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整,主席台上除了几个调试音响设备,摆放桌子的工作人员之外,校领导们的尊容一概未可见。
而褚默他们所在高一年级一班的的班主任章信柯因为来得晚导致整个班级至今混乱不堪,还未就位。
“你们赶紧按顺序坐下啊。”看到其他班的同学基本都已坐好,章老师顿时紧张起来,慌忙冲着同学们囔。
章老师教书有些年头了,可当班主任还是头一遭,教书时淡定自如的他此刻以班主任的身份面对这些调皮的学生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同学们在他的频繁叫唤下逐渐归位,褚默和邹帅刚想要走向最后一排,司徒却急急叫住了他们:“坐前面吧,前面看得清楚些。”
“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漂亮美眉”,邹帅回头白了他一眼,又一本正经道,“据可靠消息,校长是一个秃了顶的糟老头子,司徒哥哥你就不要再抱有什么天真的幻想了。”
“我……”,司徒刚想辩解,可他们却已走了,便自言自语道,“我,我对男人没兴趣,你们都误会了。”纠结了一会儿便也跟上了他们。
“谁让一个宿舍的呢。”他自言自语道。
到达指定位置,邹帅突然变得谦让起来,直呼:“来,兄弟们。别客气,都先请坐吧,随便坐,,就当是自己家一样,随意,啊,随意。”
大家本来是打算坐下的,可被他这么一说,却全愣住了。
好一会儿,尤胜应道:“你家请客人坐草地上呢。”
众人大笑,邹帅自讨没趣。
“就你们最典型了”,全场肃静时是最忌讳嬉笑的,章老师闻声赶来,厉声道,“赶紧坐下。”
9点45分,各色各样的领导终于缓缓入座。
“校领导都好慢的呀,让我们早来,还多等了一个小时。”小豆稍显稚气的话让众人只有摇头唏嘘以作回应。
“小豆,哥哥告诉你一个真理”,褚默摸着他的头说道,“一个合格的领导,开会准时到现场时会遭到鄙视的。”
“精辟,褚哥”,邹帅接话道,“不是有句什么‘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放灯’吗,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闲侃完毕,大家又乐呵呵地笑了,不过大家笑的是邹帅,邹帅只是跟着他们笑。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没什么可笑的了,可是他们就还一直哈哈着。
“你们穷乐呵什么啊?”邹帅不明白。
“傻小子,连名句都说不清,哈哈。”关蒙回答道。
一脸茫然的邹帅不明所以,索性就不问,嘟囔了一句“没劲”就开始玩手机了。
此刻,校长在台上也开始了风卷残云般的演讲。
“同学们,首先祝贺你们从全市近两万余人的考生中脱颖而出,来到凌凛,本市一级达标校中的最优。我校历史近半个世纪,在省里也可谓历史悠久,多年来所获荣誉无数,为国家建设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
台上的校长慷慨陈词,精神亢奋,说得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将凌凛夸赞得天花乱坠,在原本优秀的基础上又猛加修饰。
一瞬间,凌凛似乎已不仅仅是单纯的省内名校了,却早已是超出三界外,跳出五行中,俨然是成为了历史的一个传奇。
新生入学仪式上自然是说尽好话,而诸如前任校长贪腐,食堂饭价高的离谱等丑闻却绝口不提。谁要是敢涉及一句,那肯定是要遭到这位充满“正义感”的校长大人的无限“优待”的。
即便是外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可校方仍旧是守口如瓶,而且一度以学籍作为威胁不让学生向外张扬。
其实校方的一些做法虽然时常令民众愤怒,可相关部门却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撑不住了才出面干预,然后像诸葛亮挥泪斩马谡那样心痛。可是,能怎样呢?自己的声望得先保住啊。
但是这也不怪他们,谁让凌凛是本市教育事业的顶梁柱呢?一点小错能放就放,真要把它弄垮了,大家的政绩都得跟着完蛋,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大家可都是高学历的读书人,心里透彻得很,何必呢?
