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择席也因为心里有事,施清如是晚睡得一点都不好,到早上起来,眼睑下便有一圈淡淡的青影。
常太医见了,本来也不打算让她多出现在平亲王府众人之前的,她是女子之事彼此虽已是心照不宣,平亲王父子若不先提,他们师徒自然也不会傻到先提,以免横生枝节。
所以一整日施清如都在耳房里煎药,常太医去给平亲王妃诊治时,都是带的另一个药童,要与平亲王府众人打交道时,也都是吩咐的后者去。
如此到了晚上,平亲王妃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好在是也没有再恶化。
常太医昨晚上便熬了一夜,平亲王虽一再劝他去歇息,有什么情况时,再着人去叫他,王妃跟前儿那么多丫头婆子守着,实在犯不着让常太医也跟着一起熬,常太医又怎么敢真放心去睡大觉?
一晚上起来了六七次,倒比没睡还更累些。
是以今晚施清如便再四劝了他老人家安心去睡觉,“师父放心,有我守着呢,您信不过阿杰,难道也信不过我不成?何况你总说要历练我,如今现成的机会来了,怎么反倒犹豫了?实在不好了,我再立时去叫您便是,横竖离得近,您马上就能赶过来。”
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常太医去睡觉,另一个药童阿杰昨晚直接没睡,今晚更是得休息了。
于是耳房里很快便只剩施清如一个人了,外面寒风虽呼呼的吹着,屋里却生着火,炉子上的炊壶也一直冒着热气,倒是一点不觉得冷。
不知不觉到了三更,施清如又去看了一次平亲王妃,她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就要在梦中咳嗽一阵,但至少垫高了枕头后,勉强能入睡了,明日起来,病情应当有望能又好转一些。
施清如低声交代了守夜的丫鬟婆子几句后,折回了耳房里去。
就见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一见她进来,便含笑指着一旁的椅子道:“施姑娘,请坐。”
不是别个,正是那日施清如在正阳大街“偶遇”过一次,她猜测不是平亲王世子,便是安亲王世子的那名男子。
施清如便也笑着屈膝给他行礼,“见过平亲王世子。”
对方直呼她‘施姑娘’,可见已查过她,现下正是冲着她来的,这又是平亲王府的地盘,她便是装傻充愣也无用,倒不如先看看他想怎么样,随机应变。
行过礼后,施清如依言坐到了宇文皓对面,淡笑道:“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让人知道了,于世子的名声不好听,于我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世子有话还请直说。”
宇文皓坐姿随意,因是在自己家里,穿的也只是一身家常棉布衣裳,却一点无损他的英俊与贵气。
见施清如一点也不慌乱,不但直接点名了他的身份,还一张口便切入了正题,大有把这场对话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意思,他不由坐直了身子,打点起了精神来。
这施氏是真与寻常女子不同,第一次在御花园里,眼见就要大祸临头了,一点不慌,等之后见了丹阳郡主,仍是不卑不亢,现在单独对上自己,亦是从容不迫。
既有胆识又聪明,还知道自己要什么,明明可以背靠韩征这棵大树,过得舒舒服服的,却一心学医,知道这才是她后半辈子最稳妥的后路,只要她有了一身医术,将来不论落入什么样的困境,也不用担心会饿死,——这般通透又有远见的脑子,可不是随便谁都有的!
关键她还长得漂亮,单以相貌论,已经足够甩这世上绝大多数女人几条街了,何况还既漂亮又聪明,这样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也就不怪当初韩征单单会留下她,还对她那般的宠爱了。
换了哪个男人发现这个宝贝后,都会舍不得放手的,韩征虽是太监,好歹也算是男人不是?
宇文皓挑眉一笑,“施姑娘可真是个爽快人儿,本世子素来最喜欢与爽快人打交道,那便不拐弯抹角了。本世子知道韩厂臣对施姑娘很是宠爱,所以,想与施姑娘互惠互利,不知施姑娘意下如何?”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的是督主……施清如不动声色,“哦?不知道世子要与我如何互惠互利?我一个小女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怕是要让世子失望了。”
宇文皓笑道:“施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谁不知道韩厂臣待你如珠似玉,那你便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了,只看你愿不愿意而已。”
顿了顿,“你也不必担心,本世子没有任何坏心,既不会对你不利,更不会对韩厂臣不利,只韩厂臣是个冷清性子,又好独来独往,与谁都不亲近,所以本世子只能请施姑娘帮忙,替本世子和韩厂臣居中牵一下线,让彼此能更亲近一些了。将来若能……,本世子自然第一个要重谢的,便是韩厂臣,他这样的国之肱骨,大周本来也是不可或缺,将来肩上的担子自然只有更重的。”
施清如仍是不动声色,“我听不大懂世子在说什么。”
心中却是止不住冷笑,如今是有求于督主,还所谋巨大,自然话怎么好听怎么说,将来真事成了,只怕立时便要换一副嘴脸,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了!
