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四皇子的人是全没了,太子早就吩咐了贴身太监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回禀皇后,皇后动作丝毫不慢,还在行刑的时候,就已经挑了好几个宫人太监,捧着不少物件,打发到流华宫里。
新来的宫人太监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头,看着侍卫一杖一杖的重重打在那些人身上,骨头惨叫声被堵在了喉咙口儿,只能听到闷闷的呜咽声,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当下就看得双腿发软。而那四皇子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目光空洞,叫人心底发寒。
太子见他谁也不理会的自顾自回屋子,也不以为意,朝着魏千使了一个眼色,便也跟着进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伺候四殿下。”魏千双眼一瞪,立刻朝那几个新来的宫人轻喝道,等那几个宫人如临大敌一般战战兢兢鱼贯而入,他才指挥着其他人将那几个死人拖了下去,命人将那大滩的血渍擦洗干净。
四皇子已经和衣躺在床上,太子就站在床边,而四皇子竟是半点没有反应,视而不见。明明很黝黑的瞳仁,却叫人感觉没有任何焦距一般,目光涣散,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若说是痴儿却不似痴儿那般呆傻,若说是正常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诡异劲儿。
“四弟?”太子嗓音很温和,不着痕迹的将四皇子的这番姿态看在眼中,心里头有了底,轻轻唤了一声。
转动的眼珠子望了一眼风度翩翩立在一旁的太子,唔,一个不相干的人,没兴趣,心里迅速的给太子贴上了标签,四皇子懒洋洋连眼皮都不掀一下。那几个宫人被四皇子的态度给刺激的几乎要跪在地上请罪。
太子可是储君啊,他们的新主子竟然这样怠慢。
而见他半点反应也无,便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太子轻描淡写命新来的宫人好好伺候,便转身离开了流华宫。
凤寰宫里头,皇后已经重新换了一套梨花白素缎兰花滚边长裙,头上的金饰已经拆卸下来,挽成堕马髻的黑发中只簪了一枚东珠簪子。
看到儿子,脸上的表情完全柔和下来,命人端来甜羹,待太子喝完之后,才吐出一口气,温温和和的说道:“我马上去找皇上请罪,四皇子被奴才凌虐到底有我执掌后宫不周的过失,他可安顿好了?”
太子点点头,皇后这步棋先走一手,就能堵住后宫的嘴儿,哪怕有不长眼的状告到父皇跟前,也是不惧的。
皇后见状,又叮嘱了太子几句,便急急的出了门,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起来,带着几分凝重与内疚,眉头紧皱起来,所幸皇上那儿还没有任何的宫妃,她顺利的见到了乾元帝。
才一见面就跪地请罪,这番姿态极低,时间没有一刻的耽搁,恰到好处,乾元帝也知晓皇后没有必要去为难一个没有母妃又不得圣心的皇子,不在意才会有疏漏,当下便轻责了几句,这事儿也就掠过不提。
太子回到东宫,脸上温柔的笑容淡了下去,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个貔貅玉佩。关于他的流言一直都没有消散,而今儿又爆出了这样的事情,连接的不顺心叫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约莫幕后之人是觉得他性子就这么软和不成。
大概以为他这个太子受制乾元帝会束手束脚吧,可惜的很,他们却是料错了父皇的品性。
“魏千,山南国的使节可有说还有几天回国?”太子突然开口问,眼中掠过一抹冰寒,既然幕后之人胆敢传这样的流言,那他就以牙还牙好了。
“半个月之后。”魏千躬身回话道,身为太子的心腹,不止需要伺候妥帖,还需要耳目灵通,看人眼色。
“是吗?下个月便是温家的婚事,瞧着倒也是个喜庆的时候。”太子说话从来都是语调温柔,尤其放缓了嗓音,听起来有一种情人间的私语,“孤记得与温家定亲的是钱大人的嫡女罢,瞧着也是天作之合,孤该礼尚往来才是。”
望着太子嘴角含笑的翩翩贵公子风度,魏千很识时务的将嘴巴闭上,该怎么做自然由太子吩咐,他们只需要尽心办事就够了。
顾宣和身体里吸足了太子的毒素,当下就不舒服起来,却也不能唤徐太医来诊断,只是神色萎靡的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儿,瞧着越发可怜。
“谷雨,你去回娘亲的话,我昨儿没睡好,累,今儿就不去上课了。”明明是初春了,顾宣和还缩在薄被里,声音软软的,连明亮清澈的眸子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纱,怎么看怎么没精神头儿。
谷雨仔细的端详了片刻,发觉顾宣和只是萎靡不振的样子,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也就放下心来,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出去了。
洛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低垂着脑袋,浑身无力的样子,轻轻皱起眉头,问站在一旁伺候的小寒:“平安今儿怎么了?”
小寒已经指挥着小丫鬟端来热水帕子等物,给顾宣和梳洗完毕,见是洛川,忙轻声细语的解释:“小主子昨儿没睡好呢,用了午膳再睡一觉就该有精神头了。”
“洛川哥哥……”顾宣和声音低低的,听起来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只觉得身体里那疼痛一波波的袭来,扭了扭身体又重新换了一个姿势,但是总觉得不舒服。
瞧着他小脸苍白的样子,洛川皱着眉头,怎么觉得顾宣和的样子不像是睡不够精神不济呢。快步走到顾宣和面前,抓着他的手,手指搭在他的脉上。
静远大师精通医术,他跟在静远大师身边几年,自然也就学了点皮毛,虽然如太医医术精湛,看些寻常的小病却也不在话下。细看之下,脸色顿时就变了,这脉象,分明是中毒的症状,一下子就有些慌了。
顾宣和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掀开眼帘就看到洛川那难看的脸色,软绵绵没有力气的手抓住洛川的两根手指头,喘了两口气才轻轻的说:“没什么事情,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你不放心来跟我睡。”
边说,边挪了挪身体,将床空出大半来。洛川将顾宣和的表情收在眼底,一时间也有些懵了,平安这是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是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中了毒呢?难道是皇宫里发生什么事情?
