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珠看着被甩落的门帘,对看向她的郑妈妈挑了挑眉,她也猜不透这人为何突然就翻脸了。
郑妈妈小声说:“奴婢就说了,小姐您该对世子上心些。”
袁明珠有些烦躁的“哼”了一声。
想让她围着他打转?做梦比较快。
郑妈妈只能哄着她:“先进去再说吧,快进去,说句软乎话也不会少块肉。”
袁明珠嘟嘴,是不会少块肉,可自尊会受伤。
也臭着一张脸,气嘟嘟地摔了帘子进去了,往桌前一坐。
顾重阳看她进来,往她跟前挪了挪,“下人不听使唤换了就是,无需让自己生气。”
觉得袁明珠就是顾忌太多,才让这起子刁奴欺负她。
袁明珠眨巴着大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在说郑妈妈……?”
顾重阳很严肃地点点头,回道:“她是长辈给的,也该谨守做奴仆的规矩,不该能仗着身份让主子听她的。”
袁明珠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误会。
但是她从来不会跟自己的好运气作对,马上召了郑妈妈进来。
顾重阳看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的袁明珠,心中似有疑惑,不过也未深想。
袁明珠献媚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您喝茶。”
顾重阳明知其中有出入,也不再深究,端了茶对郑妈妈说:“妈妈是夫人身边得用的老人了,更该知道规矩,夫人心地善良,对下仁厚,你等更该尽心尽责,不该恃宠而骄,凡事都该听从夫人安排,不要仗着主子好说话就替主子拿主意。”
郑妈妈恭立静听他的教训,有些懵。
世子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懂,但是……
世子怕不是被迷昏头了,这说的什么话?她交代小姐的那些话,还不是为了他们夫妻和美?
再看看小姐捧着茶碗,跟个偷吃了灯油的小耗子似的,能哄着世子给她撑腰,这也是本事不是?
罢了!罢了!
三口子没有两口子近,世子能这样说也是好事。
这世上的事也说不准,许就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夫妻呢!
郑妈妈天马行空的想着。
躬身道:“是奴婢奴婢想差,以后谨遵夫人之命。”
袁明珠怕被拆穿,马上摆手道:“妈妈都是为了我们好,你就别说她了。”
又对郑妈妈说:“妈妈你先出去吧。”
郑妈妈看了一眼她盛世小白莲的模样,出去了。
屋内,顾重阳待人出去,睇了她一眼,“怎么回事?”
明珠若是真想瞒着他,肯定不会让他看出破绽来,让他看出破绽只能是另有隐情,既想借他的口敲打身边的妈妈,又不想让他误会她身边的妈妈。
所以顾重阳就开口问了。
袁明珠嘿嘿笑了笑,把原委跟他解释了。
又问他:“你看谁服侍你洗漱合适?”问的话里酸溜溜一股醋味。
顾重阳捏着她的鼻子,“我看你就很合适。”
袁明珠刚想说什么,外头禀报:“世子,夫人,主院那边来人了。”
顾重阳觉得主院那边的人从未如此善解人意过。
说:“让他进来吧。”
来人是主院那边一个叫豆绿的丫头,“夫人说今日认亲来的外人太多,自家人都没好好见见,请世子和世子夫人过去吃饭,一家人好好聚聚。”
顾重阳似乎心情颇好,瞥了一眼袁明珠,“我跟夫人一会就到。”
袁明珠唤了人进来伺候换衣裳。
问他:“怎么想起来要跟我们一起吃饭?不会是鸿门宴吧?”
“暂时不会。”
袁明珠:“嗯,暂时不会,我要是出了事,丰厚的嫁妆只能便宜了你,他们可不愿意,不过就是不会要命,也宴无好宴。”
顾重阳听着她说话,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把腰带系好。
接过春韭拿给她的斗篷给她披上,不顾她抗议,把观音兜也给她戴上。
“外头冷,戴上暖和。”
袁明珠看着外头的和风暖阳,很是怀疑他的话。
顾重阳把她往外张望的头扳正,硬是戴上观音兜不说,还打算给她把带子系上。
系带子的时候像跟带子有仇一样,把带子勒得只剩下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
“你干嘛呢?”袁明珠抗议。
顾重阳抓着她的手阻止她解开,“这样挺好。”
拉着她往外走。
袁明珠往后缩,她可不敢这么出去,真这么出去,她以后也别见人了,丑死了。
郑妈妈想上去,被顾重阳看了一眼不敢动了。
隔着观音兜拎着她的耳朵:“不想出去也行,自己想想知道哪儿错了吗?下次还敢不敢了?”