说话间,校长已经照着讲稿念了半个小时,倒不是说讲稿的内容有多么的丰富多彩,只不过校长老人家毕竟是上了年纪了,说点话就要大口喘气,语速太慢。
而且讲两句话就要停顿好久,似乎是在等待着场下雷鸣般的掌声。
可是这一届的新生觉悟普遍不高,只是以为校长的停顿只是借机休息的一种方式。
这么两三次以后,校长的脸色明显难看了。
于是,在又一次的停顿之后,校长助理慌忙率先鼓起掌来。底下的教师们见了,互相望了望,只好跟着拍起掌来。
章老师看了他们一眼,讶异道:“什么啊,又这样。”可还是得极不情愿地跟着鼓起掌。
以往只要是有人带头鼓了掌就一定会带动其他人一起鼓的。只不过这一届的学生真的很愚昧,在浩瀚的田径场中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响应了这场闹剧的号召,而后这些单薄的掌声又迅速地在呼啸而过的秋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鼓掌的人面面相觑,终于尴尬万分,而整个场面也终于完完全全地成了校方自编自导的一场滑稽的闹剧。
这时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持久的响亮的带有明显嘲讽意味的笑声。校长助理兼仪式主持人见情况不妙赶紧大喊肃静,而各班主任也努力安抚,竭尽全力镇压这场“暴动”。
终于没多久场面恢复了平静,然而校长气呼的神情下愈加衬托出的几近变绿的脸上透出的怒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仪式暂停了。
于是此刻便可以看到校长的后勤集团不知从何处迅速钻了出来,端茶的,打扇的,宽慰的,各司其职,真的很敬业。
这一队彪悍的人马将校长服侍得就犹如宫廷的宫女太监之于九五之尊,令人叹为观止。
要知道,校长自踏入仕途以来就从来趾高气昂,从不曾受过这等窝囊气,尤其是当上凌凛这个品牌名校的掌门人以后就更加是飞扬跋扈,到哪都有人瞻前顾后,小日子不知过得有多么的舒坦,哪料如今竟受这一刺激,没有暴毙就已实属万幸了。
本来以为仪式开始之前各班主任就会和学生做好先期默契配合,实在不行找一些群众演员来也行。
可是因为开了一次本科录取百分百两周年的庆功宴,实在玩得高兴了,又加以各老师历来反感这种形式主义,所以就全一抛脑后了。
但这样的结果他们事先是没有预见到的。
这时的老师们一个个都紧绷着神经,铁青着脸。校长这一出,他们的年终奖金算是完全泡汤了。
伴君如伴虎,做臣子真的是很不容易啊,尤其是忠臣。
一刻钟过去,仪式还没有重新开始的意思。
“陛下驾崩了?”邹帅打趣道。
“什么陛下,秃头方丈那是圆寂了。”关蒙赶紧反驳道。
“驾崩,圆寂都不准确”,褚默摇了摇手指,“他只能用最俗气的说法,qbz.。”
“什么啊?”关蒙有些疑惑了。
“翘辫子哪,笨。”邹帅两眼无神地望着关蒙,语气懒散。说完又转向褚默:“我说褚大哥,别那么死脑筋嘛,稍微讲些脏话算不得什么,要没有我,你都没有翻译的咯。”
褚默笑而不答,只是静观其变。这时章老师又慌张过来,生气地说:“不要瞎谈论”,然后望了一下四周,才低下头对他们小声说,“不过我很喜欢你们刚才的对话,你的描述最贴切,方式也最好,深刻而含蓄。”章老师拍了一下褚默的肩膀,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好可爱的班主任。”章老师走后尤胜不禁感叹,众人频点头。
从仪式暂停到现在时间已经又仓促溜过去了半小时,褚默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双手插在裤袋里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了起来,转身欲走,这在千人余席地而坐的田径场上就显得格外扎眼。
司徒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快坐下,要惹麻烦的。”
可是褚默却并不理会,只是朝他微咧了一下嘴,摇头,抬步便欲离去。
“停下!”章老师慌忙低声制止,但却足以让褚默听得清清楚楚,“还没结束呢,不能走。”
褚默当即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悠悠说道:“想必老师您同我有相同的感慨,台上校长大人的说辞了无生趣,完全是照本宣科,讲稿或许都有代笔之嫌,对于这样一个毫无认真态度的发言是不值得这么多师生顶着烈日听他讲的。我听过一句话,浪费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校长在刚才的的时间里已经不断在强盗和杀手之间转变了,而且毫无道义可言。”
在章老师的一时困顿不知所以中褚默早已潇洒地淡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嘿,大哥,别丢下兄弟们呐。“邹帅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流露出无限艳羡的神情。
愣了几秒钟之后章老师终于回过神来,不禁叹气道:“这个学生将会很难管教啊。”但是章老师却也并不去追赶他,那样反而会将事情闹大。
“期待你我都会有好运了。”他心里想着。
可是此刻偏是事与愿违,大广播中嘹亮地响起了校长野蛮的粗鲁的喊话:“章信柯老师,为何你班学生擅自离去?”
