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决定的话……姑且先占张床吧。
反正就算困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牢房,从来都不是个能让人安心睡觉的地方。
老八围着两张石床走了两圈，选中了右边那张。虽然不能照到月光很可惜,但是床上又没帐子，月光照着眼睛很难睡着。
尤其，他喜欢在暗处观察光线底下人的表情。
老四再棺材脸,偶尔还是会有细微表情的，他想试试,能不能在这张棺材脸上，找出这个变态内心深处隐藏的东西。
他没脱衣服，铺好床直接就跳了上去,并把整个被子包在身上,挨墙靠着。
“你想……一个人睡？”老四也不着急,只微挑了眉。
“……嗯。”老八点头。
“夜里……会冷。”老四看向老八，眸光深深。
老八偏头，声音略低，“我知道。”
不知道是牢头忘记放了，还是本来就这样，牢里没有灯烛之物，光线很暗。好在右边墙壁高处有方小窗，虽然很小，还是有淡淡月光流入，银色的，微凉。
想想外面月亮应该很高，所以月光才能落在左边石床上。
裹着被子，老八还是觉得不暖和，他蜷成一团，尽量把被子裹的更紧，等着老四上左边的床，暴露各种表情……
没想到老四这人正经不跟正常人一样，他不上床！他就在桌子边坐着，也不嫌冷！
半个时辰后……
老八翻白眼。他觉得算了，还是管好自己得了，先睡了吧。一会儿要冷醒是一会儿的事。
老四看着老八一个人爬上床，裹着被子靠墙坐了一会儿，不说话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再来，就吸了吸鼻子，跟下了狠心似的，动作迅速的，一鼓作气的，躺下，翻身，盖被……
“真的不跟我一起睡？当心染了风寒。”
“要你管。”老八声音有些闷，应该是被子连头一块包住了。
老四没说话，缓缓站起，慢慢踱过来……
老八听着脚步声就知道老四走近了，想着如果这个人厚着脸皮赖上来，他也不拒绝好了……
谁知老四只是给他掖了掖被角，就又走远了……听着，像是上了另外一张床。
老八咬牙：你丫不是喊着冷睡一张床！爷都想着这会子暂时跟你化干戈为玉帛了你丫还不愿意了！回头搞不死你！
之后，两人就很默契的静静躺着，谁也没说话。
黑暗的牢房里特别安静，各种声音就变的格外清晰。外面像是起了夜风，有呼呼的风声过耳，连月光都变的更加清冷。老八甚至觉得他都感觉到风是以什么样的力度从小窗吹进来，又是带着怎样的温度怎么样的冰寒吹到他的身旁……
好冷……
老八对着墙躺着，不想再看那个老四。这个人性格正经恶劣，从来说了的话不算数！他那样子，算屁的想两个人一起睡！
还有他一句话不说是什么意思？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冷？丫丫个呸的，明天冻死他！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很困很困了就是睡不着……为什么……
好冷……
老八怨念着老四，老四倒真一点都不急，反正夜还长，小八一定顶不住，到时候就会软言软语求他：四哥，你来和小八一起睡好不好……
他想看那个时候的小八。他眉眼弯弯求人的样子，很好看。
只是……当老八一个喷嚏打破了一室宁静后，老四长长叹了口气。
还是不忍心……
他拨开被子站起来，抱着被子走到老八床边，给他盖上，然后，拉开老八的被子，钻了进去。
“你——”
老四从背后抱住老八，“这样是不是暖一点……”
“你滚——我才没有——”
“偶尔也像个弟弟一样，依靠一下哥哥不好么？”老四声音低如风吟，夜里带着某种蛊惑的味道，“只要你想，四哥随时都……”
……
“我没有请你过来。”老八的声音闷闷的。
“嗯。”老四的声音淡淡的。
“是你自己死皮赖脸来的。”
“嗯。”
“我染了风寒。”
“嗯。”
“现在力气敌不过你。”
“嗯……”老四拥紧了老八，“你不愿意的。是我强迫你要睡一张床的。我是趁你不舒服反抗不了故意的，是趁虚而入的小人，你是被迫的，是无辜的……”
“所以小八，等出去了，你随时都可以尽情的报复回来没关系。”
“是我欺负你……”
当空间特别小室内特别静时，声音的感知会更敏感，当这个声音响在耳边，用平淡又低沉的方式，说着类似这种委屈但心甘情愿的话时……
老八觉得，老四的声音，像夜里的风。明明是幽凉的，却夹了淡淡暖意。他好像压抑着什么，渴望着什么……却又纵容着……
老八觉得自己很坏，可是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他不能从心底承认他也渴望着这一刻的温暖，他要以后还能和从前一样，对老四，他要恨……
老四必须是比他还坏的，讨厌的人。
可是他这么坦然的……
老八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不想感谢，也不想道歉，最后只得带了讽刺的哼一句，“你今天话很多啊！”
老四笑了，“嗯，今天，很高兴。”
“被圈了还高兴？”老八撇嘴，老四真是个变态，笨蛋。
“跟你一起，才高兴。”
“不许说恶心的话！还有不要抱着我！不要环着我的肩膀，不要摸我的脚！你转过身去，背对着就好！”
“可是背对着……会有风透进来，脖子会冷……不环着你的肩膀就抱不紧，不紧就会冷……你的脚很冰，四哥的手很暖……”
“滚开！不准乱摸！”
“小八乖，四哥没有乱摸……”
“呀——”
“对不起摸错地方了……这里太黑……唉……”
“滚！你那声叹息明明不是道歉而是遗憾庆幸之类的感觉吧！”
