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惜惜的丫鬟来借东西?
宋仪还在屋里坐着呢,听见声音,并没有想出去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雪竹去处理。
雪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雪香之后,才上去问道:“不知道是哪几样东西?你且说说看。”
“是些小针线,还想要借一些茶叶来。前几日山上大雨,我们家姑娘嫌说茶叶受了潮,雨后的茶叶不大好,所以……”
微云说话的语气轻轻的,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
雪竹听了,看了微云一眼,才道:“那我进去为你取吧,你稍等一下。”
“多谢雪竹姐姐了。”
微云一躬身谢过,起身来望了望屋里,便要跟着雪竹一起进去。
雪竹一面走,一面转着心思,才上了台阶,她便顿住了脚步,回头笑道:“你且在这里等着吧,我为你拿出来就是了。”
“哦……”
微云迟疑着,跟着停下了脚步,有些讪讪。
她就站在屋檐下头,目光隐晦而生涩地朝着里头挪了挪,雪竹走在前面没看见,反倒是坐在窗下的宋仪,将这一切收归眼底。
略略一皱眉,宋仪已经看见雪竹进来了,便问道:“外头那一位有什么事?”
“说是来借上一些针线,要一些茶叶……”
只是说什么下雨茶叶受潮不能喝,雪竹还真不相信谁的茶叶不都是放茶罐里的,真论什么受潮,宋仪这边的茶叶未必也是好的。
可见,这些个话全都是借口。
回头一看外面站着的微云,雪竹一眼就看见了对方打量的目光。
不过,在雪竹看过去的一瞬间,微云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她明显很少做这样的事情,有些露痕迹,叫人一眼便把她看穿。
这哪里像是来借东西的?分明像是来探看什么。
至于到底是探看什么……
雪竹迟疑着看了宋仪一眼。
宋仪冷笑一声,眼帘一搭,便道:“东西给她,也不必太搭理,我倒是想看看这一位到底是要做什么。”
刚才卫起来了一趟,那声势浩大的,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
按理说,他这样的位高权重,在这些事情上面应当更加忌讳,可这一次来得也实在是有些不够小心。兴许卫起这样的位子,已经不在乎什么小心不小心的说法,可于宋仪而言,这依旧会造成一些麻烦。
比如,这一位董惜惜。
在这里住了还没两天,宋仪不清楚董惜惜的性子,更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事,可但凭今日她叫了微云来探看这一点,宋仪便对她没了好感。
十二分的戒备从心中升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喜。
宋仪虽心肠好,可还没到对这等毫不相干的人施以烂好心的地步。
她叫雪竹出去大发了微云,拿了东西便叫微云走,微云明显有些不大高兴,还有一点藏不住的尴尬。
“我们家姑娘说了,日后若是董姑娘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开口。往后大家还要做一段时间的邻居,相互帮衬着才是该的。东西你拿好了,快回去给你们家姑娘吧。”
雪竹将东西放到微云的手上,笑得和善。
微云却是脸色一变,接了东西,手指握紧了,才道:“宋五姑娘真是宅心仁厚,我回去便跟姑娘说。多谢了,告辞。”
说完,微云终于转身走了。
她背后,雪竹冷笑了一声,才回来告诉宋仪,说已经按着宋仪的吩咐说了。
宋仪道:“现在想想,我这心也不干净。”
有点坏了。
可是卫起今日来,别的作用没有,却真正地教会了她一个道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她固然可以轻飘飘地放了来天水观伺候她的婆子们走,可之后的下场,却是被所有人轻视。
如今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放任这一位董惜惜的人肆意打探,有一就有二,天知道以后对方是不是会蹬鼻子上脸?
旁人是不是极品,端看她是不是给了旁人这样一个行事偏颇的机会。
今日她若当了软柿子,他日这董惜惜还不知干出什么来。
由是,宋仪才有此刻对此事的处理。
雪竹却觉得宋仪这样处理很好。
雪香更是叽叽喳喳地说起那董惜惜与微云主仆两个来,道:“第一眼瞧见那董姑娘我便不喜欢,眼睛都要望到天上去了!她那个丫鬟微云也是,一开始看见还觉得是个好的,没想到今天做起事情来,这样鬼鬼祟祟!您是没看见,她真巴不得钻进咱们屋里,来看看这里是不是藏了个人呢!”
“心里头有鬼的人,看谁不都是有鬼吗?”
所以指不定人家以为宋仪跟她一样不干不净,不知道做什么呢?
宋仪想想也觉得有点意思,她听见的消息都说这一位董惜惜自打落难之后,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了,也不知以对方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想她的?
想着,宋仪便看向了院墙。
一墙之隔,便是董惜惜住的院子了。
微云离开宋仪他们的院子之后,心里就忐忑了起来,毕竟自家姑娘交代给自己办的事情都没办好,该探听的消息也是半点没探听到,依着姑娘的脾气,还不知要怎么责罚自己呢。
脚步有些停顿,可一抬眼,已经在屋前了。
几番踌躇,微云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推开了门:“姑娘,奴婢回来了。”
董惜惜乃是难得标致的大美人,她眼神淡淡地看着菱花镜中自己娇媚的容颜,一把雪白的象牙梳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滑落下来。略略一转那漂亮的眼睛,董惜惜便看向了镜中微云的倒影。
在瞥见微云脸上的忐忑之时,她唇边的笑意便淡了下来。
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可说话的语气还算是平静,董惜惜问道:“看见什么了?”