他也不想这样折腾,可一想到她说的话,知道是玩笑之语,知道只是假设,他依旧控制不住怒气。
袁明珠想了想,知道是那句嫁妆便宜他惹出的这些事,瘪瘪嘴,“……再不敢了。”
顾重阳才把观音兜给她摘下来。
“下次再敢这样口无遮拦,看我怎么收拾你。”
率先走了出去。
一路上东西两府的下人就看到世子黑着脸走在前面,世子夫人脸上带着红痕走在后面。
一时间,这个消息连着之前世子外袍上被人踢了许多脚印的消息一起,不胫而走。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
“昨天不是才跟世子一起吃了汤面吗?还赏了厨房的纤竹。”
大多数人不敢像灰瓜娘似的轻举妄动,只暗暗观望。
只邱氏和樊婆子,有些耐不住了。
邱氏进了惟志院,就被分配到针线那边,她那孙子则分去外院扫洒,这两样差事,根本没有靠近袁明珠的机会。
邱氏正心烦意燥。
同样心烦意燥的还有樊婆子。
她跟袁明珠有仇,沈姨娘又派了亲信于嬷嬷回来。
世子和夫人一直待在一起,她躲着夫人就相当于躲着世子,岂不是就是给别人创造机会?
她盘算了又盘算,只有世子和夫人生了罅隙,才有她的出头之日。
袁明珠和顾重阳还不知道有人为他们夫妻的关系操碎了心,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主院那边。
安定侯府的人都已经在座了。
袁明珠看了看,来得还挺齐全,废物胡五都来了。
作为把人害得这样的真凶,袁明珠深知不能太关注被害者,不然容易暴露,她只扫了一眼就没再往那个方向看。
顾重阳没有这种负担,看着瘦到走形的胡五,他装成吓了一跳,“哎呦,这是胡五哥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袁明珠也趁机正大光明的把目光投向胡五那边。
别说,她这仔细一看也吓了一跳。
就见胡五裹着一身宝蓝色大氅,乍一看那身大氅跟挂在骷髅架子上似的。
眼窝深陷,额头青筋暴起,突然暴瘦的缘故眼皮耷拉着。
厅内燃着炭盆,并不冷,众人进门就脱了大衣裳,只他还穿着,似乎是畏寒怕冷。
见顾重阳用夸张的语调问候他,胡庆祎的眼神跟淬了毒一般。
这让顾重阳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还得感谢胡五哥替我跑这趟武安府,待哪日胡五哥成亲,小弟任凭驱使。”
听他这话,胡家的人就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胡庆祎得的什么病了。
胡维晟两口子脸色剧变。
胡维昆怕搞砸这回的宴席,忙开口道:“都来了赶紧入座吧!”
吩咐:“上菜吧。”
本来还想摆摆舅爷的款给袁明珠看看的,被顾重阳这样一闹,也只能草草收场。
五张桌子在厅里摆开,坐上已经上了些凉盘。
大家应声入座,女宾两桌男宾三桌,下人们现拉了屏风打中间隔开。
从袁明珠坐的位置,透过屏风看身形能看到顾重阳就坐在胡维昆的下首。
看不清楚人,声音却挺清晰。
就听到安定侯说了一通话,大概意思就是外甥媳妇娶进门了,让他们小两口和睦相处,好好过日子。
袁明珠淡定的夹着菜,小口吃着。
心里想着:言不由衷也不怕天打雷劈。
那边顾重阳想来也是被他的话恶心着了,“按我们家的规矩,是没有舅舅的,我记得小时候都是叫舅舅小叔,他也管我叫侄子。”
袁明珠低头吃菜,像是没听到那边的声音,也没看到席上的人脸上变化。
她旁边的廖氏给她夹了一筷子鱼,“听说复生媳妇喜欢吃鱼,怎么不夹啊?”
袁明珠看着碗里的鱼,“还有人说咱们两家关系不睦呢,大概是讹传吧!咱们两家”
廖氏噎了噎。
挤出个笑容,“这谁这么缺德传瞎话。”
袁明珠:“可不是,要不是咱们两家还聚在一起吃饭,我都以为说的是真的了,这不关系挺亲厚的嘛!”