宇文皓亦是笑容不变:“施姑娘听不懂没关系,很快你就能懂了。本世子方才说的话,于施姑娘来说,的确都好比镜中花水中月,是看不清更摸不着,也不怪施姑娘不懂,那明人不说暗话,本世子便直说了啊。只要施姑娘愿意居中为本世子和韩厂臣牵线,施姑娘要什么,本世子便给什么,钱、权、名声、地位……甚至将来姑娘想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姑娘愿意。”
见施清如若有所思,知道她这是终于听进去了,心中暗暗得意。
这么优厚的条件摆眼前了,就不信有哪个女人能不动心的!
他笑着继续:“韩厂臣自然是人中龙凤,对施姑娘亦是呵护备至,可惜造化弄人,终究是美中不足,那施姑娘便不得不早早为将来打算起来了,毕竟女人这辈子真正的依靠,可不是丈夫,而是儿子。就譬如本世子的母妃吧,就算本世子的父王有再多姬妾、再多庶子庶女又如何?只要有本世子在,本世子母妃的地位便稳若磐石,谁也休想动摇!施姑娘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本世子的意思吧?”
“说来施姑娘这样的品貌,本世子虽只见过两次,也是仰慕得紧,可惜相见恨晚,好在说晚也不晚,姑娘如今正是豆蔻年华,便是再过上三五七年,依然风华正茂,倒也什么都耽误不了。”
宇文皓说完,便眼尾上挑,盯住了施清如,眼里的欣赏与热烈,毫不掩饰。
巨大的利益已经摆在眼前了,旁的还罢了,最要紧的一点,是她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娘娘,生下皇子公主;他本身还如此品貌,丝毫不比韩征差,甚至比韩征更健全更完美,该怎么选,已是一目了然,不言而喻。
施清如笑起来。
平亲王世子这番说辞与当初施延昌和张氏、乃至前世陈嬿的说辞何其相似?
明明就是不怀好意,想利用她从督主身上获利,满足自己的贪欲,却非要给那贪欲裹上一层为她打算、为她着想的温情面纱,还真是有够虚伪!
可惜连前世那个她,后来都不会再傻到任人糊弄利用了,如今的她,自然更不可能那么傻。
她对督主的一片感恩敬慕之心,又岂是他们这些人所能明白,所能理解的?
还好意思公孔雀一样的试图撩拨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尊容,连督主的一丝半点都及不上好吗?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自信与勇气!
施清如笑着淡淡开了口:“世子的话,我这下听明白了,倒是多谢世子替我考虑得那般周全那般长远。”
还拿成为娘娘、将来有望生下皇子公主这般大的诱饵来引诱她,可比当初施延昌和陈嬿给的诱饵大多了,也是难为他堂堂一个亲王世子,竟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使这样的小巧,偏偏遇上的还不是别的女子,若是别的女子,势必就要动心了。
可惜他遇上的是她,那便注定只能提到铁板了!
宇文皓笑道:“施姑娘不知道,那日你在御花园差点儿为邓玉娇所迁怒时,本世子也在,当时便对施姑娘颇有好感了,待事后知道了施姑娘的不幸,就更是感同身受了,自然要为姑娘考虑得周全长远些。”
原来还有这一节,那那日在正阳大街的“偶遇”,便真是冲着她来的了……
施清如点点头:“多谢世子。可惜世子实在高估了我,我在督主心目中,并没有您以为的那般重要,督主待我,也没有您以为的那般宠爱有加,我都进都督府这么久了,甚至连督主的面儿都没见过几次,所以,怕是不能为世子牵线,世子只能另请高明了。”
这话宇文皓自然不信,还当施清如是要欲擒故纵,倒也并不着恼。
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权利,也算是别有一番情趣。
因笑道:“施姑娘何必妄自菲薄?韩厂臣当初能独独留下你,便已足见你的重要性了,何况自施姑娘进都督府以来,韩厂臣回府的次数比之之前明显增加不少,施姑娘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据本世子所知,也都是最好的,所以,本世子怎么可能高估了施姑娘,本世子还怕低估了你在韩厂臣心目中的分量呢!”
