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华贵袍服曳地的太后从銮轿上走下来,戴着精美指甲套的纤手搭在贴身总管李海的手背上,眉眼画得精致,美艳逼人。
若非皇上还只是个半大少年,此时太后这般模样倒十足像个正得宠的后宫宠妃,而压根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母亲。
抬脚走上殿前玉阶,恰好少年天子从里面迎了出来,修长身姿,俊雅容颜,唇角挑着一抹谦恭平和的笑意,有些讶异地开口:“母后怎么来了?”
少年天子身边跟随着时常不离左右的墨白大人,见到太后,优雅地躬身为礼:“太后娘娘万福。”
魏太后站在台阶上,微微抬头,沉默地盯着荣麟和墨白看了片刻,淡淡道:“听说皇上刚册封的平阳公主进了宫,哀家过来看看。”
顿了顿,“既然已经册封了公主,哀家怎么也算是她的长辈了吧?皇上难道没有告诉她皇族公主该遵守的礼仪?”
荣麟淡笑:“母后见谅。朕的这位姐姐脾气不太好,说话太直,儿臣也是担心她无意间开罪了母后,所以才没把她介绍给母后认识。”
“脾气不太好?说话太直?”太后冷冷一笑,“直到可以目无尊长?目无宫规?”
话音落下,夜红绫刚好从殿内走了出来,听到这句话,她语气淡漠地开口:“本宫跟太后非亲非故,哪来的尊长?”
此言一出,墨白默默扶额,暗道果然不愧是夜红绫。
太后脸色一变,转过头,盯着眼前眉眼清冷绝艳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她的话,冷冷开口:“你放肆!”
放肆?
若非眼前这人是他的母亲,荣麟真想赞她一声勇气可嘉,这么多年——不管是在穆国还是东齐,敢当着夜红绫的面怒斥她一句“放肆”的人,只怕太后还是第一个。
或许连夜红绫的亲生父皇都没有这么斥过她。
当然,太后不知道夜红绫的身份,这种反应也很正常,毕竟坐到了太后的位子上,在这个东齐天下已经是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何曾被人这么挑衅过?
“母后且息怒。”荣麟开口安抚,“方才儿臣就说了,朕的这位姐姐脾气不太好,说话很直,容易得罪人,不过她没什么恶意,还请母后见谅。”
身为儿子,他在太后面前自称“儿臣”,是为人子对母亲的尊敬。
而他提到夜红绫的时候,说的却是“朕的姐姐”,是表明这位新公主只是皇帝认下的姐姐,跟太后无关,所以没什么尊长晚辈之分,也无需拘着什么宫规礼仪。
墨白听出来荣麟这是在安抚夜红绫,不想让她在怒火之下说出什么“我不稀罕当这个公主”之类的言语。
夜红绫自然也听出了荣麟的意思,眼底寒意渐褪,眼角眉梢只余一片淡漠如水,仿佛眼前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太后同样不笨,虽然她未曾猜透荣麟的真正用意,可她听得出来荣麟说出这样一番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以及他站在了谁的立场说话。
这个事实无疑让她心头怒火更炽,戴着精美长指套的双手狠狠攥紧,她冷冷开口:“哀家这个亲生母后在你心里的分量,抵不上一个刚认的姐姐?皇族规矩到了皇上你这里,就全部成了任性之下的摆设,想遵守就遵守,不想遵守就可以漠视?荣麟,你简直太让哀家失望!”
荣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夜红绫:“看在朕的面子上,姐姐能不能妥个协,给母后赔个礼道个歉?”
太后怒色微缓,却还是满眼冰冷地盯着夜红绫,等着这个女子给她赔礼道歉,然后再好好教训两句——虽然是皇上的姐姐,却也不能这么目中无人。
夜红绫淡道:“她是你的母后,不是我的母后,皇上想要赔礼道歉自己去,跟我无关。”
此言一出,空气中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太后的脸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再度阴沉了下来,眼底阴鸷暴怒,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全浮现在她的脸上,掌心攥得都可看见指甲套的颤动。
“你——”
夜红绫瞥了她一眼,没兴趣留在这里看她摆太后架子,转身往殿里走去。
那一瞬间,太后的脸色僵硬得近乎铁青,精美的脸上笼罩一层寒霜,盯着她纤瘦却桀骜不驯的背影,眼底阴鸷震怒得似要喷出火来,跟昨天在仁寿宫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判若两人,让人忍不住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在暴怒之下直接下令杀人?
而墨白心里却在想着,倘若太后知道她的弟弟此时重伤躺在家中,罪魁祸首正是这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女子,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反应?
“母后瞧见了,连朕的面子她都不给,脾气着实大得很。”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太后身边,看着太后精致的妆容都快被气得扭曲变形,实在担心她会不会一下子气晕过去,低声悄然道:“母后请息怒,她手里有朕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朕才哄着她,等朕得到了此物……”
目光微抬,母子俩四目相对,荣麟唇角轻扬:“到时候定然把她交给母后亲自处置。”
太后闻言一默,随即半信不疑地看着他,脸上寒霜未消:“她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很重要的东西。”荣麟低声道,“堪比儿臣性命一般贵重。”
太后闻言,转头去看墨白,却见墨白沉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安静了片刻,眼底阴沉暴怒的神色终于缓缓褪去,又恢复了一副威严端庄的模样。
“既然如此,昨天你为什么不说?”
昨天若是说了,她今天也不至于特地跑这一趟。
“儿臣昨天给忘了。”荣麟歉然道,随即温和地转开话题,“母后既然来了,就跟朕一起去长禧宫吧。这会儿大臣们应该都已经到了,儿臣——”
“今晚的宫宴是皇上为自己的姐姐准备的,跟哀家没什么关系。”太后不冷不热地截断了他的话,“哀家可不想去受她的气。”
说罢,转身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