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医生说芥末恢复得很好，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然而亚麻害怕外面危险，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医院，请求延长住院时间。斯宾塞贼兮兮地说：“原来你舍不得我。”亚麻白他一眼，懒得跟他斗嘴，况且斗也斗不过。虽然这种地下医院收费颇贵，但亚麻认为哪怕多住一天都是好的。这几天亚麻十分快乐，虽然芥末还是躺在床上，但心情似乎很好。亚麻觉得芥末开始把自己当做大人了，她也尽职尽责地履行小护士的职责，为芥末端水喂饭，按摩擦脸，扶着芥末下床散步。“你看我很有用吧！”亚麻不无骄傲地说。芥末会摸摸她的头说：“对了，你最棒了！”
芥末的开怀下面，却藏着另一层担忧。出院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该如何是好？他变了，以前的他从未想过明天，现在他开始筹划未来。芥末常常会跟斯宾塞聊天。得知自己失手的那个目标，已经被后来派来的杀手所杀，听说也是个东亚人。这场风波算是逐渐平息，可是听说对方也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报复。按理说，帮派之间的争斗，即使是遭到暗杀，一般来说也不会以杀手泄愤。可是不排除有某些疯子……当初出卖自己的那个人还没找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斯宾塞深深地了解芥末的种种担忧，他兴致盎然地期待着芥末的决定。直觉上，他觉得芥末一定不会让亚麻陪自己送死，可是他又明显地感受到，芥末已经离不开亚麻了。芥末倒是蛮喜欢斯宾塞的，这个孩子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早熟，与狡猾。但是他又对正直的，黑白分明一丝不苟的人心怀敬意，这一点上，芥末某些程度上觉得跟斯宾塞是同道中人。只是他太喜欢跟亚麻逗趣，让芥末有一点点不爽。
“亚麻，来，我想跟你谈谈。”芥末招呼道。
亚麻正跟一群小护士研究服装时尚杂志，斯宾塞在一旁懒洋洋地坐着翻着兵器图鉴。亚麻突然听见芥末这样正经地叫自己过来，脸先红了起来。小护士们叽叽咕咕交头接耳几句，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把亚麻推了过来。斯宾塞望着亚麻的神情，突然来了精神。此时的亚麻正偷偷盯着芥末，她心跳突然变得好快。芥末要说什么呢？这么认真，该不会是……
亚麻踟蹰着在芥末面前坐定，刚刚酝酿起不知是矜持还是期待的心情，突然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斯宾塞大力搂住脖子。亚麻又羞又囧，用力挣扎：“你干什么！”却始终无法挣脱。芥末也被突然冒出来的斯宾塞吓了一跳，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
“芥末，把她留下吧。”斯宾塞邪恶地笑着说。
“你疯了！”亚麻十分火大，用力地掰着斯宾塞的手腕。
“我知道你不肯。”斯宾塞对亚麻说，“可是我们要不要打个赌？你的芥末哥哥可没打算带你走。”
“怎么可能！”亚麻终于挣脱了斯宾塞的臂弯，兔子一样地躲在芥末身后。这个斯宾塞越来越讨厌了，他怎么能这样？虽然实质上自己跟斯宾塞并没有什么事情，亚麻还是很介意他在芥末面前表现出来。
“怎么样？你输了的话，就乖乖留下来。赢了的话，我送你……”斯宾塞挠挠后脑勺，打开兵器图鉴说，“我送你一颗手榴弹。”
亚麻完全无语，这是什么赌注啊。手榴弹个头啊。
“亚麻，你过来。”芥末叹口气说。
亚麻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走到芥末面前。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她不知道芥末是不是生气了，斯宾塞的出现，让亚麻乱了阵脚，可是自己明明并不喜欢斯宾塞，这一点芥末应该是知道的。
斯宾塞眯起眼睛，好戏要上演了。真是有趣。
芥末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喜怒，他平静地说道：“亚麻，这张卡里有不少钱。你哪天去过户到你名下。然后找间学校去上学，剩下的钱应该够你租个房间。”他顿了一顿，“另外你还得学学怎么赚钱，钱总有花光的一天。”
亚麻愣住了，好像很难理解芥末所说的意思，随即她惊恐地握住芥末的手：“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斯宾塞发现亚麻一眼都没有看着自己。
“我去哪说不准。但是你得想想你去哪了。像斯宾塞说的，留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什……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亚麻心缩得很紧，她看看芥末，又看看斯宾塞，试图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关系。这两个人就像是挖了个陷阱给自己跳的。可是不可能啊，芥末不可能跟斯宾塞串通好了戏弄自己啊。“你们是开玩笑的吧？”亚麻苍白着脸笑着说：“我……我可要生气啦。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亚麻故作幽默地说着，眼眶却红了起来。
“亚麻，别这样。”芥末轻轻反过来握住亚麻的手，“我们总有出院的一天，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不是吗？”
“可是……可是我们为什么不一起……我让你讨厌了？”泪水从亚麻的下巴上落下，啪嗒啪嗒地滴在芥末的手上。
芥末的破釜沉舟，也大出斯宾塞所料之外。本来他只是闲的没事来挑衅的，谁知道芥末这个家伙竟然掏出存折，落井下石地要跟亚麻分道扬镳。万一亚麻真的答应留下来了，自己不成了罪魁祸首了。好在这两个人忙着互诉衷肠，把他当做空气，没人注意到他的窘态。
“跟着我太危险了。你看看……”芥末用手拭去亚麻的泪水，心中十分不忍，“杀人是多么可怕，人死了，一切意义都没有了。沉浸在这样的生活里，早晚有一天会发疯。我见过太多太多的杀手都疯了。为了我，害得你也杀了人。我日日夜夜都在自责。”