施清如面色不变,淡淡道:“世子既这般神通广大,连我在都督府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能知道,那也该知道督主之所以待我这般不同,是因为我是故人之女才对。可惜我只是故人之女,那点故人的情义,也只够督主留下我,让我不必再忍受无良父亲和恶毒继母的磨搓摆布,亦是因为这于来我说,是雪中送炭,于督主来说,却只是举手之劳,仅此而已,所以,世子真的要失望了。”
宇文皓没想到竟还有这个缘故,见施清如的神色不似作伪,笑容终于有些皴裂了,道:“可据本世子所知,韩厂臣七岁就净身进了宫,施姑娘却是今年年初才进的京,令堂怎么可能会与他是故人?施姑娘要糊弄本世子,好歹也寻一个像样些的理由。”
施清如听他提的是‘令堂’,暗暗冷笑,倒是挺聪明,根本不往督主的故人是施延昌上猜,可惜聪明全部用了在邪门歪道上!
她淡声道:“我何必要糊弄世子,世子这般精明,又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糊弄得了的?时辰不早了,世子还是请吧。”
宇文皓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了。
片刻方复又笑起来,道:“想不到施姑娘竟是个有情有义的,才进了都督府半年多,便已对韩厂臣这般的情深义重了。说来韩厂臣一人之下,大权独握,生得又是那样一副好相貌,还对施姑娘有雪中送炭之谊,也不怪施姑娘轻易不肯信本世子的话,可本世子真没想对韩厂臣怎么样,一直想的都是互惠互利,韩厂臣将来只有比现在更好的,这一点,施姑娘尽可放心。”
说来说去,都怪龙椅上那一位,他要是早早把国本定了下来,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儿,他也不必非要去看一个太监的脸色了。
早早定了,若不是他,他便安心当自己的闲王,吃喝玩乐纵情恣意的享受便是,也不枉他生来便是皇室贵胄的好命……可他离那个位子明明只有一步之遥,要是失之交臂,得何等的不甘心?
那可是万里江山,是天下至尊,坐上那个位子后,他便可以坐拥天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了,他岂能放弃,便是死了,也不能放弃啊!
不就是看一个太监的脸色吗?满朝文武,宫里宫外,谁又敢不看韩征的脸色了?
他父王手里没有任何实权,他也是年纪老大了,也没领到任何差使,就因为龙椅上那一位看他们王府、看他不顺眼,可他既不能生,那过继便是迟早的事,就算不在乎过继后的父子之情,——话说回来,连寻常人家的嗣子且不敢对嗣父不敬了,那一位还是皇帝,嗣子自然更不敢对君父不敬了,也不怪他不在乎。
可他不在乎能不能培养父子情,也不能拿江山社稷的传承来赌气吧?弄得国本不稳,人心不定的,算哪门子的明君!
好在是那一位也不止是看他们平亲王府、看他不一样,他皇叔安亲王府上、堂弟宇文澜也是一样的遭遇,就看谁能有那个本事与福气,笑到最后了。
宇文皓说完,见施清如连话都不接了,只得自顾又道:“施姑娘这般的有情有义,本世子委实敬佩。只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本世子要是姑娘,就要打现在开始,便未雨绸缪,为自个儿的将来早做打算了,毕竟‘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样的事,历来不要太多,姑娘等将来再来后悔,可就悔之晚矣。”
“且施姑娘对韩厂臣情深义重和为自己筹谋,在本世子看来,两者并不冲突,将来姑娘若是能封个县主郡主之类,岂不也与韩厂臣相得益彰,更是你自己终身的保障吗?姑娘与令尊和家族已经决裂,难道将来还能指望他们给姑娘一条后路不成?本世子劝施姑娘还是三思的好。”
倒是没想到,施氏竟会对韩征如此忠心。
也是,韩征那张脸的确太抓人,太容易让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沉迷了,又手握滔天的权势,便是宫里娘娘们的吃穿用度,也未必及得上施氏的,她如今自然对当娘娘没什么兴趣。
可等将来她年纪大些,知了人事,有了阴阳调和的本能需求后,他不信她还能像此刻这般坚定,——她怎么就才十四呢,要是已经十八二十了,他又何至于废了这么久的口舌,眼见还可能都是无用功?
