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1 / 1)

77-1

“陌头柳苍苍,行行重行行。不胜清如月,长兮远相思。玲珑攀红豆,入骨君知否?留待百岁时,缓缓灯如旧。”

唇上的两根手指已经离开,孟沅一字字念出这首诗,说不上心头突然涌上是什么滋味,他抬起一手,顺着苏于溪脸庞的轮廓,轻抚上他额前的头发。

“小七。”

以孟青云的身份,他这样称呼他才最为确切。

“留待百岁时,缓缓灯如旧……”

苏于溪重复着,只觉这诗起初落于纸上,现在让孟沅读出来,再由他自己默念一遍,却分明是三种不同的感受。

“那时你突然离开,就留下没头没尾的两句诗,可真是平白让我琢磨了许多年,若不是我今天问起来,你还打算隐瞒多久?”

孟沅沉默,苏于溪感觉到,他放在他额头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半晌,他才反问,“若我早早就告诉你了,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苏于溪一怔。

孟沅苦笑两声,“青云对小七而言,究竟是什么?以前你给过我一个回答,如今那回答还是一样的吗?”

“……”

夜在突然间更加宁谧了,仿佛在很久很以前,就曾有过这样的相顾无言,其时天地默然,苏于溪身上雪白的色调铺展开孟青云整个视野,衣袂拂过眼前,便如昆山玉碎,心字成灰。

“青云,曾救小七于水火,教小七读书习字,引他走上完全崭新的人生,青云对小七而言,是恩人,伙伴,兄长,知己,是可以性命相托的、比任何人都更重要的,唯一的亲人。”

这段话,犹如镌刻在心上的一块无字碑,是当初孟青云辞官卸甲、离开皇城之前,苏于溪对他说过的话,直到现在,孟沅也仍旧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明白。

所以,当几百年以后,苏于溪又一次说出这段话时,他才恍然发现,这答案竟一点儿都没有改变,连一个形容的字眼都没有改变。

恩人,伙伴,兄长,知己……以及,亲人。

最后这两个字初初听来是多么如鲠在喉,终是令那时的他下定全部决心,一骑红尘远赴山野,栖凤朝中于是少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而民间却自此多了一则惊才绝艳的画师传奇。

相较于彼时的心如死灰,孟沅发觉自己现在的心情竟出奇的平静,他只是笑了笑,坦然说道,“既然不管怎样都是固定的身份了,那就算早早说出来,又能有什么不同?倒不如,什么都不用改变的好。”

不改变,最起码会让小七少了许多烦恼。

“或许吧。”

苏于溪答,时机使然。

若是在他被迫入宫之前,孟青云就能回来,那或许这句话就是锦上添花;而若照事实演绎,等他已经入了宫,他们才再度重逢,若那时候他贸然表露心迹,或许就不仅仅是平白辜负,只怕还会令这层“亲人”般的关系也最终走上殊途陌路。

不得不说,孟青云的确是理智冷静的,但就是这份理智冷静,让他与曾经的挚爱失之交臂。

而大概正因为渊源如此,这辈子的孟沅才会从一开始就暗示自己必须主动争取,在苏于溪面前总是表现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再是沉稳的兄长,也不是可靠的知己,更加不是重要的亲人。

原本以为,他已经差不多快要做到了,那些日子两个人相处,孟沅隐约觉得,苏于溪对他是不一样的了。

有时候坐在沙发里看书,他偶尔突然抬头,会发现苏于溪好像在偷看他,被问的时候他还会不好意思,会脸红。而在他出差的那几天,苏于溪会很晚都不睡觉,等着他打来电话,就为说一句晚安。还有,最后在那海底,苏于溪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他当时的口型好像说的是……

难道,是他自作多情?

孟沅不确定,也不敢确定。他怕一旦再深入追究下去,像现在这样两个人能窝在一个被子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酥鱼,睡吧。”

被打击的次数太多,孟沅到底还是有些泄气,他恋恋不舍收回手,故作轻松地笑道,“熬夜会长黑眼圈的,我都已经快成熊猫眼了。”

苏于溪一听也笑起来,“熊猫眼?我看看,是什么样儿的?”

他说着就突然凑近,可是现在一片漆黑哪里能看得清,孟沅只感觉他半个人都靠上来,温暖的呼吸突然无比接近,让他顿时身子一僵。

“熊猫眼有什么好看的?本大爷这么帅的光辉形象,让你看熊猫眼岂不是太丢脸了,不给看!打死也不给看!”

