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胤禩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
雍正四年正月二十八日,将胤禩之妻革去“福晋”,休回外家;
雍正四年二月初七日,囚禁胤禩,将其囚禁于宗人府,围筑高墙,身边留太监二人。
雍正四年三月十二日,雍正下旨命胤禩自改其名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萨保”;
雍正四年六月初一日,雍正胤禩罪状四十款,颁布全国。
胤禩共有罪状四十款,主要有:欲谋杀胤礽,希图储位;与胤禵暗蓄刺客,谋为不轨;诡托矫廉,用胤禟之财收买人心;擅自销毁圣祖朱批折子,悖逆不敬;晋封亲王,出言怨诽;蒙恩委任,挟私怀诈,遇事播弄;庇护私人,谋集党羽,逆理昏乱,肆意刑赏;含刀发誓,显系诅咒;拘禁宗人府,全无恐惧,反有不愿全尸之语。雍正称其为“凶恶之性,古今罕闻”。
……
雍正四年发生的事很多,包括胤禩死在这年的九月初八。
对于以往的岁月,起起伏伏,或得意或失意,胤禩并不后悔。自古夺嫡之路总是布满鲜血,成者王败者寇,败者的下场总是不怎么好,他一向知道,也早早的做了心理准备,所以,他不悔,他想若是重来一遍,他依然会如此。
可是他不理解,为何雍正帝胤禛,对他如此……恨?恨之入骨到了狠决的地步。
他能理解,做了皇帝,对一起争储的兄弟必然不会友好,但既然赢了,也有赢的傲气和度量,处置方法不是荣养起来,就是暗地处决来个‘暴毙’,保全自己面子也显的自己‘品行优良’,可胤禛为什么不一样?
还有他死前,明明对他恨之入骨的胤禛,为什么听到他病危后竟然亲自来看,用咬牙切齿般的低吼声命令太医尽全力医治,治不好赐死?
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很激动,很失控,唇角抿的非常低,抓着太医领口的手指尖泛白,还微微颤抖。
胤禩想了想,好像很久很久没看到胤禛表于人前的失态表情了,自他十一岁后,总是一丝不苟的样子,脸上没半点表情,被皇阿玛赞的最多的就是守规矩,就连皇阿玛薨时,相对于其他人的激动他都算沉稳了,今天怎么就如此了?
他快死了,很难受,喘不过气,眼睛快睁不开了,可是他还有力气不满胤禛的表现。虽然是敌人,好歹兄弟一场,他都要死了,他就不能应个景摆个哀伤或放松的表情,想一两年幼时真正兄友弟恭的事,居然还高兴至此?
这个人应该是很高兴做为敌人,非常痛恨人的要死了,而且是他想杀却没下手的,这样保全了他的名声,他是个不杀兄弟敬重先皇的仁孝皇上。
他让太医尽力救人,应该为了全兄弟名声,觉得跟个死人也没什么计较的了。
就算他真不想让他死,也是为了继续折辱他,继续每天派人问他一遍,明白了没有,用这种变态的方式提醒他他已是君,做为臣,他应该要识相点,用好一点的方式来表现他的忠君。
就算他真不想让他死,也是为了让他睁大眼看着,他怎么把坐拥大清的天下,接受全天下人的跪拜,称颂,让他看着,皇阿玛多么的睿智,选了他做皇帝,是多么正确的事。
胤禩轻蔑一笑,这就是爱新觉罗胤禛,那个号称兄友弟恭的好四哥。皇阿玛看不到他隐于光环下的丑陋。他残酷,他易怒,他薄情寡义,他睚眦必报,不管对方是不是兄弟亲人,都绝无半点手软,如今他都要死了,他还如此记恨。
他不懂他,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懂过,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了,他只需要知道,爱新觉罗胤禛是一个彻底的伪君子,暗地里做着最肮脏的事,足够了。
他是活不到那一天了,但是皇阿玛选了胤禛,也不一定是对的。这样的心狠手辣,史书上必会留一笔。
生命走到尽头时,胤禩最后看了一眼胤禛,他的眼睛很黑,非常黑,没有一点光亮,死寂般的黑,他一向坚韧挺直的背有些弯,一向坚毅果断的眸光有些沉,一向坚定沉着的形象有些……落寞。
他好像……也老了。
哈哈……他也老了,没准过不了几年,他也得死了,真好。
说谁输说谁赢呢?我输了是死,你赢了也得死,谁得逃的过?真好。
胤禩不再去关注胤禛此时什么表情,他真的死了。
他这一生,不悔自己做过的一切,愧对跟着的兄弟臣子,最恨让自己死的如此凄凉的胤禛。
正文始
像是做了个长长的梦。
胤禩觉得很奇怪,怎么死了的人还会做梦?在梦里他走了很远很远,到了天边那么远,见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老头儿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什么人生一世,勿要执着,顺其自然,天高地远。
他看那老头看都没看他一眼,说完了突然就消失了,他追了两步想要问,突然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黑洞……
那是个特别深特别黑的洞,胤禩只觉得满目的黑,眼睛睁的再大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声音喊的再高也没有人理他,他就这么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直到他开始忍不住的害怕,非常害怕……
“可怜见的,这都两天了都不见醒……”
“不知道这太医们都怎么当的……”
“唉……这孩子孝顺,说老祖腿凉,要猎一头白狐狸给做护膝……这才第一次跟着围猎……还知道护着腿脚不好的哥哥……晕过去之前还口口声声念着老祖宗,说狐狸在哪,给做护膝……出事时老祖宗急的差点掉眼泪……”
“瞧八阿哥这是怎么了,小腿一动一动的……”
“孩子睡着长个呢……没事……”
“要说还是惠姐姐会养……唉良妹妹你可别哭,虽说这孩子是你生的,可惠姐姐带他到这么大,生恩养恩的,准比良妹妹你少疼不了,你可别掉眼泪,犯忌讳……”
“姐姐……我……”
“好了,横竖太医说了,今天不醒明天也能醒,孩子生病是大事,可各位姐妹的身子也是大事,可别在这过了病气……过几天等八阿哥大好了,让他去给各宫主子娘娘请安……良妹妹,来咱们送送姐妹们……”
一堆声音吵的胤禩脑仁疼,也把他从恶梦里拽了出来。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头,缓缓的睁开眼睛……
这里好像是……惠额娘的延禧宫,额娘寝宫的偏殿?