施清如见平亲王世子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说辞,说到底与施延昌陈嬿的说辞也没什么两样,心里实在腻歪得紧。
可这是平亲王府的地盘,断没有她一个外人撵主人家的理儿。
只得强忍不耐道:“世子,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并非是我不愿助世子一臂之力,而是实在有心无力。督主真没把我当一回事儿,不然我都来贵府两日了,世子之前与我的‘偶遇’,督主也早就知道,世子心里想什么,督主必定更是再清楚不过,却没打发人来接我;甚至在上次世子与我‘偶遇’之后,督主也没限制我继续去太医院,以免我再不慎惹到了哪位贵人,或是出现今日类似的情形……就还不足以让世子明白,我在督主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说到最后,本来是想打消了平亲王世子那些蝇营狗苟念头的,想到她已这么长时间没见过韩征,想到上次见面时他对她的疏离和居高临下,心里忽然控制不住的难受起来。
她都来平亲王府两日了,督主那边却任何消息都没有,只怕真如她所说,她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吧?!
宇文皓这下不说话了。
此番平亲王妃的病本来不会这般严重的,是当娘的为了儿子的筹谋,为了儿子的大业,生生把自己的病拖成那般严重的。
就是想的名正言顺的把施清如弄到平亲王府后,宇文皓对其晓之以情诱之以利,那平亲王府便能慢慢儿把韩征拉到他们这条船上来,胜算自然一下子翻倍了。
再一点,宇文皓也不无趁机试一试施清如到底在韩征心目中有多重要的意思,光他们把施氏拉拢了又有什么用,得韩征是真的宠她,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才成,不然他许的好处也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不回,就真是亏大发了!
可惜现在看来,施氏在韩征心目中的地位,只怕不过尔尔啊,就像她说的,韩征若真在乎她,早打发人来接她回去了,不,他甚至根本不会让她身陷这些麻烦算计当中,一个不慎,可就要吃大亏甚至丧命的,哪个男人对自己真正心爱的女人,能这般不上心的?
他又不是没有那个能力将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其受任何的风吹雨打。
可韩征当初在六个备选的美人儿中,独独留下了施氏是事实,给她最优渥的衣食住行也是事实,他还帮她拜了常太医为师,护着她在太医院学医,为她的长远打算,那才是真对一个人好……但真对一个人好,有的是法子,又何必让其直面风刀霜剑呢?
反正他如果有了心爱的女人,是一定不舍得这样对她的!
宇文皓越想越不确定了。
或许当日韩征留下施氏,真只是因为她是故人之女,他把人留下只是举手之劳,但留下后的事,他也懒得再管,就由得她自生自灭?
施清如心里难受归难受,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宇文皓,见他脸上的犹疑之色越来越明显,心知自己的话只怕是奏效了,心下稍松。
咳嗽了一声,道:“世子现下还有话要说吗?我要去看一下王妃娘娘了,我刚好似听见王妃娘娘在咳嗽。”
宇文皓回过神来,几乎是立时已调整好了面部表情,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来,笑道:“那我陪施姑娘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耳房,宇文皓方又低声道:“施姑娘,就算您方才说的话是真的,您有心无力,本世子还是愿意与施姑娘结个善缘,所以以后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本世子能做到的,绝不推诿。”
就算韩征真没那么在乎施氏,好歹施氏已经是都督府的人,能自由的出入都督府,已经比他再现成送人进都督府强了,韩征更大的可能是压根儿不收他送去的人,还谈什么其他?
自然还是要继续拉拢的,哪怕将来只能派上一点微不足道的用场,那他的功夫便没有白费。
怎么韩征偏就跟历代那些权臣不一样呢,那些权臣就算再热衷于权利,对女人也是同样有欲望的,他倒好……也是,他是太监嘛,当然不会有生理欲望,那便只剩权欲了,难怪年轻轻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施清如淡淡笑道:“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您身份尊贵,我却卑微渺小,何况只要我谨慎本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再找到我头上,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顿了顿,眼见平亲王妃的房门已近在眼前,又飞快补充了一句:“世子会被一个女人左右心智决定吗?哪怕再心爱,世子只怕也不会的,毕竟您一看就是心智坚定之人,自然,督主也是一样,所以世子不要再在我身上白费时间了,真的都是没用的。”
才加快脚步,进了平亲王妃的房间。
余下宇文皓看着她的背影,定在了原地。
的确,以韩征的心志城府,若能被一个女人就轻易左右,也就没有今日了,那他该怎么办,还有什么法子能与韩征搭上线?