孟沅拼命拿枕头做掩护,苏于溪跟他抢得不可开交,而这单人床实在有点嫌窄,孟沅一不留神差点从床上跌下去,若不是苏于溪正拉着他,这黑灯瞎火的,他非得摔个倒栽葱不可。

实在忍不住,苏于溪边把孟沅扯回来边笑话他,“瞧你别扭的,大男人讲究那么多干嘛?连我都不给看?再说了,孟沅就算是熊猫眼也一样很帅,我不会嫌弃你的,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熊猫眼……”

孟沅好不容易稳住平衡,一心只想着丢人了要反驳回去,却是刚要说话,脑子里竟难得灵光一闪。

“什么叫不会嫌弃我?”

孟沅下意识想,如果是朋友、兄长、知己、亲人,会用“嫌弃”这个字眼么?不过貌似,也不是全无可能?

苏于溪没注意他语气有异,理所当然地回答,“谁叫你是孟沅呢,所以就算嫌弃也只能这样了。”

孟沅闻言先是愣住,下一刻头顶似有数道闷雷齐齐轰然炸响,他一个激灵翻身抱住苏于溪,像是生怕他趁机溜掉一般。

“小、小酥鱼!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因为是我所有就只能这样了?你说的只能这样是哪样?是我想的那样吗?不对不对……我想的那样也不是这样……嗷!怎么感觉越来越乱……”

呆子!

无奈地叹口气,苏于溪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把一只胳膊抢救出来,这家伙到底每天吃多少肉?都沉得跟铁塔一样了。

“放我起来……”他严重抗议。

孟沅那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模式又开始作祟,他还在纠结与自我纠结中无法自拔,“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另外一只胳膊死活也拔不出来,苏于溪懊恼地抱怨,“我刚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孟沅更加激动了。

“不会的不会的!这么重要的话我怎么可能听错?绝对不会听错的,不会的,我就是还没搞懂到底什么意思,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听错的,不会听错的,小酥鱼,我没听错,对不对?”

“对不对……?”

恳求的、低哑的嗓音,窒闷得像是从深处满溢出来。苏于溪的心也仿佛被这发自肺腑的声音重重的冲撞了一下。

许久许久,久到终于再敌不过孟沅近乎执拗的坚持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轻轻回答,“对,你没听错。”

没听错?

那……那就是说……

孟沅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似是要让自己尽量放轻松,“那你的意思不会是……那个……”

苏于溪的悄悄轻轻缠上他的。

“刚刚你问我,青云对小七而言是什么?我答的的确是实话,放在现在也还是实话。但你其实忘了多问一句,孟沅对小酥鱼而言是什么,这两个答案是不一样的。”

时间不一样,经历不一样,周围的万事万物都不一样,人,也不一样。

否则今天的苏于溪,绝对不可能会按响外面那个门铃,这恐怕也是他自从有记忆以来,两辈子的时间里,做过最为大胆的一件事了。

“这个问题,你敢问么?你若敢问,我就敢答。”

这温柔清澈的声线宛如带着蛊惑的魔咒,孟沅无力拒绝,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泽之鼓,和着他说出口的那句问话,像敲击在空气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孟沅对小酥鱼而言,是什么?

黑暗中,传来苏于溪浅浅的笑声,孟沅有些迷惑,他感觉什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缠上他的肩膀,像是某个人的手臂,那手臂只消稍稍往下一用力,他就身不由己俯了下去。

嘴唇相靠。

孟沅睁大了眼。

苏于溪眼睛是紧紧闭着的,因为紧张,他的睫毛不住颤抖,这么接近的距离,孟沅可以清楚感受到脸上皮肤随之而来微痒的触感。

只可惜没等他再多体会一分,那触感就逃也似地飘走了。

深紫色的幽光下,两个人的神情都看不分明,可是彼此还离得那么近,近到他们互相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炽热而急促。

“……小酥鱼,这就是你的回答?”

苏于溪不说话,几根手指恶作剧似的在孟沅唇上游来游去,一想到刚才头脑发热做了什么事,而且上头那人可能正以怎样的目光在看待自己,他就面如火烧,心跳的厉害。

“喂,我都主动亲了你,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孟沅低低笑了一声,“还行吧,不算特别满意。”

“你——”苏于溪恼羞成怒。

孟沅微俯下身,贴近苏于溪耳边,低沉的嗓音不同于往常的清朗,慵懒中带着一抹沉郁的笑意。

“小酥鱼,你这是亲,我要的……可是吻。”

苏于溪耳朵被他吹得发痒,边躲边笑着问,“这还有什么区……唔……”

以吻封缄,封得彻彻底底。孟沅怜惜苏于溪反应生涩,起初只是循序渐进,在他唇上辗转厮磨,而后才微微探出舌尖,尝试着深入交缠……

苏于溪被他引领,从一开始就完全陷入茫然无措的状态,只能依靠本能双手用力攀住孟沅脊背。

“……笨蛋,换气……”

迷迷糊糊中,听见孟沅低声提醒。

苏于溪后知后觉,脸腾一下更红了,“你在嘲笑我?”