“啊”,章老师心下一惊,慌忙回头答道,“他,他去一下厕所。”
于是校长便不作声了,为了在广大学生群体中留下亲民的好印象,便又补充道:“原是这样,路上注意点安全啊。”
可是听到这话大家却浑身不自在,邹帅喃喃道:“这学校是有多混乱,连上个厕所都要嘱咐注意点安全。
然而听到这个回答本该宽心的章老师却愈发紧张,只是心下嘀咕:“校长您这回可得言而有信啊。”
但章老师的担忧顷刻间就应验了,校长低下头去对助手附耳道:“去保安室调录像,找到这个学生,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赶这么大胆公开挑战我的权威。”助手应了一声便悄悄下去了。
会议终于又继续了。大家也都渐渐有了困意。邹帅环顾了一下四周,赶紧半蹲着准备小跑离场,冷不防屁股上却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
“干什么?”他回头恼羞成怒,大声叫喊。
“蠢货,有摄像头呢。”关蒙就又借机拍了一下他的头。
“那你就不能叫住我,非得打屁股吗?”邹帅依然没好气。
“其实你半蹲时的姿势实在太难看了,尤其是屁股,我一时没忍住就痛下杀手了。”关蒙嘻哈着说道,一下着急的邹帅挥起大巴掌就要一雪前耻。
“别那么小气嘛,小哥”,关蒙抓住了他的手,“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朝主席台努了努嘴,邹帅便会意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不是,咱现在制定战术,用手挡住脸跑,听我口令,准时行动。”
“好吧。”邹帅放下了手,“就听你的。”
“三”,俩人蹲好后关蒙就喊起口令,“二。”此声一落关蒙就飞一般地朝前狂奔,而邹帅还傻乎乎地等待着那一声代表着起跑的“一”。
见到这般,也只能骂一句“待会儿收拾你”就赶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人终是幸运的,逃跑的那一刹校长偏是忙于低头看讲稿,无暇理会。
而其他的人,彼此心照不宣,是不用担心有谁会去告发的。章老师看了他们一眼,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刻司徒望着剩下的两个舍友感慨道:“还是你俩好孩子啊。”
可是尤胜却立马反驳:“要我有他俩那好身手都早跑了,谁叫咱跑得慢呢。就得呆在这受罪。”
司徒闻言吐了吐舌头,拍着小豆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看来只有你了。”
然而小豆却也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机,如释重负,“刚刚是紧要关头,给忘记跑了,那个大叔讲话真的好拖的呀。”
尤胜一下喷地笑了,司徒只感尴尬不已。
溜出了会场,关蒙和邹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喘气间,关蒙的屁股忽然就劈天盖地地响起惊天一响,当他狠命揉着屁股回头只瞧见邹帅的时候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而邹帅则显然是心满意足了,说道;“小样,还敢玩爷爷我。”
关蒙笑得不好意思了,忙说:“好了好了,别小肚鸡肠了,还是问问褚默在哪吧。”
“哪呢?”邹帅便也点头开始拨电话。
电话里头褚默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两分钟后他们便到了教学楼旁的一个小池塘,褚默正坐在池塘边上。
“怎么也出来了?”褚默问道。
“无聊透顶了,一直想跑,可就是机会不凑巧。”邹帅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道。
“褚大哥啊”,关蒙坏坏地笑了一下,“您老人家知道田径场门口有个探头吗?”