“小八在想什么？四哥怎么会那么想……”
“啊——”
“哎呀又摸错了……”
两人就这么玩笑般的折腾了会，老八暖和过来了，老四也就没过分，停了手，抱着他静静躺着。
“小八太瘦了。”
“嗯？”
“四哥喜欢你胖一点。”
“真是对不起啊没合你的意……”
“那小八喜欢四哥么？喜欢，还是喜欢，还是喜欢？”
“是啊是啊喜欢，太喜欢了。”
“喜欢四哥什么？高大威武？玉树临风？沉着稳重？”
“……我就喜欢你这种幽默感。”
……
两人斗了几句嘴，老八打呵欠，真的困了，“要睡了。”
“睡吧。”
“四哥……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老八这句话问出口时，外面风很大，有呼啸之声，牢房很安静，被窝很温暖。
“你指什么？”老四轻抚他的手，似是在安慰又似在询问。
老八靠着老四暖暖的胸膛，蹭了蹭，“算了，没什么。我睡了。”
有些事，既然有了结果，知道不知道，已没有差别。
睡着前，老八听到老四暗哑的声音响在耳畔，“小八，今夜的星子，好美。”
老八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心说老四真变态，在这牢房里，哪里看的到星子？而且这时月色很淡像是给乌云遮了……不过老四倒这一点好，声音正经好听啊，催眠不错……
老八就这么睡着了。
大概人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一点点光线都可以看的很清楚，老四让老八躺在自己的肩窝，一直看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睡着时脸上的不屑，终是忍不住，在他眉间印下一吻。
小八，你就是我的星光。
我会保护你。
我们说一辈子，听起来很长，很遥远。但是，时光掠过指尖，最平淡不过，最悄然不过，不知不觉间，已然流逝。
有时候一句话，一份念想，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承诺了，做了，居然也一辈子了。
当时的老四，并没有想到永远，他想的，只是给小八温暖，只是想陪伴他身边，让他不受伤害，仅此而已。
老四料的倒真没错，第二天，真有人来给他们送消息了，但是来的人一点都不靠谱，竟然是老十十四那俩倒霉孩子！
老八瞪着眼睛使劲瞪这俩穿着太监衣服的孩子，“你们给我马上回去！马上走！”
十四可怜巴巴的眨眼，“可是十四才刚来……”
老十不说话，也巴巴看着老八。
老八继续瞪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马、上、回、去！”
十四继续眨眼，“可是十四……十四……才来……”
老十继续不说话，维持刚刚的表情不变。
“你们给我马上……”
“可是十四才……”
“好了不要再说一样的话！”老八快疯了，这俩孩子怎么回事，说不听了！
“那八哥还赶不赶我们走？”十四纯洁的大眼睛眨啊眨。
“你们马上……”
“可是十四才刚来……”
爷输了……老八颓然的蹲下，“说吧，来干什么？说完赶紧走！”
这下老十说话了，“来看八哥！哦，还有四哥。”
“原来你会说话啊。”老八眼神像刀子似的割老十。
老十吓的眼睛看一边桌子，“九哥说一开始不让我说话，说了肯定砸。”
“哦？还有小九的份？”老八眯眼。
十四马上无意识出卖，“九哥还找大哥帮忙来着，不过九哥好可怜，帮我们去引开别人……不知道他还来不来的了……十哥你掐我做什么……”
“……”老十比十四多点心眼，想着用这方法提醒十四不要说多余的话，可是忘记了十四天真烂漫的年纪……
“胡来！十四才多点大，就这么闹！”
“九哥说就是因为我小，所以才容易，就算没成功，也是我们在玩……”
老八抚额，对这几个孩子没话了，“快点，说你们来干什么了，说完快点走。”
老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老八，“九哥说怕我们说不清，就写在了……”
老八一把抢过去，迅速读完，原来如此……
老四当然也顺手从老八这拿过信去读，顺便有意无意摸摸小手。
老八没注意这个细节，正转着眼珠子想辙呢。
一会儿后，他跟老十说，“你去给惠娘娘说，让她不必担心，也不要去皇阿玛那求情，这几天先这么着，等皇阿玛消消气，以后的事我会办。”
“然后……你们俩给我马上走，不准再来！”
开玩笑，这个节骨眼上来，那不是等别人抓把柄，让皇阿玛更生气？可不能顺水推这个舟！
俩小孩显然有些不舍，但是出来前老九也反复嘱咐了，只是带信给八哥，不准做多余的事，带了信马上回去。他们虽然平时被哥哥娘娘们溺爱，但是从小长在皇宫，危机意识也是有的，也就没再耍性子，冒着眼泪花要走。
刚要走，老四叫住了老十。
老十回头，“干嘛？”
老四似笑非笑。
老四对付老十一向很有办法，眼神神情什么的，老十向来抵抗不了。
果然，老十又火辣辣的瞪着老四，“你不会是又想用上一招吧！鸡翅膀？”
“真的是鸡翅膀？”
“爷才不会反复吃这套，你当爷笨蛋啊！”
“那……这次几只？”
老四笑眯眯在他手心塞了一块小巧的玉，“经过阿哥处时，趁人不注意，把这个丢到草里。”
“四哥你笑的真让人冷……你去跟八哥学学，八哥笑起来好暖和的！”
老十拉着十四小跑的走了。
老八拿眼睛斜老四，“你让老十干什么？”
“总之不是什么危险的事。”老四淡定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