孟沅叹息,“我哪儿舍得,心疼还来不及呢……”

黑暗里,苏于溪的怒目而视显然一点作用也没有。孟沅没听见回答,刚想安抚一下,苏于溪已经背过身去,孟沅于是从后拥住他,双手缠在他腰间。

“生气啦?”

孟沅问,在他的印象里,苏于溪生气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而这是否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不一样了呢?

苏于溪低声回答,“没有。”

两个人就这么维持一个姿势,静静呆了一会儿,苏于溪像是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个——”

“嗯?”孟沅懒洋洋把玩苏于溪的手指。

“算了。”这问题实在太过丢人,苏于溪毅然决定放弃,果断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孟沅想把他拉出来,这么一直憋着非憋出毛病,再说酒店的枕头能干净到哪儿去。

苏于溪嘟嘟囔囔说出几个字,孟沅没太听清,“什么?”

“你……”苏于溪突然松开枕头,“你嘲笑我没经验!”

孟沅刚想笑,却不料他接下来又大声说了一句话,而且是无比愤愤地说,“那你自己怎么就有经验了?”

话音刚落,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苏于溪觉得脸上热得快要冒火,这简直——简直太丢人现眼了!

他挣扎着要跳下床,却被从后面一把搂住,偏生那人还笑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震得他耳膜脑袋一起疼。

“我要回去了!”

“别气别气……”

孟沅赶紧识时务地止住笑,“原来你指这个啊,怪我,我早该想到的,不过小酥鱼你还真是笨呢,我的事儿你难道还不清楚?”

苏于溪别开眼,就是因为清楚他才觉得奇怪。要是换成别人他还不一定这么想,偏偏上辈子孟青云就一直没有娶妻纳妾,这辈子孟沅在外面住,虽然以前他不知道,但严洛总是有事没事跟他暗示,说他有个朋友现在还是纯情处男什么的,本意是为了帮朋友树立纯洁正派的形象,实则却是把孟沅卖了个彻彻底底。

按理说,孟沅在这方面的经验应该跟他是半斤八两,怎么刚才……

“因为在在梦里,我可是身经百战的……”孟沅不无暧昧地说,意有所指。

苏于溪没反应过来,“梦里?”

孟沅低笑,准确找到他的唇,啄一口,“小酥鱼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呢,不管哪辈子都只有你一个。”

“……”

“怎么?”

“……快睡吧,我困了。”

苏于溪默默躺回去,他承认要比厚脸皮,他跟某些人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好,睡吧。”

孟沅也体贴地不再闹他,双手缠上他腰间,胸膛贴着后背,而苏于溪的手就覆在他手背上,指尖随意地交叠在一起。

“小酥鱼?”

“嗯。”

“晚安。”

“……晚安。”

77-2

再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窗外阳光耀眼,隔着窗帘都能照亮整间屋子。

孟沅稍稍抬起头,看见苏于溪还睡着,他的上衣领口散了两颗扣子,微微露出肌理莹润,孟沅一时情不自禁,低头在那锁骨的位置轻轻吻了一下。

这次不仅是头发香,透过微乱的衣服,孟沅几乎能闻到怀中人整个都是香喷喷的,已经一夜过去,这酒店沐浴乳的味道为免也太浓郁了一点儿吧。

所以说,他的小酥鱼昨晚才刚刚洗过澡呢……

完了,刚起床最容易脑补过剩。

孟沅翻身下床,果断冲进卫生间,冲凉水澡,防暑降温。

这澡足足洗了半个钟头,孟沅边走出来边擦头发,没过一会儿,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起来。他一惊,连忙几大步过去拿走,余光见苏于溪只是翻了个身,似乎并没被吵醒。

轻舒口气,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是苏母。

今非昔比,第一反应果然有点心虚,孟沅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请问是……是小沅么?”

“是我,阿姨。”

“啊小沅,小溪跟你在一块儿么?”

