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一定不可能是真的。
“赐婚赵将军?”我怕自己没听清楚。
“是。”马谡回答。
“哪个赵将军?”我想,就算嫁给赵云做小不可能,小广也到可以婚配的年龄了,不会是赵统的,他连提都没有提过。
可我分明感觉到,四肢的血液一点点涌向心脏,我只觉得手脚冰凉,心跳加快。
果然,马谡说,“当然是赵子龙将军的嫡长子赵统赵将军啊。”
晴天霹雳是什么感觉,我现在就是那个感觉。
我觉得呼吸似乎都要停止了,整个身体没有丝毫知觉,仿佛肉体和意识是分开的,我看到马谡的嘴还在动,却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子美兄?子美兄?”马谡看我没反应,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这才好像魂自九天复归一般,清醒过来。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马大人,不好意思,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这样,我去找我乔兄前来作陪。”说完我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直接往书房外而去。
我去找来我哥,跟他说马谡来了,在书房里等着,让他去招待一下,其他什么都没说。
我哥看我脸色不好,问我发生什么了,我心烦意乱,回了句,没什么,别管了,便一个人回房,栓上房门。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回房间,我不知道把自己关起来到底能有什么用。
也许更符合逻辑的做法是立刻去把赵统揪出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皇帝要赐婚,女方都知道了,男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也许我应该甩他一个耳光,而后大闹一场。他怎么可以一句都不说,他怎么可以这样瞒我。
还有我哥,我爹,赵广,一个一个,只字未提。
他们这是想保护我吗?难道我最终不会知道吗。到了他洞房花烛的那天,我该怎么说?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只觉得心一截截地凉下去。
如果我能够大哭一场,或者大喊大叫,或者像泼妇一样又跳又骂,也许在精疲力竭之后,我会感受好一点。但是,我丝毫哭不出来,只觉得心凉,凉到好像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没法再让它温热起来。
上一次我有类似的感觉时,还是在一千七百多年后的那个世界,当我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在和另一个女子拥吻的时候。
我也许就是这样的人,总是会遇到这样的事,不管是在什么年代里。
我在那里坐了很久,给他想尽了所有的理由来说服我自己。可能他正在和刘禅周旋,最终并不会同意;可能是他父亲为了承接子嗣,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在皇帝眼皮底下成亲,所以想给他另结亲事。
可是,一旦圣旨下,他要是不从,就是抗旨不遵,轻者他一人砍头,重者诸连三族。他们赵家一门忠烈,我又怎么可以……
如果在圣旨下来之前就不辞而别,赵统身上还有军职,此举形同逃兵,而且相府也好,他们将军府也好,都会颜面扫地,我不想这样对我爹娘,他势必也不愿那样给家人留下负担。
我们最终,都不是可以不顾及一切而一意孤行的两个人。
我一直以为自己和赵统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人,所以我们有任意妄为的资本,只要不扰乱历史,就可以转历史为我所用,可是如今,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身上羁绊的绳索,是在我们到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牵设好了的。
在我面前,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转眼间日已西斜,房里开始变暗起来。小兰要打开门进来点灯,却发现门被我栓住了,她在外面叫了半天门我都没反应,声音渐渐变成了哭腔。
我要是再不开,可能接下来就有人要踹门进来了。
于是我起身去拨开门栓。
“小姐!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呀?”她甫一进门,就心急地问我。
“没事,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说。
“小姐,夫人让你去用膳。”
“我吃不下,就和夫人说,我下午点心吃多了,晚饭不吃了。”我答道。
“小姐……你没事吗?”小兰显然看出了我神色不对,事实上,现在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我不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去吃饭的原因,我怕被我娘追问。
“小兰,明天卯时之前,给我准备好半个月的干粮。其他的你不要问,也不许和任何人说起。”
小兰一下子慌了,“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是要出远门么……”
“小兰,我说了,不要问了。”我看着她的样子,知道要是她这样出去回复我娘,一定给她看出端倪来,所以骗她道,“你准备好了,明天我自然会告诉你去哪里,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我不带上你。”
她有些将信将疑:“小姐……要带上我?”
我对她点头:“还不快去准备?”
她哦了几声,走了出去。
我娘没有在饭后来找我,这是一个好预兆。
我准备了一些金银和散钱,准备了两把防身用的短刀,一些换洗衣服,和半个月的干粮,打了个布包。
最后我在我爹就寝后,又偷溜回书房,找出他收藏的几本地图来看。
这些地图大多是用于军事上,所以都尽可能地详细。据说里面还有当初张松呈献的地图,不过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去细究是哪几张。我只找到我要的那部分,然后研究了一下路线,那个时候的蜀地不想现在有那么多的马路和高速公路可以走,那时候除了城里的一些地方,城外山区当中,有很多地方能通过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我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我看了一会儿地图,再把自己确定下来的路线给拓印下来。等到我弄好这些,已经是近寅时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笔墨,写了两封短信,一封给我爹娘,另一封给赵统。
给我爹娘的信里面,我只是说觉得有点无聊,想出去游玩,又怕他们不允许,所以才走得这么突然。还说小兰并不知道我的计划,让他们不要怪罪她。
在给赵统的信里面,我只是用简体字把李白的那首《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又默了一遍。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给他写这首诗,可能当初就是因为这首诗才发现他的秘密,才有了后面的一切;亦或者是因为诗里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还有“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这几句比较好地描摹了我的心情。
所以我没什么想和他说的,留这首诗足够了。
做完这一切,我小睡了一会儿,其实并不怎么睡得着,我只睡了半个时辰不到,看窗外天色开始泛白,便到马厩里面去牵了马,一骑绝尘,飞驰出成都城北门,等到出城之后,我才开始慢了下来。
天已经亮了,现在这个时候,爹娘可能已经知道我出走的消息了。聪明如我爹,一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不会知道到哪里去找我。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在城门刚开时就疾驰出城的关系,在城内游荡太容易被捉拿回去,我爹毕竟是丞相。
我把马停了下来,拿出地形图看,确定了方位之后再慢慢开始走。我并不急,我现在算是出来旅游的。
五年多前,我为了逃避家人的询问一段被背叛的感情,而在新年加班去采访,最后到了这里;五年多后,我还是为了逃避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而离家出走。
这一切是不是很讽刺,是不是很可笑。
我想起我上一个男友,在我提出分手的时候,他还问我为什么,我打开手机,把隔着马路拍下他和别人拥吻的照片给他看,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杯水泼到他脸上,扬长而去。
而如今,我连泼赵统一脸水的步骤都省去了。
我想他现在也应该看到我的留信了,可他看不看得出,我在那首诗字里行间刻下的无奈。
看得出也好,看不出也罢,都无所谓了。
出了城门之后,往西北的方向走,我要去九寨沟。
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九寨沟这个名字,那块现在被称为人间仙境的地方甚至都没个正式名字,只是个藏族羌族汉族的融合聚居地。
当时在地图上找的时候,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致的方位,我知道那个地方在成都北偏西400多公里的地方,在白水沟上游白河的支沟处,青藏高原的边缘过渡地带。
那个地方现在应该有最原始的美,没有经过□□的肆意砍伐,没有千年以后每年百万人的践踏,没有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应该是个美丽宁静的地方。自我休憩也好,自我洗涤也好,自我放逐也好,都是上上之选。
我想起之前和赵统约定,等到北伐的事情过去之后,就和他一起离开,还说到过要去九寨沟去看看。他当时还玩笑说,野生大熊猫是非常凶狠的,我要做好和它们搏斗的准备。我说所以我才要捎上你这个人肉包子啊。
没想到,现在我却是只身前往。
该死,我又在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