他刚刚好像也听到了额娘的声音……
可额娘在康熙五十年去了的……
越想越觉得头疼,胤禩抬手捏额角……
他忽的一惊,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居然能感觉的到痛!那么现在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刚刚真的做梦了?
可他不是死了么?他记的清清楚楚,死前胤禛扭曲的脸……
“小八你醒了?”一个不确定的,柔软中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胤禩猛的一转头,眼泪都掉了下来,马上脚伸到床外就要往下走,“额娘!”
良妃一惊,忙跑两步抱住了他的身子,轻抚着他的背,眼圈也红了,“乖……小八乖……不怕了啊,不怕了……老祖宗那已经下了令,严查是哪个人胆敢谋害皇子,小八没事了啊没事了……”
胤禩根本没就听到良妃说了什么,他哪还有心思听,他现在脑子很乱,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是活着的,额娘是活着的,他们都没有死,这样很好……非常好……
被圈禁的那些日子里,胤禩时常想起良妃。他记的小时候,有一次自己生病,刚巧碰到太后万寿,额娘跟着惠额娘有差事,明明很忙,却总是会抽时间在他身边转悠。他被皇阿玛训斥字不好,在书桌边痛苦的练字时,额娘就在一边灯下给他做衣服,做一会儿,抬头看他一眼,做一会儿看一眼。
那时他觉得额娘的脸映着烛光真好看,他的额娘是天下最温柔最漂亮,最好的额娘。
可是额娘位份低,宫里所有有子女的最低也被封了嫔,只有他的额娘,到康熙三十九年之前,都只是良贵人。她也一直因为位份的关系,住在惠妃的延禧宫。自己也是算是被惠妃养着的,要叫她一声额娘,请安时得先请惠额娘再请额娘,不管什么时候,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必须得是惠额娘,第二才能是额娘。
好在惠额娘人很好,一直对额娘不错,对他也很照顾。
然宫里除了惠额娘,其他宫妃总是看不大起她,连带着他也被上书房的兄弟暗地里说不好听的,就连他的皇阿玛,最后也说出了辛者库贱籍的话。
想想最初,他有争储的心并努力表现自己,并不是向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只是希望大家能公平对他,皇阿玛能看的见他,他想证明自己很优秀,自己的额娘最好。
没想到却害了她。
如果他不是那么积极的争储,皇阿玛或许不会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害额娘伤心,如果他不那么积极的争储,额娘也许不会怕连累他,活活把自己折腾死……
“额娘……”胤禩哭的很伤心,很多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很多情绪一起涌上来,酸甜苦辣咸,不知道怎么表达,最终化成了眼泪。
“小八你怎么了?”良贵人看他哭的很久,有些吓着了,忙抹了眼泪,摸他的手脚胸背,“哪疼?告诉额娘哪不舒服?”
胤禩也哭的差不多了,只觉得喉咙干疼,除了没力气倒没有哪不舒服,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抱着额娘哭,有些尴尬的,“没有……额娘,我没哪里不舒服,就是嗓子有点干……”
良贵人这才笑了,“你啊……”摸了一把他的小脸,给他倒了杯茶水过来喂他喝下,“你这是惊着了……不过额娘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居然敢下荷花池捞九阿哥。”
“九阿哥?”胤禩微微抬头,眼神有些茫然。
“是啊,睡了两天自己都不记得了?”良贵人给他擦了擦嘴,又把他塞回被子里盖好,“九阿哥也可怜,才六岁,怎么就被人推下荷花池,宜妃姐姐那……”良贵人说了半截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儿子还病着呢,醒了得先叫太医来看看,马上就起了身,急急忙忙的招呼人进来伺候,边往外走边对胤禩说,“小八你好好的,额娘去请你惠额娘过来并顺便叫太医,你惠额娘很担心你,一会儿乖乖请安知不知道?额娘马上就回来……”
胤禩就迟疑了一下,手伸出去晚了点,就没拽住风风火火的额娘。
好像有点适合不了……他记得他额娘好像不是急性子?
九阿哥才六岁的话……那自己多大?八岁?
他惊讶的看着自己粉嫩的小短手,半天回不过神。
他这是真的,活了么?重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