“呃,在一块儿呢,阿姨,您……”

“太好了!谢天谢地!我现在在程医生说的这个地址,可是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还以为小溪出什么事……哎,还好我想到了你,你们现在在哪儿?”

孟沅报出酒店地址,“阿姨,我打车去接您。”

电话那边似乎迟疑了一下,“小沅,能让小溪接个电话么?”

孟沅下意识看一眼还睡着的苏于溪,仅停顿两秒,他很快回答,“他在隔壁的房间,应该还在休息,您稍等,我这就帮您去叫他。”

“啊不用了!”

像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挂断电话后,孟沅继续擦干头发,只是他的视线落在手机漆黑的屏幕上,擦拭的动作却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停下。

床上传来轻微的动静,孟沅回过神,将毛巾挂在晾衣架上,快步走了过去。

苏于溪正伸完懒腰,边揉眼睛边又打了一个哈欠。孟沅坐上床,躺过去将他抱了个满怀。

对于孟沅的出现,苏于溪显然有些愣神,好一会儿等孟沅吃足了豆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做了多么大胆的举动。

“别这样,会痒……”

孟沅的头发还湿着,磨蹭脖子的时候冰冰凉凉,苏于溪边躲避边推孟沅,只可惜他的动作毫不坚决,根本没有实质性的效果。

两个人笑闹着在床上滚作一团。

孟沅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在苏于溪唇上偷了个香,再借势又将他吻个七荤八素。

末了,苏于溪气喘吁吁靠在床头,孟沅则枕在他腿上,苏于溪微微闭着眼,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孟沅湿漉漉的头发。

呐,我帮你吹干吧。

他刚想说这句话,孟沅就撑起身半坐起来,望向他。

“怎么了?”苏于溪微笑着问。

“……”孟沅虽然也笑着,但他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忧虑,“阿姨快来了。”

十几分钟后,当苏母到达酒店,苏于溪和孟沅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见到儿子平安无事,苏母激动不已,长久的担心受怕终于尘埃落定,苏母抱着苏于溪又哭了一场。

待她情绪略微稳定,苏于溪扶着母亲准备回他自己的房间,临去前,他看了孟沅一眼,对他悄悄眨了眨眼睛。

孟沅有些意外。

这天晚上,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显示是苏于溪。苏母考虑周到,怕再联系不上儿子,就把他的手机也一起带来了。

——睡了么?

——没有,阿姨心情还好吧?

——挺好的,我刚从妈那儿回来,要不是我都长大了,她估计都要让我跟她睡,给我唱摇篮曲听了。

孟沅唇角微微上扬。

——那我给你唱摇篮曲怎么样?

短信发出去,却没像前几条似的很快就收到回音,孟沅等了一小会儿,却听见门铃响了。

只响了一声。

立即想到某种可能,孟沅心跳骤然加速,从床上跳下来,小跑过去打开门。

一个人影就这么猝不及防扑了过来,“说好的唱摇篮曲,不许反悔。”

孟沅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驱使,就拉住那人用力将他压在门上,门砰一声关紧,孟沅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仿佛应声而断。

这种感觉,大概就好比偷偷摸摸做坏事,比寻常更刺激,更能让人荷尔蒙水平直线上升。

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苏于溪只觉这一吻漫长到让他几乎窒息,可他却完全不想停止,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晕头转向,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他们已经是相拥着窝在温暖的被子里。

这一次没有关灯,孟沅的脸就在他上方,注视的目光深邃到令他脸红心跳。两个人胸膛以下都亲密地交缠在一起,肌肤相亲,左手五指相扣。

苏于溪的目光不由自主往下,落在孟沅光裸的胸前,他的右手就扣在他胸口的位置,手掌微微潮热,心跳得很快。

原来他也在紧张,不是只有我一个……

苏于溪微微笑了。

“小酥鱼……”

孟沅的声音略有些暗哑,偏偏某个人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口动来动去,可他右手正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不能制止这种煽风点火的恶劣行径。

惩罚性地轻咬了咬苏于溪鼻尖,孟沅闷声道,“你这么过来了,就不怕阿姨发现?”

苏于溪先是皱眉,继而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

“谁叫某人说要唱摇篮曲给我听的?我一想觉得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只好冒险过来了。”

孟沅低笑一声,继续咬,咬嘴唇。

“你确定要听我唱摇篮曲?就不怕以后睡觉都做噩梦?”

