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茶惊魂未定,大怒,随手就将手中的提包砸了过去:
“我说过现在不要见面了!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沙发上靠坐着的男人,不是别人,赫然是傅明旭。
而且很显然,此刻,等她已久的男人已经没了好耐性。
丝毫没有理会苏茶的叫嚣,傅明旭捏住她砸过来的包,只拿起随意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到一边,睨着她沉声道,“姓沈的倒是对你好,十几万的包给你当石头砸着玩,大概你这张脸的确顶用。”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偏偏带着股嘲弄味儿。
苏茶皱紧了眉头,咬牙道,“我一张村姑脸,并没有什么屁用,比不得令妹国色天香。”
傅明旭前来不是要跟她吵架的,他忍下气,没跟她一般见识。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傅明旭最先做出让步,他从沙发上起身,将早就填好的一张支票递给苏茶,“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这些钱是你应得的,就当是替阿尧伤害你的事情赔礼,谢谢你识大局,没有在法官面前乱说话。”
苏茶冷冷地看着他,看了好久,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无比可悲。
她接过支票,两下撕烂丢进垃圾桶,
傅明旭愣住。
苏茶说:“我并没有乱说话,我在警察面前也好,在法庭上也好,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你儿子精神失常,失手杀了人,还妄想出一个英雄救美的剧本来自我安慰,更试图使用暴力置我于死地。”苏茶深吸了一口气,那种被人狠狠扼住不得呼吸的感觉又上来了,她语气恶劣,“只可惜这年头老天没眼,人治大过法制,同样的话,我不过是换个方式说出来,效果就完全变了样。”
的确是完全变了样。
成功让傅尧从蓄意谋杀,变成了过失杀人,甚至在舆论的操作下,很可能还会被继续被轻判。
“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连日来的奔波周旋,傅明旭显得有些疲惫,他苦笑着看她,“不管你怎么嘴硬,小茶,你否认不了:你对阿尧好。”
好?
苏茶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一幕幕,苏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忍了这个久,终于在这个同病相怜的男人面前泣不成声,“再好又有什么用?我对他再好他也不会知道!他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事!”
傅明旭浑身一僵。
苏茶哭着说:“他是个疯子,你儿子是个疯子,是个丧心病狂的病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种人活着就是折磨别人的!你是他父亲,这么多年来你一次次替他的恶行买单,一次次替他善后,你难道从来都没痛苦过吗?从来都没有过一刻想要亲手了结了他吗!”
洗手间发生的那一幕,傅尧险些无法自控掐死她的那一幕——是切实发生过的。
苏茶至今想起都胆寒。
而四名歹徒被杀的那一日,苏茶也没有并没有说谎:她没有杀人,她甚至都没有碰过傅衍的枪——从始至终,她都只是被那个疯魔的男人绑在石柱上,看了一场精彩的杀人表演秀。
只是如今傅尧神志不清,显然已经忘了当日发生的一切: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折磨那四名歹徒致死的,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用铁丝一点点勒进对方的血肉,却只是一厢情愿地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口口声声说为了她与歹徒搏斗,说是她杀了人,他要拯救她……这种洗脑般的自我重复,逼得苏茶几乎崩溃。
自从上次洗手间那一次见面来,苏茶就确定: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这个人病入膏肓。
可她却跟这个疯子有了孩子。
她可以不在乎傅尧的死活,却没办法在以后孩子出生长大,问起爸爸的时候,让它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恶性杀人犯,让它在今后的成长中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不能让傅尧被判蓄意谋杀。
不过现在她又有了更好的打算:一个没有担当活在幻想中的神经病,根本就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
傅明旭说,“我很抱歉,那天没看好阿尧,他当时情绪很不稳定,跑来找你……”
“你不必再惺惺作态。”苏茶随手抹了一把眼泪,冷声问道,“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我跟他的视频与照片,是你动了手脚吧?”
傅明旭点头,“那些东西,我已经让人处理掉了,你别担心,如果你当初早跟我说这件事——”
苏茶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怪到我头上,哪怕没有被勒索一事,你儿子也会挖另一个坑给我跳,我甚至连个解释都得不到,便要配合你给他善后,全都是因为他有病!精神病厉害,精神病高人一等,这真是个无比好用的借口。”
傅明旭倦怠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等到二审的时候……”
“你放心,该怎么做我有分寸。”苏茶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指着门口,“没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免得被媒体拍到,又得让你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去力挽狂澜。”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嘲讽。
傅明旭却没有急着走:“小茶,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阿尧的?”
