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偏爱(1 / 1)

“大公子!”

守正急忙赶来扶起凌翰辅,当他寻着目光朝白衣素立的人群中看去,在那道极其扎眼的紫色映入眼帘时,守正吓得浑身颤如筛糠。

何琼信不是已经把世子杀了吗,还拿到了世子的尸首,尸首就在他们带来的这黑棺里呀。为什么他还活着?!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吧?!

凌齐在看到凌翰辅身后的黑棺时,面容难看至极。他似乎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萧杀冷喝,“把大公子请回府!”

隔着长长的送葬队伍相遇,看见如此真实冲自己笑着的凌涵,凌翰辅压下心底钝击般的震撼,面色如常,穿过重重百姓流言蜚语,迅速朝国公府走去。

大管家反应过来立时招呼人行动,周姨娘也忙着扫除现场,将一干凌翰辅带来的东西,统统收起来!

“大公子,你弄回来的这口黑棺是怎么回事啊?来人呀,给我打开!”刘澹才不会让凌齐这么好过,大手一挥,有护卫就跑上前将凌翰辅带来的那黑棺强行打开,露出里面那副硬梆梆的尸体,看那眉眼,却是与凌涵十分相似。

“原来又死了个世子啊。”

“这世上的世子还真多啊!”

刘澹眉眼流露着春风感慨。

凌齐猛地回头,凤眸染着薄怒,狠狠瞪向刘澹,声音却是对他身边的凌涵所说,“不过是修缮宗祠,竟搞出如此多事,没用的东西,滚回来!”

凌涵抿着唇,面色沉冷,盯着自己的父亲,这一世的凌齐,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如前世的威仪沉稳,不苟言笑,他那冰冷的眼瞳,总是带着寒意而又居高临下。

他记事时,看到父亲逗哄大哥,把大哥逗得直乐,他们父子一副共享天伦的样子。而自己只能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凌涵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从来没有牵过父亲的手……牵过,也是如才那般,没过多久,甚至才刚刚感到一丝暖意,便被无情丢弃,他更没有像大哥那样好的福气,被父亲扛在肩头,宠爱嬉乐……

“得,世子,咱一块回吧。有件事情,还没跟大公子算清楚呢!”

刘澹见好就收,反正现在跟凌齐闹僵了于他没好处,何况凌涵这小不点也不是吃素的。

国公府内,凌齐气势凛凛地坐在主位,阴晴不定地盯着凌涵,冷冷发问,“你逃出东寻城,就为了骗你兄长带副假尸来?”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幻蕊突然扑过来,跪在了凌涵身前磕头,嘤嘤泣道,“世子不知道,因为您失踪这件事情,老夫人已经病倒了,世子快去看看老夫人吧!”

“不准!”凌齐一拍桌子,冷声喝道。

凌涵亲自将幻蕊扶起来,安抚一阵,他朝着凌齐行了一礼,轻轻道,“因为修缮宗祠一事,孩儿亲自去城外调运石料,宗祠之内俱是由兄长管理,孩儿也不知,为何大家都说我死了,这一具又一具的尸骨……又是怎么回事呢?”转而扭头看向大管家沈松,凌涵眨眨眼睛,蹙眉问道,“大管家也是,这尸骨一送进国公府,你难道都不辩认一下?身为国公府的总管,你肩膀上的那颗东西,莫非摆着玩儿的?”

沈松听得浑身直冒冷汗,偷觑了眼躲到一边去的周姨娘,又看看上位的凌国公,心中直叫苦,身国公府的总管,他大事请示主人,小事谨慎作为,这么多年,他哪有半丝纰漏的?可是他上面也是有主子的,周姨娘是一个,老爷凌国公更是。

世子之死是大事,没有老爷的命令,谁敢轻易认尸?

可身为奴才就是这样,主子犯了错,要奴才担着。主子不说话,奴才要顶着,还要反复琢磨,怎么样做才能最大程度不让主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颜面讨主子欢心!

