都是弯弯扭扭的窄路小巷。
秦子川把车停在邵光威家的小巷口，往巷子深处望了一眼，沉静道：“车进不去。”
董清清点头会意，解开安全带，道了一声谢，然后才推门下车。
她看了巷口两户人家的门牌，算了一下邵家的门牌号，随后便径直往巷子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又听到身后车门“砰”地一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秦子川锁好了车，大步朝她走来。
他很快来到她跟前，董清清缩了缩脖子，下巴埋在黑色的大围巾里，低声道：“我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你不用陪着我。”
“天黑了。”
秦子川拧眉说了一句，语气淡淡，却透着关心。董清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冬天日子短，天黑得很快。现在不过六点多，天就已经黑透。在市中心呆着倒不觉得什么，来到这种老式居民楼，没有了城市灯光的掩映，夜晚便显得有些深沉。
眼前是四通八达的小巷，谁也不知道冬日寒夜里会发生什么。
董清清垂下头，这种事上，她不该矫情。
“谢谢。”她说了一句，转身继续往前走。白天下了一场雨，巷子里有浅浅的小水坑，因为天气冷，结了一层易碎的薄冰。水坑相连，躲避不过时，董清清一脚踩在浅坑里，冰水轻溅。
终于找到邵家住的楼，董清清看向秦子川：“他们家在二楼，我自己上去吧。”
秦子川沉吟，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小心点。”
“嗯。”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楼下大铁门。
一楼的大门边立着一盏路灯，欧式风格，立在破败老楼和一片乱七八糟的电动车中，显得不伦不类。
寒风吹过，秦子川忍不住搓搓双手，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然后来回踱了两圈，最后背倚着路灯柱子，从口袋中摸出烟和打火机。
过了一会儿，缥缈的烟雾在他唇边散开。
秦子川抖了抖烟灰，还剩下半支烟的时候，他又朝楼里看了一眼，楼道里空无一人。
他抬手，又抽了一口烟，烟雾在他指间缭绕。
忽然，楼里响起纷乱的人声脚步声，秦子川一愣，下意识地站直身子往楼道里看过去。
吵闹声越来越近，秦子川听出有两个男人在咒骂。他正要上前探看，却见董清清跌跌撞撞地从门里跑出来。出来太慌乱，她在铁门槛上绊了一跤。
董清清痛得闷哼一声，趴在地上，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挣扎着要起来。
秦子川连忙扔了烟头，几步上前将她扶起，两人还没站直，他的肩上就被人用棍子之类的东西，狠狠揍了一记。
秦子川没防备，捂住痛处，闷哼一声。随即，他抬起头，正好见到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精瘦的老头，他们一人拿着一条扁担，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们。
准确来说，应该是瞪着他怀里的董清清。
刚才那一扁担，是中年男人打的。见到秦子川，中年男人估量了力量差距之后，握紧了扁担，戒备地看着他。
那老头却不管不顾，认定了董清清，扁担一扬，照着她就要下手。
董清清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秦子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老头的右腕，使力一推。
老头的力气自然比不过他，这一推他便顺势往后踉跄几步。中年男人见状，发起狠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扬起扁担吼道：“敢打我爸！找死！”
话音刚落，楼梯上又传来一道年轻男孩的声音：“爸，爷爷，我来帮你们！”
秦子川往楼梯瞧了一眼，好么，那男孩比他老子还厉害，抡着两块板砖就下来了。
双拳难敌四手，秦子川眼见情况不妙，拉起董清清的手就往外跑。那老中小三人见状，扬着手里的武器紧追不舍。
董清清刚才磕到膝盖，一跑起来，右膝盖就钝钝地疼，但她依然咬着牙，不吭一声，尽量跟上秦子川的步伐。
耳边的呼啸的寒风，身后是一家三口的追打声。董清清的右手被秦子川牵着，他们的手都很冰，并没有传说中温暖人心的热度。但偏偏，董清清却在这场疯狂的奔跑中，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伴随着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
跑了一会儿，秦子川往后看了一眼，那老头不知何时掉了队，只剩下年轻父子俩还在穷追不舍。
这段路上没有灯，离巷口还很远，秦子川乱中看了一下四周，这里几栋楼间距相对宽阔，住户们物尽其用，纷纷在楼与楼间搭建了遮棚放置杂物。
秦子川又往后看了一眼，回过头，速度慢下来，趁黑把董清清往遮棚那边一推：“进去。”
董清清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猫着腰跑了进去，躲在了一堆半人高的废弃塑料桶后面。塑料桶上还盖着几层皱巴巴，不知是布还是油纸的东西，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尘土气息。
她在塑料桶后蹲下之后，秦子川也很快挤了进来。他蹲在她身侧，重新抓住她的手腕，仿佛随时要带她逃跑。
外面脚步声匆匆而过，董清清舒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秦子川一把捂住她的嘴。晦暗中，董清清艰难地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他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外面又传来说话声。
“居然让他们跑了！”是中年男人敦实的声音。
“王云龙这王八蛋！下次见了他非揍死他不可！”说话的是刚才那个年轻男孩。
父子俩又咒骂了一会儿，这才双双离去。
秦子川放开董清清的嘴，看着她道：“怎么回事？”
董清清还没喘过气，简单说道：“我、我采……访的时候可、可能说错了话，被、被他们打出来了。”
她说完，又忍不住捂着胸口轻嗽了两声，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剧烈地运动过了。
秦子川一开始还听她说话，到了后来就心不在焉起来。他们挨得很近，她起伏的胸口，说话时的气息，全在他眼底、唇边撩动。
董清清捂着胸口轻喘着调整呼吸，秦子川看着她，忽然一手撑住她靠着的墙壁，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倾身吻住了她的双唇。
董清清一愣，随即瞪大眼睛，胸口起伏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