“不，不！”亚麻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杀了他们，我一个噩梦也没做过。我一点也不后悔，也不害怕。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跟着我，你会永远地堕落下去。”
斯宾塞悄悄地退了出去，对于这两个人的隐私，他并不太感兴趣。眼见他们俩越说越肉麻，斯宾塞觉得还是走为上策。
“我不怕堕落。我还能多堕落？”亚麻抽噎着低声说道，“我只怕一个人，我陪着你一起堕落，你也陪着我一起堕落。我不要全世界只剩我一个人……求求你陪着我……我太自私了，对不对……”
芥末叹口气，他还是心软了。不要说亚麻不舍得，就是芥末自己也无法割舍，刚刚对这个女孩产生的感情。芥末把亚麻拥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亚麻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胸口，热热的，芥末感到一阵难过。“我是担心，如果我哪天被打残了，缺胳膊少腿养活不了你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养你。”亚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哪怕是出去卖，我也一定会养活你。”
“混账！”芥末弹了亚麻一个响亮的暴栗。
“哎呦！”亚麻捂住额头，好痛，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芥末疼惜地把亚麻拉过来，轻轻吹着她的额头，芥末看到她低垂的金色眼睫毛，心中一暖，索性直接吻了上去。亚麻软软地靠在芥末怀里。
“你究竟喜欢我哪里啊……”芥末叹息，抚摸着亚麻的头发。这时候的亚麻，就像是小猫一样乖巧柔顺。
“我……我喜欢你走路的样子……从第一天见到你开始……你走路时候昂着头，目空一切似的……也喜欢你管着我抽烟……”
“那你喜欢斯宾塞那臭小子什么地方？”芥末突然促狭地问。
“我……”亚麻惊讶地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芥末。果然还是被他误会了吗？可是芥末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斯宾塞的呀。“我不……”还来不及解释，亚麻的嘴唇就被芥末的嘴唇覆盖住了。芥末看见亚麻吃惊又迷惘的神情，心中一阵报复的快感，他深深地吻着，一点点地探索着。亚麻只能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了。“如果他马上停止……如果他永远不停止……”她一步步退守着，马上就要卸尽所有的心防。
突然芥末笨拙地把亚麻推开：“出去玩吧，老子要休息了！”
亚麻绯红着脸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咦？……他怎么了？“你不是赶我走吧？不是吧？”亚麻问道。
“不是不是，快走吧你！”芥末没好气地拉过被子蒙住头躺下，背对亚麻。
亚麻一阵莫名其妙，男人真是反复无常。“那我出去啦……你好好休息哦……”亚麻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带上了房门。她靠在门上，刚刚的吻让她脸上发烧，心中一阵甜蜜的喜悦，这是不是代表，芥末也喜欢自己呢？至少，芥末没有再赶自己走了。亚麻低着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傻笑什么呢？笨蛋。”斯宾塞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亚麻吓得尖叫一声。她光顾着想着刚才的吻，竟然没注意到斯宾塞就站在门口。察觉到自己的一切反应都被斯宾塞看在眼里，亚麻脸上一阵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可不要误会。”斯宾塞说。
“嗯？”亚麻想，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
“你可不要以为，我是真的想让你留下来陪着我哦。”斯宾塞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他有点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更何况，他一向不愿意向别人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于他而言，比起亚麻本身来说，更感兴趣的是亚麻与芥末之间的关系。除了至亲的爷爷之外，斯宾塞从不信任任何人，他只是对芥末和亚麻之间的依恋感到好奇。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信任和依恋，他只是想试试看，完全属于自己的女孩是什么样的，才会处处引诱亚麻。可是如果芥末真的要把亚麻留在这里了，斯宾塞又觉得十分麻烦，非自己所愿。毕竟人家信任的，未必就是自己信任的。人家喜欢的，未必就是自己喜欢的。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探究人性的一桩游戏。“我只是……呃……”斯宾塞找着合适的措辞。
“我就知道！”亚麻拔高了声音恨恨地说道：“你就是在耍我！哼！”
“呃……不……呃……对对对！我就是在耍你。”斯宾塞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看来你还不是傻得无可救药。”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促狭。
“拿来！”亚麻伸出手。
“什么？”斯宾塞十分不解。
“手榴弹啊。打赌我赢了，你说要送我手榴弹的！”亚麻很得意。
“你赖皮！你死皮赖脸地趴在人家身上哭，大鼻涕蹭人家一身，人家当然不好意思赶你走。”斯宾塞刮着脸，“真不害羞！”
“喂！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亚麻十分生气。
“好吧好吧，算你赢好啦。跟你打赌真没意思。”斯宾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