苏于溪不甘示弱,也给他咬回去。轻轻一下,又一下,发出亲昵的、暧昧的声响,似乎食髓知味,就是怎么缠绵都不够。

“不是还有你么?”苏于溪说,“有你在,我不会做噩梦的。”

像是昨天晚上,就睡得格外好。

苏于溪边喘气边笑着,完全不知道,他这纯天然的反应给孟沅的视觉和听觉造成多大冲击。

孟沅微微眯起眼,幽黑瞳孔里仿佛有风暴在积聚,俊朗的脸因为覆了一层薄汗,而愈发显出野性的魅力来。

苏于溪从没见过这样的孟沅,鬼使神差地,他的手缓缓上移,细致描摹他的眉眼,嘴唇,下巴。

“……你这是在引诱我?”孟沅哑着嗓子问。

苏于溪清亮的眼里蕴满笑意,“算是吧。”

呼吸一瞬间变得沉重,却是许久许久,孟沅终于长叹一口气,身子稍微往侧边一躺,搂住苏于溪,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前。

“睡觉。”

苏于溪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声,还有某处斗志昂扬欲求不满的小孟沅,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再笑,再笑我可就不管你伤口会不会裂开了……”

孟沅拧一把苏于溪腰间,恶狠狠说。

苏于溪低笑,“嗯,睡吧。”

孟沅刚要闭眼,想了想,又伸手捞过床头桌上的手机。

“怎么了?”苏于溪疑惑地抬起头,看见孟沅在设置闹钟,“明天有什么事儿么?”

“明天早点起来我送你回去,万一阿姨到你房间找不着你,就不好解释了。”

苏于溪哦一声,末了,他问,“你怕我妈知道?”

“笨蛋,”孟沅轻戳他额头,“我是怕你为难。”

苏于溪一愣,他怎么竟忘了,还可能有这样一重矛盾在。

他应该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么?还记得失忆时跟程奕的那段对话,他当时的确害怕家人知道他跟程奕的“关系”,但同样是这件事,跟孟沅在一起时,他却好像彻底忘记了一般。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顺理成章,又仿佛明知有困难,也笃定一定能克服,所以,才并没将困难放在心上。

“慢慢来,总会好的。”

苏于溪想,他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前太多顾虑牵绊,如今好不容易勇敢一次,若是再犹豫不决,不仅辜负别人,也辜负自己。

而且,亲情与爱情,真是不能两全么?想到自己可爱的家人,还有被家人一致喜欢的孟沅,苏于溪有信心,试一试或许真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不过,关于这信心的来源,苏于溪却没跟孟沅说,他觉得,在正式摊牌之前,他得让他稍微有点“危机感”。

77-3

从j国回来之后,苏于溪第二天就辞去了在协会的工作,办完辞职手续,他想应该再跟孟会长道个别,也是感谢他的知遇之恩。可是当他问过严洛才知道,孟会长几天前竟然已经宣布退休了。

“我带你去见他吧。”孟沅很自然地主动提出。

苏于溪略有些诧异,他说起孟会长时的态度跟以前似乎很不一样。

“去了你就知道了。”孟沅神秘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孟会长住的宅子远离市区,似乎是一幢年代久远的老宅,院中大槐树两人合抱,巨大的树冠张开来,能将半个房子都完全罩住。

他们进去的时候,孟会长就坐在槐树下的躺椅上,用放大镜看报纸。

“老爷子,您看谁来了?”

孟沅远远地就招呼,孟会长听见这声音,眯眼一看,立时从躺椅上坐直身子。

“小苏?哎呀!真是小苏来了!你身体怎么样了?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呢!”

孟会长正要站起来,这时苏于溪注意到一个细节,孟沅两大步上前扶了孟会长一下,而孟会长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虑。

这动作二人做来顺畅自然,不落痕迹,若非苏于溪知道他们从前的关系,这时恐怕只会当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祖孙互动。

“阿沅,我那按摩椅不会转了,你帮我看看去。”

“哼!就知道使唤我。”

孟沅状似不满地进屋里去了,留下苏于溪和孟会长单独谈话。

旁白的红木桌案上摆着功夫茶具,孟会长替苏于溪倒了一杯红茶。

“生病的人适合喝红茶,小苏,健康是福,要珍惜。”

苏于溪注视他倒茶的动作,曾经在孟沅家里,他也总是给他泡红茶,从不让他喝啤酒或是买来的饮料,原来这讲究是有渊源的。

“孟爷爷,我……离开协会了。”

孟会长笑笑,“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虽然有才华,但协会那地方水太深,终究不适合你,你在那儿待着不会舒心。人这辈子,重要的不就是图个舒心么?”

