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荒村中,携着最后三枚种子,任尘和妖狼王来到最后一户人家。正是任尘最初进入那家院子,茶杯依然安详地躺在地上,位置不曾移动,小姑娘仍旧不愿它被拾起。出发前,妖狼王整整激动了一晚,因为当这三枚种子种下,荒村将一片花开,而他则终于可以离开。
从正门进入,已然不再有骷髅前来拦阻。任尘走到院子中央,朝妖狼王道:“来帮把爪,最后的坑你来挖。”
妖狼王却无动于衷,注视着眼前的房舍,若有所思,好比耳聋了般压根没听见任尘的召唤。
“嗯?”任尘回头想看妖狼王在搞什么名堂,结果却是看见铠甲骷髅走出了正堂,“呀,这家伙居然学会埋伏了。”
任尘着实很意外,因为这埋伏埋得真是……太明目张胆了。结果,就听妖狼王说道:“不是埋伏,这里正是他的家。”
“家?”任尘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在印象中,貌似铠甲骷髅从始至终都在追逐他们,从不曾停歇,也不曾见他归过宿。当然,转念一想,每个人都应该有家,包括死掉的人,也不能例外。虽然铠甲骷髅可能没归过宿,但他肯定拥有自己的归宿。
任尘本还想有好的说点什么,铠甲骷髅却用最直接的方式迫使他无语,那就是……杀过来了。铠甲骷髅依旧挥舞半截断刀,勇往直前的杀来。妖狼王见状,当仁不让,径直冲向铠甲骷髅,并道:“我挡着他,快种。”
这句话没有明确的对象,但任尘认为应该是指的自己,虽然他从来没打算过和一条狼搞对象。
毫不含糊,经过一月磨练,任尘挖坑播种已是专业级别,转眼种子播下,再转眼已经发芽。花开不需春暖,怀孕不需异性,这就是神奇。
嫩芽冒出了头,稚幼得可爱,骷髅小姑娘从门里小跑了出来,她好似越来越擅长嗅寻嫩芽的气味,哪怕她并没有鼻子。在一旁,妖狼王和铠甲骷髅依旧在打斗,铠甲骷髅全力以赴,妖狼王却心不在焉,导致难分难解。
任尘抽空瞅了眼正勇猛作战的铠甲骷髅,朝妖狼王道:“对了,你好像还没讲过这家伙的事,说来听听。”
妖狼王略一想,直晃狼头,“不行,不行,一想这家伙的事,就头痛得厉害。”
任尘挖好了坑,将第二枚种子放进去。他不明白,妖狼王连谁家母狗出轨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何偏偏记不住铠甲骷髅的事,难道?铠甲骷髅还不如一条母狗?!原因两者都是公的?任尘想得没了想法,将种子埋好,又问道:“那这小姑娘呢?你总该记得点什么吧。”
妖狼王再一想,直接脚下一晃,险些摔倒,稍显痛苦道:“不行,更头疼!”
而趁着妖狼王被任尘打乱阵脚,铠甲骷髅突然刀锋一转,直朝任尘劈来。
任尘忙欲出招招架,奈何小姑娘神出鬼没地先一步挡到身前,无从着手。小姑娘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毫不惧怕冰冷残酷的刀锋,死也……不是,是再死也不肯退缩。任尘有所感触,注视着小姑娘的背影,第二枚种子从土壤中钻出嫩芽。
铠甲骷髅却如同他的形态般冷酷,面对刀下弱小的躯体,仍旧不曾迟疑。
这时,妖狼王突然“啊”了一声,兴奋道:“我想起来了,这家伙是村长,小姑娘正是他的小女儿。”妖狼王在惊叫的同时,紧忙接走铠甲骷髅的攻击,救下小姑娘。
村子?小女儿?若真是如此,铠甲骷髅为何还能下得去毒手?任尘无法明白,视线在铠甲骷髅和小姑娘间徘徊,企图看穿这对骷髅父女间的隐秘。但只可惜,两个虽都穿着暴露,却不具备价值性的曝光,无法看透。
“这家伙不仅是村长,还是这村子的第一勇士,天生怪力,他还有个大女儿,好像叫……哎哟哟,不行,又头痛了。”妖狼王脚下又一个踉跄,忙催任尘道:“这或许是主人留下的线索,种完种子我便能恢复记忆,你快把最后一枚种子种下去,快!”