“不是。”苏茶毫不犹豫地答道,“孩子跟傅尧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是沈衡的。”
傅明旭皱紧了眉头,“你别意气用事……”
“谁要跟你意气用事!如果不是怀了他的孩子,你以为姓沈的凭什么为我鞍前马后?凭什么替我收买医师统一口供?又凭什么花钱如流水地给我买包当石头砸?”苏茶一手轻触上肚子,阴阳怪气,“说起来,还真多谢了你牵线搭桥,就是你带我去会所撞见沈衡的那一次,他喝了酒送我回家,之后把我错当成了你妹妹……那晚我们发生了关系,不久我就被查出怀孕了。”
傅明旭无言以对。
“你自己好自为之。”
最后,丢下一句话,他出门离开了。
傅明旭离开后,客厅内,苏茶稀里哗啦推翻了茶几,趴在沙发上失声痛哭。
事情起初发生的时候,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傅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她,哪怕他恶意杀人,也是因为太过愤怒绑匪伤害她,可是后来他的所有言行,让她终于清醒了:不管傅尧还是傅衍,都不是能跟她好好过日子的人。
……
半个月后,本案又有了新的进展:
在案子接近尾声,傅尧搏够了同情之后,傅明旭向检察院提供了傅尧精神不正常的证明,再加上蓄势已久的舆论运作之下,傅尧名义上被获有期徒刑三年,但由于没有人能证明他是否间歇性犯病杀人,因此没办法免刑,但也不必入监,而是被判送进精神疗养院,接受强制治疗,若不能痊愈,刑满也不可出。
傅明旭松了一口气。
苏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精神疗养院的门口,傅尧被两名警员压着,拼命挣扎:“放开老子!你们全都放开老子!我没病!是小茶病了!我要照顾她、我不在她会被人欺负的!你们放开我!”
五六名警员,颇废了一番力气才将他制伏住。
“小茶——”傅尧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苏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吓跑她,“小茶你别怕,你别怕,我不会跟人说你杀人的,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你杀人的……”
苏茶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你去死!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了。”
傅尧一手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眸中阴云渐渐凝集,“你打我?”
苏茶转身离开。
傅尧拼命冲上来抓她,被警察给重重拉住,苏茶脚步飞快,只听到后面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你为什么要听信那些骗子的话!我没病!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把我关到这种鬼地方!”
直到苏茶的背影完全消失,傅尧才堪堪安静下来,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
“傅先生,请吧。”他身边地一名警员招呼他。
傅尧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磨蹭了很久,确定苏茶不会再回来,他表情绝望得像是被抛弃的孩子,愣愣地站了起来,拍拍发麻的双腿,口中还不断喃喃着为什么。
最终被警察押送着,进了这家c市最豪华奢侈的疗养院。
这是一个疯魔的新世界。
站在疗养院巨大堪比城市花园的后院中,两名警员给傅尧解开手铐,傅尧形容悲切,问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员:“如果一个很爱你的女人出尔反尔,又对你背后插刀,还骂你去死,说你脑子有病,你觉得是出于什么原因?”
“幻觉。”
“嗯?”傅尧困惑地皱起眉头。
警察小哥白他一眼:“我说,一个女人这样对你,你还觉得她爱你,那是你的幻觉。”
傅尧跟被戳爆了的气球似的,啪地一下后就不吭声了,焉头耷脑地坐在园中长凳上。
片刻,他又目光炯炯地对另一名警员说,“你们都被她骗了,小茶才不蠢,她只是胆子小,杀了人不敢承认,让我顶罪。但你们不要怪她,那些坏蛋都是死不足惜,我就不会怪她的,我始终很爱她……”
警察:“然而离开了法庭和警局,你跟我们说这些,并没有什么卵用。”
说完,两名警员同情又厌恶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出了疗养院。
傅尧叹了一口气,不明白为什么故事到后来都变了。
他在安静的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前方浩浩荡荡闯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名肌肉壮汉,穿着宽大的病服,戴着一顶花环,步伐虎虎生威,壮汉身后跟了一大群人,有同样穿着病服的,有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装的,一行人跟皇帝出游似的,脚步整齐地浪了过来。
傅尧微眯了眯眼,皱起眉头。
“皇上,天凉了,咱先回宫吃完药再出来逛吧。”壮汉身边,小护士声音温柔地提醒。
壮汉怒斥护士:“放肆!战事未平,边疆未定,朕岂可独自在宫中享乐!必要每日出来吹吹冷风,醒醒脑袋……”
壮汉愁眉紧锁,脚步飘忽地从傅尧面前浪了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皇上!皇上您慢点儿啊!”
一大群人又一窝蜂地追了上去,默契地无视了长凳上站着的傅尧。
傅尧眉头拧得更紧,隐隐露出了暴躁的表情。
最后,他摸出包里唯一被允许带进来的仿真玩具手机,迅速播下了1号快捷键,对着手机说:
“哥,我简直受不了了,你快来救我,这里的人都有病!”
然而……
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傅尧骂咧着狠狠砸了手机。
他试图冲出去,当然没有成功,被门口防守严实的保安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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