苏于溪捧起茶杯,轻啜一口,很温暖的感觉。

“谢谢孟爷爷。”

孟会长爽朗一笑,“谢我做什么?对了,小苏,阿沅也辞职了,他新开了一家店,你知道么?”

苏于溪怔了怔,孟沅开店?他没跟他说过呀。

孟会长了然一笑,“哟,看来是我说漏嘴了,你呀就照顾照顾我这个老头子,在阿沅面前装作不知道好了。”

苏于溪满头雾水,却还是依言点了点头。接着老少两个又聊了些别的,孟会长后院有两条锦鲤,他邀请苏于溪时时过来看看。

“要是你时常过来,阿沅也就会常来的。这样我这个孤寡老头子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哈哈!”

这句话让苏于溪无法拒绝,可是又隐隐觉得不对,精明的孟会长怎么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呢?

苏于溪难免有点脸红,好在这时候孟沅从楼上下来,边擦手边笑呵呵说,“按摩椅已经弄好了,没坏,就是遥控器没电了。”

话题于是被不着痕迹地揭了过去。孟会长又跟苏于溪聊了几句养生的经验,桌上那壶红茶也喝完了,孟会长打算回屋里睡个午觉,两个人就告辞离开。

走到门口,孟沅想起一件事,“小酥鱼,你等我一下。”

折返回屋里,孟会长正拄着拐杖上二楼,保姆在他旁边跟着,但他执意不让她搀扶。

午后的阳光洒在台阶上,老人的背影模糊得有些苍凉。

孟沅进门看见这一幕,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听见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孟会长回过身,见孟沅去而复返,他和蔼地问,“怎么?还有事?”

孟沅点了点头,“我想……带他去洛园看看。”

孟会长先是一愣,继而微微笑起来,“你是孟家人,带谁去洛园是你的自由,怎么还要征询我这个老头子的意见?”

孟沅平静回答,“那不一样。”

孟会长又问,“有什么不一样?你不是说过,如果不是他,你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儿?”

“是,我是这样说,”孟沅看向孟会长,直视他白眉下精光奕奕的眼睛,“可是洛园是孟家的根,爸爸最终还是希望回到那里去,我曾经也想,像他那样四处漂泊很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现在……”

短暂的停顿,孟沅像是想起什么人,脸上严肃的神情蓦然变得温柔无比,“现在,不仅是为我自己,我想替他求得一份安稳,所以……”

洛园。

连绵的青草地,蓝天,白色大理石庄严的墓碑,三种干净的颜色组成这个肃穆的世界。

孟沅躬身将一捧花束放置在一个墓碑前面,便为这个三色的世界平添了一抹亮丽而富于活力的装饰。

墓碑上照片里的男人面容年轻,跟孟沅并不十分相像,但都有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初看去似乎放浪不羁,细品时却又觉目光坚毅,让人不由为之动容。

“爸,我来看你了。”孟沅说。

然后,苏于溪感觉自己的左手被轻轻握住,他偏头望过去,孟沅也正在看他,目光澄澈,笑容温暖。

“这是我将要相伴一生的人,他叫苏于溪。”

苏于溪眨了眨眼,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孟沅的手。

孟沅感觉到了他的力度,他侧过身,面向苏于溪站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小酥鱼,你说过,孟沅对小酥鱼而言,跟孟青云是不一样的。这辈子,我只是孟沅,而孟沅的故事其实还有一段过去,这过去很长,也不光鲜,你愿意听么?”

苏于溪郑重而用力地一点头。

他看见,孟沅的眼眶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微微泛红。

77-4

二十五年前。

c城最有名望的书香门第孟家对外公布一则消息,说是孟会长的独子,也就是观赏鱼协会内定的下一任会长孟晗,年纪轻轻却因为突发急病而猝死,只留下一位刚刚满月的孟家长孙。

这则新闻占据当时各大头版头条,让舆论界唏嘘感叹不已,但又因为这变故出现的时机蹊跷,适逢孟会长和孟晗被曝出父子不和传闻,所以也惹得许多人揣度猜测。

而真正的事实究竟如何,没有谁知道。

原本这将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被封存在孟家少数几个人的记忆里,再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被掩埋,或是粉饰。

然而造化弄人,偏偏老天爷创造出那么一个时机,让孟家年幼的长孙听见了两位老人缅怀过去的那段谈话。

也就是那一天,孟会长永远地送走了他相伴几十年的发妻,以及那个——总是不厌其烦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儿追问“爷爷为什么不喜欢他”这个可笑问题的、他唯一的孙子。

那年,孟沅才五岁,刚刚有记忆,刚刚有认识,刚刚有了些理解大人世界的浅薄能力,刚刚是好玩儿的时候,天真可爱,像是永远不知道挫折为何物。

“奶奶,爷爷为什么不喜欢我呀?”