“知道啊。”褚默平静地答道。
“那你还这么镇静,被拍下了啊。”邹帅大喊道。
“没事”,褚默依旧稳如泰山,“认出就认出嘛。”可他的这种无所谓精神显然让另外两人坐不住了,只能相互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褚哥,您牛。”
褚默笑了笑,并不接话。
沉默了几分钟后,邹帅又忍不住说道;“唉,俩哥,你俩是正取的还是择校的,反正我是择校的了,听说今年新增了50个择校生名额啊。”
“你拉倒吧”,关蒙一语反驳,“那是官方放出的烟雾弹。真正内幕有100多个呢。”
“我至今还心痛那打了水漂的两万择校费呢,要知道正取的学费可只要两千不到的啊。”
邹帅蹲在地上佯装心疼不已,却被关蒙一把推倒,“就你啊,我不也是。”
“诶,我说蒙丹哥”,邹帅却有些不服气了,站了起来,拍拍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家那旮旯是正宗的富二代,俺们这旮旯是穷乡僻壤的刚奔小康的;你们家那是花钱如流水,俺们那旮旯可是流水如花钱呐,不一样的嘞。”
“怎么的了,瞧不起富二代的是怎么的?”关蒙说着就摆开一副单挑的姿势。
邹帅见状慌忙作揖赔礼,退到一旁,“哥哥手下留情,小弟弱不禁风,不比您老人家这壮实,甘拜下风了,五体投地了,佩服得屁股着地了。”说着就真的作起了跪拜的动作。
关蒙也不计较了,只是略微深沉的说:“要能选择谁愿意生在帝王之家呢。四处竟是高高的宫墙,见不得一丝日头,倒不如寻常百姓人家来得自由快活,人只道我锦衣玉食,出入前呼后拥,煞是威风,可我的苦又有几人知呢……”
正陶醉间,邹帅突然作了一个及其夸张的呕吐动作,然后双手叉腰,口里尽是不屑的啧啧声,“我去你的乌漆抹黑一顿屁,小样还把自己当太子哥了,你可真是想象力无穷,不要脸无限啊。”
关蒙被这么一说反倒沉着脸想不出更好的词来为自己辩护了。
“你俩别闹了,楼上还在上课呢”,褚默微笑着制止了他们的嬉闹,两人也就打住了,闲得无聊就只好扫视了一眼四周。
其实从整体来看,凌凛的校园还是挺美丽的,校园中的绿化在同类校中也算是比较好的。
路旁青绿的花圃整齐地排列,还时有盛开的鲜花洋溢其中。高大葱郁的松柏树也随处可见,让整个校园四季可见青绿,即将落成的体育馆还将配备有专业的游泳池,这在整个市的学校中是没有开过先例的。
相照而言,凌凛里面最煞分景的就首推男生宿舍楼了。
可即便剔除了男生宿舍这处败笔不提,在这种情况下凌凛也的确有了一道较为亮丽美满的风景线,可是,来自学子们的斥骂声、不满声、抱怨声依然会不绝于耳。
而这一切,新一届的新生们很快就将会深入体验。
“噢,对了”,邹帅的突然一声喊打破了大家赏风景的意境,紧接着又看着褚默,“哥,你还没说是正取还是择校的呢。”
但这一问却遭致了关蒙的一个巴掌劈头盖下,“你带脑子没有啊,这还用问。择校还是正取看人就知道了,像你这种二木头一看就知道肯定考得不咋的,人褚哥一看多正派,肯定是正取的嘛。”
邹帅摸着头一脸无辜,“那不一定啊,褚哥敢公然早退,成绩差也是可以理解的啊”,然后看了一眼褚默,“是不是,哥。”
褚默却不急着回答,只是顿了几秒,才缓缓道:“不是。”
而这一下当即乐得关蒙笑得打滚,直拍着邹帅的肩膀道:“怎么样,受伤了吧。”
“凭什么啊”,邹帅仰天长啸,明显的无法理解,“那你分儿肯定也不高。”邹帅等待着褚默肯定的回答,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愿了,褚默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这么一来,邹帅受伤的心灵算是得到了一丝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