不过也真的奇怪,韩征就算再忠于龙椅上那一位,也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啊,龙椅上那一位可比他年长近二十岁,势必要走在他之前的,等皇上龙驭宾天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趁早替自己谋好后路,挣下从龙之功,将来朝堂上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尤其他还树敌无数,就更不能失去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与权势了,不然等不到他离开京城,已成了刀下亡魂。
可他愣是与自家和安亲王府都不愿扯上干系,亦不与他姑母府上往来,也就与皇后走得近些,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翌日,平亲王妃病情有了明显的起色,胸口没那么闷痛,咳嗽得也不那么厉害了。
施清如便让她的大丫鬟给她熬了清粥来,服侍她用了半碗。
平亲王妃吃了东西后,身上有了点儿力气,便让丫鬟扶着坐起来,靠在织锦金线的大迎枕上,与施清如说话儿,就问了施清如几个问题:“多大了?学医多久了?听说学医很苦很枯燥,可还吃得消?”
施清如也只是简单回答了一遍:“十四了,学医大半年了,虽有些苦也有些枯燥,学进去了倒也还好。”
便得了平亲王妃一个黑漆描金的匣子做赏赐。
她回了厢房后,背着人一看,里面竟是十张面额一千两的大通号全大周通兑的银票!
施清如烫手一般忙忙把匣子盖上了。
平亲王妃竟然一出手就是一万两,必定是平亲王世子让她这么做的,他还想干什么,她不是已经与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吗,他竟还没死心?
还是,他是为了封她的口,让她回去后别把昨晚的事告诉督主?
那肯定不可能,督主在她心里这世上谁也比不过,别说只是区区一万两了,就算是为督主付出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必须把这匣子退还给平亲王世子才是。
可惜接下来几日,施清如都没再见到过平亲王世子,那个匣子她也只能先保管着,想着等到他们离去之前,若她还见不到平亲王世子,她就直接不顾什么‘长者赐,不可辞’了,直接把匣子退还给平亲王妃便是。
自然,韩征那边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更别提打发人来接施清如回去了。
施清如面上不显,仍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心里却是闷得难受,看来她果然高估自己了,她在督主心目中,真的什么都不是!
她难受,宇文皓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整整七日,施氏到他们王府整整七日,韩征那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看来的确不用再在施氏身上白费时间了!
不过施清如要退给他那一万两银票时,他也没要,只说是给此番常太医和她师徒两个的诊金,还委婉的希望施清如能把一些事一些话守口如瓶。
宇文皓事先哪里会想到施清如这般难搞定呢?
虽然他的想法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纵施清如回去原话学给了韩征,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他可没说半句韩征的坏话,反倒一直在示好。
但他给施清如开出的条件,尤其是几乎明示她将来可以当娘娘、生皇子公主,那不是挖韩征的墙角,让韩征头顶冒绿光吗?是个男人都不能忍,韩征虽不是男人,定也不能例外。
不过这种事施氏只要是个聪明的,想来也不会告诉韩征,韩征多疑都知道,她要是说了,韩征反倒疑上了她,她岂不是表忠心不成,反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何况还能有一万两封口银子拿,她除非傻了,才会一字不漏把他的话都告诉韩征……吧?
施清如却仍坚持把匣子退给了宇文皓。
不该她得的银子,她是绝不会要的。
不想等坐着平亲王府的马车回了都督府,在门口下车时,车夫竟赔笑着,猝不及防又把那匣子塞给了常太医,然后驾着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弄得常太医满脸的愕然,待打开匣子,看见里面的银票后,就更是大惊失色了,低声问施清如:“徒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施清如苦笑一声,待进了门后,只得把事情大略与常太医说了一遍,末了叹道:“这下可要怎么才能把东西退回平亲王府呢?”
常太医反倒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事出有因,那你先收着,等回头告诉了韩征后,看他怎么说吧。”
施清如听师父这么说了,只得先把匣子收下了,心里却禁不住再次苦笑,问题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督主啊,督主不主动见她,她根本就见不到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