眼见咄咄逼人的凌涵,沈松硬着头皮吩咐小厮,把那个往府中送尸骨来的蒙贤带出来。

“是他!是他把尸骨拿来的!”沈松终于找到了替罪羔羊,让人将蒙贤提留上来。

“尸骨是族长与大公子所托,”蒙贤腰间还横着把大刀,但身上的衣裳却换了身全新的,在凌国公府住了几天,他整个越发精济,听说沈松的指控,他站了出来,丝毫不肯承受委屈,大声反问道,“为何你们不找大公子问责,偏偏要寻小人的错处?若没大公子吩咐,小人能随便送尸骨来?”

坐于主位上的凌齐,见此眉头凝结住,越看到这个伶牙俐齿的蒙贤,他就越加厌恶凌涵。

凌涵性子软弱,让国公府成为笑柄不说,还将刘澹这个麻烦扯进来,如今又冒出个蒙贤来当堂对峙,国公府的笑料还不够多吗,他如此无能,有何资格为世子!

“大哥要送尸,自然是吩咐最亲信的人,国公府要收尸,自然也是要凭据的,大管家收尸的凭据是什么?”凌涵问道。

“尸骨盒上有凌氏族长以及大公子的手印。”蒙贤抢在前面,灵巧接道。

“原来是这样……”凌涵抿抿唇,陡然间目光凌厉噬向大管家,厉声斥道,“族长和大哥的手印焉是随便给的?!大管家你竟敢私自伪造手印,该当何罪!来人啊,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凌涵话声一落,满厅静谧,只见护卫们和仆从们,谁都没动。

没人听凌涵的命令,沈松看了心中冷笑,压下眼底的傲慢,正想反咬凌涵一口。

“爹爹,您说那手印是真是假?”凌涵突然上前两步,冲凌齐一施礼,徐徐问道。

如果是真,凌翰辅必定要承担责任;如果是假,大管家沈松这条命可就……

凌齐沉吟,一双凤眸威仪而傲慢紧盯着下首的凌涵。

看到他是这种反应,凌涵心中掠过道寒意,很好,凌齐什么都不选,他要大管家和凌翰辅都安全。

可世上没那么多便宜的好事!

凌涵朝周围的亲族看去,当即便有人站出来质疑道,“既然大公子与族长派手下送了世子遗骨来,因何现在大公子又亲自拉回了一副黑棺来?大公子,你可以说说原因吗?”

在凌国公府,大公子凌翰辅是最出色的人物,哪个不看他三分颜色来行事。今天被摆到这样一副受审的劣势,凌翰辅心中无比别扭又忐忑。

他站出来,虽然脸上的肌肉直抽,语调却含着悲凄痛悔,“宗祠之内不知被谁生了把大火,而那里三弟又消失了,最后我们只能找到一具尸体,是我没有保护好三弟,都是我的错……”

还没说完,他额头就冒出了大滴的汗水,恨不得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无论他怎么说,那遗骨盒子上的手印作不得假,自己带回来的黑棺也是众所目见。他想说他的手印被人偷去了,他更想说是凌氏族长老糊涂弄错了,可当他抬起头来,看着四下的亲族尖锐眼神时,凌翰辅只觉得自己的话太过苍白,他哪怕说出其中的一条,就会引起这些人疑惑的嘲讽。何况刚才,爹爹根本就没否认那手印是假的!不过是沈松一条命,自己都快要保不住了,爹爹还在死要面子!

见凌翰辅苍白无助的模样,凌齐凤眸溢出一丝不安,转头朝凌涵放柔声音道,“在发生大火时,你就应该回到宗祠,不知道你大哥会担心吗?”

“对!对!三弟你知道吧,大哥找你好苦……谁知竟是你开的一个玩笑,看到你现在还好好站在这里,大哥就放心了。”凌翰辅吁了一口气,俊雅的脸上摆出一副安慰之相,他话锋一转,又道,“三弟,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这么不知分寸……”

凌齐一句话,所有的错都掀泼回凌涵身上。

“凌国公,徇私偏爱,也不没你这么干的!”