妖狼王语调急切,好比急着当爹。
而铠甲骷髅忽然间变得异常固执,无视妖狼王的伤害,拼尽全力也要攻击任尘。
小姑娘坚守在任尘身前,用弱小的身躯为任尘保驾。
铠甲骷髅已不仅仅是冷酷,简直是残酷,生生将小姑娘踢飞。小姑娘重重摔下,折断一条手臂,连重新爬起也无力。她的脸上仍旧不可能有表情,更看不出感情,摔断的手臂痛不痛?面对向自己残忍下毒手的父亲会不会心痛?一切都不得而知。
刀锋劈来,任尘在得知铠甲骷髅竟是小姑娘父亲时,已然不愿与其交手,不管他是不是合格的父亲。因为,任尘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所以他会帮助别人珍惜这份难得的亲情。可是,他的回避并不能将铠甲骷髅唤醒,一刀又一刀,始终凌厉,逼迫得更紧。
任尘躲闪着,根本没有空闲播种,最后一枚种子捏在手心,再多么急迫也无法落土成根。
这时刻,是紧张的时刻,而妖狼王反倒突然停下了动作,在旁神经般念叨着。他一时激动一时头痛,兴奋着一点点唤回遗失千年的记忆。
“我想起了,我想起了,黄家湾有许多紫弥果的事不慎泄露,因此被一伙强人惦记上。主人得知,便派给我一个任务……任务……啊,头痛……”
任尘利用障眼法偷出空隙,赶忙为第三枚种子挖出坑床。谁知铠甲骷髅不依不饶,转瞬又至,刀锋来袭,硬将好不容易挤出的机会扼杀。任尘迫不得已,出手,拆招。
妖狼王再次激动:“我想起了,我又想起了,主人交予的任务便是让我和少主人一同来到这里,协助村民抵御强敌,还为村民们在山洞准备了兵器、粮食、盔甲。接待我们的是村长,我和少主人都住在村长家里,少主人他……对,我还有个少主人,少主人是谁……是谁……啊,头痛!”
妖狼王再次陷入痛苦中,扑通跪倒地上,仿若痛不欲生。
任尘连连拆招,但铠甲骷髅步步紧逼,一招招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任尘拆招速度有多快,铠甲骷髅便出招多快,没完没了,陷入僵局,总也无法从战局脱身。特别是铠甲骷髅怪力般的战斗力,让任尘吃尽苦头,无暇其它。
小姑娘则坐在地上,不再动弹,痴痴的看着妖狼王,好似能听懂妖狼王的话,跟着妖狼王一同思忆。
妖狼王在地上痛苦打滚,挣扎着,嘴里含糊不清:“少主人很开心,每天帮助村民们……和村长的大女儿一起,还有村长的小女儿,调皮的喜欢骑我……啊!”呻呤一声,脑海再一次陷入苦海,难以继续。
听到这些,任尘忽然灵光一闪,想起结阵中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难道?那男子就是妖狼王的少主人?!想到此,任尘好似隐隐感应到了所谓的宿缘,急迫的也想知道真相。
任尘将心一横,突然转过身,迅疾将最后一枚种子播下,代价是硬吃铠甲骷髅一刀。
回想初次与铠甲骷髅交手,任尘与其正面对抗,仍旧被一刀劈退,可想而知,其威力强悍霸道到何等程度。正面抗衡尚且不敌,此次背部硬抗,会带来多大的伤害,连任尘自己也估量不到。而事实是,任尘确实没估量到。因为,无论任尘如何估量,也决计不会想到这一刀非但未能伤到他,反倒将铠甲骷髅生生震退。
是的,只听“铛”一声!一刀狠狠劈中任尘背脊,结结实实。可,光芒闪过,好似有股非同寻常的力量从任尘体内迸出,反倒是施展攻击的铠甲骷髅连退数步,险些不稳摔倒。
是因为突破了的原因?还是所谓的“冥葬之力”发挥了作用?任尘没空细想,将土埋下,最后一枚果种终于找到了归宿,发出娇嫩的芽叶。那一瞬间,好似整个黑水湖终于重新充满阳光,布满温热。
四周静下,只溅起哐的一声,断刀脱手,埋入土中。铠甲骷髅仿若定了身般,一动不动,木讷的望着三颗嫩芽,与小姑娘的情感终于有了交集。
妖狼王也停止了挣扎,神情呆滞,目光落到躺在地面的杯子身上,那只不愿被挪动的杯子。
“杯子……这只杯子……”妖狼王喃喃着,深思着,猛然大叫一声:“少主!”叫着,瞬间疯魔一般,跳起,狂奔,转眼淹没身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局中,只有任尘还是清醒的,但也只有他是迷糊的,不知发生何事。
任尘站起身,左右各看了眼铠甲骷髅和小姑娘,两者的专注令他不忍打扰。他又瞅了瞅身上的红光,意味一笑,然后悄然离去。
铠甲骷髅依然麻木着,任凭任尘离开,竟无半分阻挠。
任尘使出光雷步,火速赶回石房子,老远便能听见妖狼王的哭泣,伤痛的声音在水波中不断荡开,向四方传递。他轻轻地进到房内,穿过石门,来到石屋里。妖狼王跪坐在冰凉的石地板上,双爪颤抖的捧着食盒,眼泪已将盒子一半的空间占领,身旁的一棵棵果树在抖动,掉落下一颗又一颗果子,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