越想越有些胆寒,神色也更加的难看。顾宣和才没有想这么多,他身体里的毒素大概等到下午的时候就能够完全净化,到时候一口身体就恢复健康没有问题了。
见洛川还站着一动不动,他拽了拽,干脆爬起来手脚并用的抱住了洛川,像个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房间里伺候的小寒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忍不住出言相劝:“洛少爷就陪小主子睡一觉罢,左右时辰还早。”
顾宣和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洛川又怕他冷到,只好将人塞回被褥里头,脱了鞋袜上床,并排躺下,隔着薄被将人搂住,垂下眸子将思绪掩饰住,能让平安这样忌惮,甚至不敢将身体秘密透露出来的人,是谁呢?
皇上?太子?抑或是皇后?可是怎么想,这些人都不像是会对平安做这样事情的人,毕竟平安中毒对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好处,那到底是谁呢?平安为什么会要隐瞒?
顾宣和哪里知道洛川会这样的胡思乱想,身体被温暖的被子包裹住,又有人陪着睡,登时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反正现在无论做什么身体都疼的很,那还不如睡觉呢,枕着洛川的胳膊可比枕着那枕头舒服多了。
睡了一个早上,顾宣和身体内部的那种刺痛的感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身体有些酸软难受以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就是出了汗粘腻的想要沐浴。
挪动着身体的一下子就惊动了洛川,他压根就没睡,不过是闭目养神而已,发觉顾宣和双眼已经有了神采,连萎靡的小脸都明媚起来,动了动胳膊,却是被靠的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睡醒了?肚子饿不饿?”坐了起来甩了一下胳膊,等手指能活动自如了,又看了一下顾宣和的脉象,这一看之下,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这脉象平稳的很,连中毒的症状都不见了。
难道是他早上看错哦了?
顾宣和歪着头任由洛川把脉,心里头窃笑不已,睫毛颤抖了一下,那双澄净的眼眸里满是无辜的样子:“洛川哥哥?洛川哥哥?”
“没什么。”略一思索,洛川将疑问埋藏在心底,摸了摸顾宣和的脑袋,心平气和蹲在床边,替顾宣和穿上鞋袜,又绞干了手帕替他擦脸。
“先用膳,出了一身汗臭死了。”顾宣和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嘟着嘴满脸不高兴,忙让谷雨去准备热水。
桌子上有温好的水,洛川倒了一杯喂到顾宣和嘴边,顾宣和小口小口的将水喝完,胃也舒服了许多。
这一次事情看似就这么过去了,顾宣和不知道,宫里头还有人在惦记着他。
四皇子晃晃悠悠的来到百孙院,身后跟着伺候的太监,战战兢兢低眉顺目的样子与曾经被杖毙的太监趾高气扬的样子完全不同。
宫中的其他皇子还在启蒙阶段,百孙院里正经的皇子只有四皇子和五皇子,为了让儿子能上进,乾元帝又特别从大臣家里头点了好几个适龄儿童陪着两个皇子读书。
在场的众人看到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四皇子走了进来,那些个伴读忙向他行礼,五皇子眸光闪了闪,见他压根就没有任何反应,一脸麻木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对那些人态度的转变充耳不闻。
翩然起身,五皇子走到了他面前,温温和和的唤了一声:“四哥,我听闻那些个宫人对你伺候的不尽心,若是需要弟弟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盯着桌子上的宣纸,目光涣散,一副呆滞的样子,四皇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般,他从开始上课就从来不说话,哪怕授课的老师也对他束手无策,只当他是真的痴傻了一样。
气氛一下子就僵持起来,那几个伴读见状,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五皇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只觉得自己与四皇子同病相怜而已,没想到这人还真的是伤到了脑袋,半点人情往来都不懂。
那些伴读也是知晓四皇子从来都是性子如此,倒也没将他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就连五皇子他们也不太看得起,哪怕五皇子平日里礼数周到,想想静嫔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五皇子是不可能继承大统,而且早早的糟了帝王厌弃。
现在五皇子这番做派倒是叫他们很看不上眼,就算是要表现兄友弟恭,也得做周全了才是。
讪讪的又说了几句话,五皇子便回到自己的位置,袖子下的手却握成了拳头,那些伴读看不起他,他自然知晓,但是他们可别忘了,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子,哼!
听着老师在讲课,四皇子觉得没什么意思,脑海里想起了那个在他看来很可爱的小男孩,在他眼中,所有人都只分为两类,让他感兴趣的和不感兴趣的。
从能记事开始,终于遇到叫他感兴趣而且念念不忘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而已。他为什么要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呢。
豁然起身,也不管那老师漆黑的神色,四皇子抬脚就离开了百孙院,自顾自的朝着宫外走去。留下一屋子愕然的人盯着那四皇子的背影,这四皇子怎么感觉不止是痴傻,还带着疯病呢。
还没有走出宫门就被侍卫拦了下来,看他精致华美的衣服,也晓得他的身份,侍卫不敢有半点不敬,连忙去禀报乾元帝。
四皇子才不想理会这些人,只埋头往前走,那些个侍卫都不敢用刀剑拦住,伤到了皇子,他们可担待不起,实在没有法子,只能围起人墙来。
乾元帝和太子到的时候,就见围着一圈人,而四皇子就这么被困在人墙里头,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