刘澹实在忍不住,冷笑着冲出来,劫住凌翰辅的话,那副温善的容颜渐渐变得刚直冷硬,“凌翰辅先送了一副带着他手印的遗骨来,后又亲自拉了一副黑棺,回头却发现国公府在发丧!这明显是他算有遗漏,中间出了差错!并非本官有意要管你凌国公的家事,实是你的大儿子还牵涉到另一桩案子!今日是在你的国公府私了,还是回本官的公堂,你自己看着办!”

凌齐年过四十依然面容英俊,多年未打仗,身上军人冷凛威慑的气势却丝毫未消,相反这么多年来,那股气势非但没有退化,反而有所增强。

只是这一刻,听到刘澹矛头直指凌翰辅,他脸色转青,蓦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煞气凛现,猛地欺到刘澹面前,满口杀气,“刚才的话!你给我,再说一遍——”

凌齐早看他不顺眼了!凌涵被他拿捏在手中,变得越发古怪不说,现在他竟然还敢深掺自己府中的内务!

凌齐在府外便盘算过了,以自己国公之尊,杀刘澹不过捏死只蚂蚁,皇上那里,容易交待!

刘澹第一次看到凌齐发飙,心中虽然有些没底,但身为京兆尹的颜面不容有失,他冲口狂呼,“再说百遍也是这样!”然后伸手,习惯性找惊堂木,哪料,抓了个空。

国公府的护卫早已出动,见凌齐眼色行事,仗剑冲来,七手八脚将刘澹架起,嘴巴拿布堵上,手脚捆上,像拖垃圾一样往外扔。见此,厅中的亲族宾客简直傻眼了,这样凶暴的一幕,只有在多年前凌齐为当今皇上效命时干过,现在竟然又重演了。

“爹爹!”瞥了眼呜呜挣扎不休的刘澹,凌涵急忙上前挡住护卫的去路,挑眉冲凌齐问,“周霖派人刺杀孩儿,这件事情,大哥再清楚不过!因为那刺客正是大哥的亲信高阳。一应物证已被转呈到皇上面前……爹爹、您现在还想对刘大人动用私刑么。”

自回到国公府,刘澹的护卫便被挡在了府门之外,凌涵清楚,若是任由凌齐将人带下去,他绝对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这么多年,凌齐看似安于现状,事实上他有野心有报复更有胆量。否则也不会干出当年扶持皇上即位之事。

如今众目睽睽下杀了刘澹,回头随便罗织个罪名,皇上却绝不可能为了个小小的刘澹,而与凌国公反目。

在办安廉明的清官以及手握重兵的国公之间,相信谁都会做出最完美的选择。

凌齐背负着双手,杀人一般强大气势瞬间湮灭,一双凤眸古怪而多疑地直盯凌涵,仿佛是在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这时候,凌涵不慌不忙上前,冷然推开护卫,将刘澹解救下来。

刚才在凌翰辅和大管家之间,凌齐都要。那么就不能怪他凌涵心狠手辣了!

那些物证一旦呈到皇上面前,曝露的可不仅仅是凌翰辅,更多的是整个凌国公府的黑洞。凌齐安逸了这么多年,一朝瓦解,不知他可受得住么。

自香筠死后,凌涵便发誓,别人断我一臂,我要对方千倍偿还!因为凌涵知道,只要他稍稍放松,就会被人整个吞掉。他死不要紧,他身边的人呢?在这个国公府里面,他还有病弱的母亲,更有疼爱他的祖母。

他的父亲凌齐,眼中只有大哥凌翰辅,对他的归来,无半个字的关怀。

既然没人关心,他便自己关心自己。

既然没人守护,他便自带双剑,斩尽所有敌人。

刘澹丝毫不觉得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圈,脸绷紧,冲口训斥道,“凌齐,把你府上之事收拾收拾,我们这去金殿理论!还怕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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