“傻沅儿,爷爷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呀,是在心里偷偷喜欢他的乖孙子呢。”

“咦?为什么要偷偷的呀?”

“呵呵,因为他羞羞,怕被笑话嘛。”

“哦……”

小孟沅似懂非懂,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爷爷也喜欢他,虽然不像奶奶喜欢得那么明显。这样以后再去幼儿园,他就可以理直气壮了。幼儿园的小朋友总是笑话他,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每天只有奶奶来接,而那个据说是很厉害的爷爷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这样就好了……

小孟沅想,再去幼儿园的时候,他可以跟小朋友说,爷爷也是喜欢他的,以后也会来接他放学,牵着他的手一起回家。

原本以为,是会这样的。

但是谁知道呢?谁知道一向最信任的奶奶,竟然也会骗他,一直都在骗他,连去世的那一天也在骗他。她骗他说她想睡一觉,他便乖乖地不去吵她,只在自己的小屋里安静地玩积木,想奶奶了,他才忍不住偷偷去看她,于是就听见了那样一段对话,而后,她就残忍地离开了,是永远离开。

离开之前,她让他明白了三件事。

一,爸爸是被爷爷赶出家门的。

二,若是他这个孙子不能达到爷爷的要求,那么他也会被赶出家门。

三,他是爸爸的儿子,所以爷爷永远也不会喜欢他。

从那天起,小孟沅不再缠着爷爷要“喜欢”,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像个小大人。后来因为在幼儿园里打架,被送回家中读书。再后来,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那个女人——他血缘上的“母亲”,她失魂落魄,正被孟家人赶出来,骂骂咧咧很没风度,但那张脸,与他有七分相似。

那时候,已经八岁的他留了个心眼儿,偷偷找到她,终于问清楚了当年的一切。

与所有故事的开头一样,那年,孟家独子孟晗爱上一个女孩,却不是父亲属意的那一个。为了让儿子就范,顽固的父亲亲手设计了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让儿子在阴差阳错中跟另一个女人上床,再让他心爱的女孩亲眼目睹这一幕。

这开头似乎庸俗不堪,但父亲设计了这开头,却没料到那结尾。

儿子终究不是世俗所能束缚的人,他最终带着心爱的女孩远走高飞。父亲大怒之下断绝了与儿子的关系,甚至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父亲心灰意冷,但是好在,那个跟儿子有过一夜关系的女人,竟然怀上了一个孩子。

通过特殊渠道,他知道了那是一个男孩。

男孩的母亲名不正言不顺,用钱就能简单打发掉,而这个男孩,流着他孟家的血,他打算留下他,代替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走上他为他规划好的路。

事情似乎已成定局。

可是,随着这个男孩越长越大,曾经的父亲、现在的爷爷,每每看见他,就想起他那不孝之子,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男孩,他讨厌他,甚至憎恨他,就像讨厌那段让他耻辱的过去,他越是不承认自己错,就越是讨厌那孩子。

这是个恶性循环。

发妻的逝去,就是这循环加剧的导火索。

小孟沅能感觉到,自从奶奶去世,爷爷对他的厌恶与日俱增,就算他再怎么按他的要求乖巧听话、好好学习、勤奋努力,他也只能一天比一天更讨厌他。

而这种讨厌,在得知儿子死亡的那一刻,终于达到了顶点。

儿子环游世界,在一次登山途中,跟心爱的女孩一起死于雪崩。这本是一次意外,谁也不能预料。但悲痛的爷爷亲自去接儿子的遗体回来,对着自己的亲孙子,他说,“如果不是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孟沅却能听出来,那时的他已经十岁,足够理解那些恩怨纠葛的年纪,不再是那个稚嫩懵懂的孩童,只会关注爷爷喜欢与否。

他知道,这个老人,他名义上的爷爷终于是后悔了。

后悔逼儿子远行他乡,后悔走到阴阳两隔的这一步,而他将这份后悔强加在无辜的孙子身上,只因为他是那错误一夜的产物,时刻提醒他,正是因为那一夜,儿子才会离开,才会早早走向死亡。

