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干戚魔锥(1 / 1)

老六蒋翎,乌簪高髻,身形枯瘦,一身纯白道袍,手持一柄饱饮了鲜血的长剑,脸上没一丝表情:“大哥,此举绝非我所想,是你不肯借我干戚魔锥,助我夺下掌门之位在先,才以落得这般下场,怨不得我。我们几个结义之时,说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虚情假意,我也已看得真切了!”

捂着伤口的手掌鲜血淋淋,宋天虎将之举至眼前,定定地看着。忽地狂笑了起来:“你我六人结义十多载,想当年创业艰苦,你不仅不肯出手相助,逢人还道我自不量力,我可曾怨过你半句?你这般相待,不怕天打雷劈?”

蒋翎眉目一蹙,嘶声吼道:“天打雷劈又能奈何了我?这干戚魔锥力可敌天,若我得之,与天作对未尝不可,你便瞑目吧!”说着,长剑宛如毒蛇吐信,直袭而来,正对宋天虎胸口!

一抹血色溅洒上空,宋天虎睁大着双目,血已自口中狂涌而出,显是心脏被刺穿!

但他眼神却忽地变得温柔,憋着一口气,虚气吁吁地道:“老六……你,你我兄弟,你要神兵,我,我给你就是……”一只手在不住颤抖,缓缓伸入了怀中。一根寸许长的玄黑铁锥现出掌中,整根雕以怪异纹路,粗粝不平,诡异之极。

蒋翎登时脸色大变,伸手要接。

但见宋天虎手腕一转,干戚魔锥反握在手,他面目竟无一丝犹豫之色,猛地自朝胸膛处扎了入内!

霎时间,大地一阵剧颤,墨云滚滚、遮天蔽日而来,幽暗当中一声声鬼哭神嚎、凄厉无伦的声响不绝于耳。

只见宋天虎竟是瞬间由地上弹起,弓身偻背,双手紧握魔锥,神态仿佛痛苦难当,面肉扭曲变形。他大张着嘴,发出宛若兽鸣般的低沉吼声。

一股暗红邪气自指缝间氤氲而出,须臾间,竟将他全身笼罩住,看去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一般,狰狞可怖之极。

倏然,他身子一挺,一身锦衣猛然爆散,如风中败絮。赤裸的躯体亦然暴涨数倍,山丘一般。双腿仿佛百年巨木,壮臂粗与梁柱,猛然一抖,那股暗红邪气当即聚往巨掌之中,立时化虚为实,一斧一盾,左右开弓,巍然矗立,形如巨灵下凡,威风凛凛,哪有半分方才垂死之相!

蒋翎睹状大惊,暗骂连连,端的悔恨不已,未来得及收摄心神,那巨斧已挟带着狂涛怒涌之势,当头猛劈而来。

蒋翎脸色一凛,长剑擎起,头顶厉风骤起呼啸,便闻见一声刀兵碰撞的宏亮巨响,长剑当即断开,巨斧落势依旧,兜头砍来。

一攻一守,优劣互见。

蒋翎当下心寒胆战,食髓知味,再也不敢鲁莽去拒,身形捷如飞鸟,往宋天虎左侧跃逃而去。巨斧劈空,轰到硬地之上,瞬时尘土飞扬,裂开一道长缝。

蒋翎堪堪避开夺命一记,只苦了那帮黑衣武者,那气劲之强,爆起的泥块、硬石,亦如离弓之箭,“嗖嗖”声响之中,已有七八人倒地身亡。

余下几人,宛如惊弓之鸟一般,无命逃窜。

只可惜还是醒悟太迟了,宋天虎将全身潜能激起,躯体暴涨数倍,高大雄粗。然却无半分笨拙之意,但见他身形急旋迴转,手中巨盾仿佛飞盘,离手而出。众人皆感一股劲风刮面扑来,雄浑无匹,但见几个头颅在眼前爆裂,自己也失去了知觉……

蒋翎亦被这股劲风,迫得生生退了数步。

他身形一稳,双目欲裂,看着一地断肢残骸,形如呆痴。忽地一道如电闪光,直取门面。

宋天虎手中巨斧急旋疾舞,似有千军万马之威。眼看厄运难逃,蒋翎忽地“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大哥!”

斧刃便在他头顶不足一指之处定住了!然那强横的气劲却将他乌簪高髻,催得披头散发!