“……什、什么也没能看见。”
在听见董惜惜那波澜不惊的语气的时候,微云就打了个哆嗦,怯怯回了一句。
“什么都没看见?”董惜惜的声音终于扬起来一点,她秀眉微拧,终于起了身,过来绕着微云走了一圈,看见她手上拿的东西,又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奴婢进去之后,本是想跟着雪竹姑娘进去的,可雪竹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叫我在外面等。站在走廊外头也实在看不清里面……”
微云吓得打哆嗦,可董惜惜在她身边,她又不敢怎么动弹。
董惜惜又道:“可看见了什么人?”
“都没有,先头那一拨人走了,如今院子里一个人也没剩下,多的东西,奴婢也没能见着。”微云一口气全说了,“不过雪竹姑娘有让奴婢给您带话。说是如果咱们往后需要什么东西,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跟宋五姑娘开口——”
“欺人太甚!”
没等微云说完,董惜惜便将手上的象牙梳拍在了桌案上,“啪”地一声脆响,吓得微云整个人一激灵。
“姑娘您息怒,兴许这宋五姑娘只是好意呢?”
“好意?”董惜惜脸上柔和清冷的神情敛尽,只余下几分难言的愤怒,道,“不过是羞辱我罢了,知道我是什么出身,刻意说给我听罢了!这宋五姑娘来头不小,胆子也大。只是……”
只是她董惜惜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心里念着,她便又坐了下来。
过了许久,才敲了敲桌子:“把拿来的东西都扔掉,看了心烦。往后多注意着她那边的消息,能攀上卫起的人,必定不简单……”
她一家的案子,如今还不知要怎么解决呢。
只是董家现在已经倒了,她的前程又在何处呢?
一想起这个来,董惜惜所有争强好胜的心思全没了,只剩下满腔的惆怅。
恍恍惚惚地,她坐在了圆桌边,便陷入了沉思。
红尘万丈,悲欢离合,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原本周宋两家的亲事告吹之后,宋五姑娘算是名声彻彻底底的坏了,周兼倒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如今周兼过了秋闱,转眼就已经是两榜进士,想要钓上这一只金龟婿的人不在少数,不知多少媒婆上来踏破了门槛,只想着要私底下说和一下。
不过也不知是什么缘由,这些上来要说媒的人,都无功而返。
有人猜测,周兼毕竟还是喜欢着宋五姑娘的,乃是情深意重之人,现在还在情伤之中,怕不容易把心里的疙瘩给解开。这种传言,在一段时间之内,甚至被人传为佳话,可没想到还没过去多久,便有新的消息传来了。
原本济南那边的赵同知也调职到了京城来,从此以后也成为了个被皇帝赏识的京官。
作为与周博同出济南的同侪,而周博又是赵同知往日头顶上的官员,现在他一调到京城来,便带着人去拜访了周博。
这一拜访,自然就引出了另外一桩事。
赵同知的独女赵淑倾心周兼已久,因着旧日的一件事,周夫人对赵淑可谓是青眼有加,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姑娘叫人喜欢,竟是比宋仪好上千百倍的不二儿媳人选。
于是,在周夫人的有心撮合以及两家长辈的默认之下,周兼与赵淑,终于在水榭之中见了面。
周围看不见一个人,棋盘两边只有赵淑与周兼。
此刻的赵淑,身着粉蓝色长裙,外面披着的小褂也滚着窄窄的荷叶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和的小家碧玉的气息。
况且,多半都是不很要紧的了,美人含羞带怯的模样,更叫人意动。
赵淑对面就坐着周兼,她很难不脸红,低垂了螓首,心里想着要跟周兼说话,可开口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奇怪的尴尬。
周兼倒是一副表情平平气定神闲的样子,他眼神也波澜不惊,略一看赵淑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是真的倾心于自己。只是……
当初那一万两银票了,周兼虽没追究,也没把这件事给捅出去,可毕竟赵同知不过是个同知,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
说到底,周兼还是怀疑。
唯一的线索,就在那一张浅蓝色的绣帕上。
“啪。”
抬手落下一子,周兼的手指与那白子一样,都透着温润气。
他又看了赵淑一眼,见对方迟迟没有落子的意思,不由笑着提醒道:“赵姑娘,该你了。”
“啊,哦,我忘了……”
赵淑只觉得一张脸都要烧红了,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摸了一枚棋子起来,研究了一下棋盘,便胡乱地落了一子。
周兼一看棋盘上这局势,便微微勾唇笑了。
他仿佛不经意一般从袖中取出一方浅蓝绣帕来,略擦了擦手指,又当着赵淑的面轻轻放在了棋盘边,道一句:“赵姑娘这一手棋,似乎走错了。”
从棋局上来看,赵淑绝对是死路一条了。
赵淑本身棋力便难以与周兼相比,她本就没想过赢,可如今眼看着要输了,还是觉得难受。
只是,转瞬之间,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一方绣帕上……
这颜色和样式,分明是个姑娘家用的。
心里咯噔的一下,赵淑的脸色一下变了。
周兼眼底的神光很是内敛,半分不曾泄出,依旧温文至极:“赵姑娘,可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