“就是,就是。”
席上其他人也吩咐附和,展现亲厚。
屏风那边顾重阳也没辜负希望,向胡五展示了他的兄弟情。
“胡五哥,吃这个,这个补,大补,你看你瘦成啥样了,弟弟看着都心疼。”
“胡五哥好像比我还大一岁吧?定亲了吗?该张罗起来了,娶了媳妇就有人照顾了,就像我,现在事事都有我媳妇帮我想着,你要是有人照顾,也不会病成这样。”
袁明珠咀嚼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是把对面的对话当成真的在听。
心里疯狂吐槽:顾重阳泥垢了啊,哪能可着一只羊薅羊毛啊!本来就不禁冻了,你再这么薅下去,还不直接给薅秃了,回头病不得更重了?
许是大胡氏看他炫耀媳妇看得泛酸了,觉得得给他添点堵。
也许是本来就打算好的环节,趁机说出来。
在这边问袁明珠:“你那边的几个小蹄子还本分吧?”
袁明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她这副呆模样取悦了席上的女人们。
大胡氏按下心底的畅快,装出一副沉痛模样来,“你进门前一日,那帮子狐媚子竟然想撺掇着复生纳妾,我听说以后都气坏了,
好孩子,你可得好好敲打敲打那些贱婢,有什么事我给你做主。”
袁明珠为难道:“这,这不好吧?”
至于怎么不好,是纳妾不好,还是阻止纳妾不好,就让他们自行安排好了。
她一推二六五,全踢回去让顾重阳跟大胡氏撕掳去吧!
本来这种事情她说什么都不对,赞同吧自己难受,反对吧落个善妒的名声。
她敢保证,只要今天她敢说一个不字,明天就能传的满京城都知道。
说完就苦着张小脸装可怜。
心里则在暗笑,所以说为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今天场上逼王本王顾复生童鞋让你可着一只羊薅,现在该轮到你为难了吧?
顾重阳还真为难。
桌上的男子一致对他讨伐。
胡维昆:“那些歌姬小戏就是个玩意,哪能真抬了做妾,你真是太胡闹了。”
胡维晟:“大哥说的对,不过外甥媳妇年岁确实小了些,复生许是怕她担不起主妇的职责,想要抬个人帮衬着些。”
……
这些人给他选得就是个进退两难的难题。
怎么选都得落入对方的陷阱。
跟袁明珠的面临的陷阱一样,他若选了维护惟志院那些女人,他们夫妻两个之间就有了裂痕。
大胡氏选择这个场合提出来,本来就是将他一军。
以他往日好面子的性子,此时应该选跟大胡氏对着干。
若是不这么选,就是明白告诉胡家人他之前都是做戏。
还好明珠聪慧,没上当,他这边压力总算减轻了不少。
若是明珠选择不在意,他这会该发疯了,只有不在乎才能不在意;若是选择跟大胡氏一起跟他施压,也会让他更难抉择。
还真如她媳妇说的“宴无好宴”!安定侯府这是随时随地都在变着法子给他们之间制造矛盾。
顾重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既然不是好宴,那就干脆散场算了。
对着席上自说自话,给他纳个什么样的妾都安排上的众人说:“各位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站起来走到胡庆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别太挑剔了,娶妻娶贤,你大伯母提的这位吏部郎中家的族侄女,弟弟就觉得不错。”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直接甩袖子一走了之。
走之前还顺手又薅了一把胡庆祎。
低头忍笑的袁明珠有些傻眼,她这是被扔下了?
抬头看众人的神色,对顾重阳一言不合就离席的举动,她们似乎并不意外。
也就是说,挤兑顾重阳本来就是安排好的,醉翁之意不在顾重阳,而在乎她?
也对,顾重阳在这的话,他们若想挑拨是非,顾重阳也不是善茬,看他拿着胡五不停调侃,捡着胡家的痛处使劲踩,她都替胡家的人难堪。
只有把他挤兑走了,她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好哄骗。
袁明珠看着面前的蒸鱼,我最喜欢的蒸鱼啊,可惜不能吃,看得见却吃不着,世界好悲惨!我好伤心啊!
这样一想,感情就酝酿到位了。
一副丈夫不听长辈劝阻,非要纳歌姬为妾,长辈多说几句就无理离席,被抛下的小媳妇形象。
弱小、可怜又无助……
大眼神又茫然又无措,又委屈巴巴……
太需要大家的关爱了。
别说,她这样子就是安定侯府需要的模样。
一切似乎都在顺着他们谋划好的在进行。
在袁明珠大眼睛眨巴着求关爱的无声呼唤中,坐在她旁边的廖氏母爱爆棚一般一把拦住她。
“不怕啊,有你母亲和舅舅们在,不会由着他胡来的,就是纳妾,也要纳身家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那些狐媚子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