蒋翎神色呆滞,喃喃道:“我,我该死,大哥,我对不住你,我狼心狗肺,你杀了我……”

巨斧忽地颤抖起来,宋天虎狰狞可怖的面目瞬时也在抽搐,也不知过了多久,两颊竟滑落两行泪水,似乎艰难无比才自口中低沉发出声音:“走,快走……”

蒋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许久,突然如蒙大赦,几乎运起毕生所学,施展轻功腾身而起。

就在此时,半空之中一道强光将他裹住,他耳边只鼓动起一声他从未听过的巨响……

世间万物,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毁灭!

娇花、美酒、佳人、初升的艳阳、高悬的明月……

林达逵就这么站在巨石后面,瞧着一瞬间爆起几十仗高的火焰,似乎是地狱逃出来的百万魔兵,不断向着四周扩散,吞噬这方圆百里的一草一物。

他大张着嘴,仿佛正感受着烈焰将他一点点焚至成灰,那声毁天灭地般的巨响,在他耳中渺不可闻,濒死的感觉竟是如此静谧!

“快走!”一道黑影在眼前一晃,已然将他挟起,飞腾而去。

站在另一个山头上的林达逵,浑身战栗,死死盯着通红瑰丽的火蛇在对面疯狂肆意,忽然,他抱头痛哭了起来:“没了……都没了……”

“捡回一命,你应该焚香谢神才是。走吧,回去告知虎威镖局四个副镖头,就说五毒门为夺神兵,拟下了毒计!”一人在旁,头戴斗笠,压得很低,看不出面貌。

“谢恩公救命之恩!”林达逵朝他跪了下去,浑身颤抖着叩拜不绝。待他抬起头时,那人已无踪迹。

一艘三帆大船,自广东雷州渡口泊岸,苏定邦一行人沿粤桂古道西下。沿路丘陵广布,河谷纵横。奇峰鳞次,幽谷叠出,一行人雇了几叶小舟,泛于碧水蓝天之中,一路上指点风物,甚是闲情雅意。

“大人,何千总已有回讯,宋天虎等人已灰飞烟灭。”张景初禀报道。

苏定邦只扫了他一眼,似有怪责,搅了雅兴。

那张景初却不知趣,继而道:“何千总此行办得极其精明,只是有一事在下不甚明了……”

苏定邦目光欣赏岸边景色,淡淡道:“何事?”

“那干戚魔锥威力无疆,何千总为何不寻回,还要费力救下那虎威镖局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主管?”

苏定邦头也不回,淡淡道:“你可是动心了?若不寻回赠送与你?”

张景初垂首道:“在下不敢,神兵力可敌天,在下自知力薄无能驾驭……”

“你知道便好,九九八十一道神兵,本非人间所有,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驾驭。干戚魔锥虽可将自身功力晋升百倍,甚具刑天威猛之力,然却以燃尽本元为源,刺激命脉而生,更为凶险,可笑天下间不自量力者多如牛毛……”

张景初略作沉吟,方才又道:“那神兵本是大人所有,便是无可一用,收回暗藏也总好过他日被人利用,与您作对?”

“你可曾垂钓过?”

“钓过……不知大人意思是……?”

苏定邦看着他,反问道:“垂钓不仅怡情养性,亦是一门学问。除了天时地利,你觉得什么最为重要?”

张景初思索片晌,方才犹豫道:“最重要?应当是鱼饵……”

苏定邦展颜一笑,道:“孺子可教也,干戚魔锥与那主管皆为鱼饵。”

张景初豁然大悟:“大人意思是以那神兵为饵,继而钓下一条肥鱼。那主管应当是留下活口,任其回复虎威镖局,公告武林正道,与那五毒盟拼个你死我活?”

苏定邦眉头微蹙,笑道:“我说你这秀才枉读贤书了,文人应有雅意,美景当前,莫谈俗事。”

张景初讪讪笑喏,不敢再作话语,心中自有恐慌不安,忖道:“人道我毒秀才张景初智计无双,此人跟前,却如跳梁小丑,江湖太平几十载,恐由今日起,免不了腥风血雨。”他回首望向身后,不知何时,落日悄然衔山,四山奇峰杂沓,到处都是丛林密莽,蔽日参天。然而,如画的风物之中,斜阳之下,万物皆似染满了嫣红鲜血,毫无一丝风声,四野竟是如斯宁静,仿佛风雨将欲袭,萧杀之意充沛在天地之间。

也仿佛是天下武林的一机恶兆。

那名道人携随一名少年,共乘一舟。他身后七叶小舟各乘四名身着飞鱼锦衣的威武校尉,腰佩绣春刀,鹅帽金盔在斜阳映照之下,闪烁耀眼。然帽檐底下,双目如刀,仿佛一头头恶狼猛虎,睥睨苍生。

一场阴谋毒计,总算告一段落,却不知下一场狂风暴雨几时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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