这个结,终究是越结越大。

尽管表面上孟沅还是孟家的孙子,但从五岁起,他就没再叫过一声“爷爷”,祖孙俩关系不冷不热,勉强维系着一层表象,如履薄冰。

孟沅仍旧认真读书,除了性格不羁和偶尔的不良于行,他还算得上是个优等生,因为他知道,只有让自己足够强大,才能离开那个牢笼一样无情的孟家,靠自己的实力在社会立足。

而最终,他做到了。

没有依靠孟家,闯出了一番新天地。

再也不需要多么隐忍,孟沅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情,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最后一个疙瘩——那个他血缘上的“母亲”,也早就再嫁了人有了孩子,他们从没熟悉过,今后将更加只是陌路。

这样的安排令人由衷高兴,生活似乎焕然一新,孟沅觉得自己是该感到满足,但有时候安静下来,他还是发现,想起那名为“爷爷”的、他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时,滋味儿到底并不好受。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伤口,某些东西发酵过、咀嚼过、沉淀过,最后自然也会慢慢发生改变。

细细一想,那些往事里,爷爷和孙子,其实实在没有非恨不可的理由,错只错在一念之差,一句之隔。

并不是没想过弥补的,只可惜,孟会长固执,孟沅更固执,他们都是很少低头的人,又有谁肯率先让出那一步呢?

若非某个人的出现,大概他们就会这样一直下去,到死也不会有所改变吧。

不过多么幸运,这个人命中注定,终于找到还是出现了。

77-5

孟晗的墓碑旁边,还有一座相伴的陵墓,苏于溪低头看自己怀中这束花,白色的桔梗花。

孟沅说,这花的话语是“真诚不变的爱”。而起初,他还以为这花是要送给孟沅的母亲的,却没想到,那段过去竟然是这样。

这座并肩而立的墓碑,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容颜灿烂,应该就是孟晗此生最深爱的那个人了吧。

将花认真在墓碑前放好,苏于溪深深鞠了一躬。

孟沅静静地注视他,然后他的目光也随他一起,落在那座墓碑上,相比于旁边孟晗的墓碑,这块碑显得更新一些。

“这是上个月,刚立的衣冠冢。”

苏于溪看向孟沅,孟沅接着说道,“隔了这么久,她才能到这儿来,跟爸爸在一起。这座洛园,是孟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只有孟家的人才可以葬在这里。”

握了握孟沅的手,苏于溪微微一笑,“虽然的确隔得有点儿久,但他们终于能在一起,身份也得到认可,这算是认祖归宗吧?我想伯父泉下有知,一定会觉得很欣慰的。”

孟沅伸手揽住苏于溪,“嗯,虽然估计他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儿子的存在吧,但能比自己的老爹过得幸福,我还是很有骄傲的本钱的。”

苏于溪轻轻笑了笑,低下头,微风吹着他鬓边的头发,柔柔扫过那温润的眉眼,孟沅心神一动,偏过头在他眼角的位置亲了一下。

苏于溪抬头看向他。

像是在嗔怪,长辈面前,还这么不害臊?

孟沅果然是不害臊,只见他展颜笑起来,没脸没皮地说,“小酥鱼,你肯定想不到,我今天管我们家老爷子叫‘爷爷’了,所以以后,你也跟我改口叫爷爷吧。”

苏于溪一愣。下一刻,像变戏法似的,红绳子拴着一块玉佩已经悄无声息挂在了他脖子上。

孟沅微笑道,“这是孟家大老爷送给孙媳妇儿的见面礼,不许不收哦,敢未经允许摘下来我就跟你急!”

晶莹的玉佩,圆满的环形,表面有种接近于肌肤的温度,应该是被攥在手中攥了很久的。

“小酥鱼,放心吧,我永远不会让爸爸的事发生在我们身上,我跟你在一起,就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也许前面还有很多阻碍,但不管是什么,不管有多艰难,只要你愿意,所有的阻碍我都能一一为你扫除,不管要花多少时间,多少代价……”

“小酥鱼,你愿意么?”

苏于溪没有回答,他只是抱住孟沅,用力地抱紧。

尽管什么也没说,但孟沅却已经明白了。他也回报他,以最温柔也最坚强的力道。

远处,芳草萋萋。

风吹过,碧绿的波浪一层接着一层,起伏荡漾,一直连绵到蓝天白云、遥远的深处。

孟沅微微仰起头,此刻再想起跟孟会长的那段对话,他只觉无比平静,温暖的感动如细水长流,淌过心头,无声却又真切。

“爷爷,我需要您的祝福。”

“好……以后,小溪就是我们孟家的人了。阿沅,爷爷就倚老卖老在此做个高堂,代表你的奶奶、你的爸爸、你的妈妈……”

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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