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兄!”
何东不敢耽搁太久,心中计议已定,便快步去到那个半山腰上的茅舍中,一推门,却见到足有十七八人挤在这间逼仄的草屋里,屋里的空气久未流通,十七八只雄性生物散发出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足以令任何性格粗放的人都皱起眉头。
但此时何东心里揣着那件对他来说惊天动地的大事,对这股浓烈的味道竟也恍若未觉,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张破烂木床边上的周自横,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你跑哪去了?过来见见各位师兄。”
周自横显然已经给这些人提起过何东,大大咧咧地一招手,似是没注意到何东小心翼翼藏着的忐忑紧张。
“闹肚子,找了好久的茅房没找到,只能……随便找了个草丛方便了一下。”
何东感到十几双眼睛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夹杂着冷漠、不屑、警惕、厌烦、羡慕等诸般情绪,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嗯?
怎么可能还有羡慕??
何东迷惑了一下,再抬起目光找寻时,早已追不到半点痕迹。
“哈,茅房?”
周自横咧开嘴笑道:“你方便的地方正是茅房,一点没错。”
噫!
何东一愣,顿时对于这些自称“杂役弟子”的地位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半山腰上破破烂烂的茅舍挤了十几号人,连厕所都是纯天然的,这般境遇……恐怕楚门山上那些真正的神仙,根本也没把这些蝼蚁一样的存在当回事吧。
那么,自己的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可就又少了几分指望。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何况对何东来说,时间紧迫形势逼人,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何东强自定了定神,不顾那些乱七八糟的视线注视,低声道:“周师兄,您出来一下,小弟还有些下情禀报……”
哦?
周自横眼睛明显一亮,似乎很满意何东的懂事上道,刚才提点了他半句,这就知道送上孝敬了?也算是孺子可教!很快跳下破床,随意跟屋里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便随着何东出了茅舍。
“周师兄,实不相瞒……”
两人到了稍僻静处,何东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说道:“我这次来楚门山,其实不是为了拜师问道,而是有求于山上的神仙!”
哦?
周自横稍稍意外,眉头皱了起来,“你有什么事?”
何东便把整个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可谓是情真意切惹人怜悯,动情处甚至泪洒衣襟,让人丝毫也无法怀疑其中有诈。
幼年时何东听楚门镇上说书先生说过,最有迷惑性的谎言,是在十句真话中夹杂一句假话,只有这样,才能让人难辨真伪。
擦了一把眼泪,暗恼老白这蠢狗真是灾星,害自己爹娘生死未卜不说,临走前弄到自己眼睛里的不知名脏东西,到现在已有数个时辰,却还是颇不舒服。但这会儿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何东哽咽着声音哀求道:“周师兄若是有办法帮忙,小弟必有重……哎哟!”
说到最关键之处,何东忽然脸色一变,双手捧着肚子面露痛苦,急切道:“对不住对不住!这肚子又闹起来了,周师兄稍等,我得先去方便一下……”
望着何东一阵风似的背影,周自横若有所思。
是刚才喝多了桶里的凉水?
还是说这小子在给我演戏呢。
山风轻拂,很快送给周自横一个味道浓烈的答案。
“该死!”
周自横骂了句晦气,这家伙好死不死地跑去了上风向搞事情,竟敢把自己留在这里闻风辨味,真是岂有此理!
略一犹豫,满脸嫌恶表情的周自横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迎臭而上,而是顺着山路向下走远了些,再背过了身子。那山风不再迎面而来,终于恢复了几分应有的清新。
就在此时!
雪亮的匕首寒光随风而至,直指周自横后心,待他反应过来欲要转身时,已经太晚太晚。
何东脱了鞋袜,赤脚踩在蜿蜒山路的沙石地上,几乎敛没了一切可疑的声响,这一刺咬牙搏命,用尽了平生气力,瞧那周自横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既然失了防范,似乎就注定了命运的终结。
这一扑的速度极快,何东觉得甚至比掠过楚门山的山风更快,眼看着周师兄的背影就在眼前,拼死行险的这一击,竟然如此顺利。
噗!
刀锋入肉的恐怖声响,令何东浑身一颤,慌乱间竟然没握稳手中的匕首,直挺挺地插在怒吼痛呼的周自横身上,洒下一串血花。
糟了!
何东骇然失色,简直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会脑子忽然发昏。
原本匕首指向周自横后心要害,只要这一记刺中,锋锐的利刃透体穿心,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的必死重伤。
可……
连他自己也完全搞不清楚,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眼睛里忽然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活人,而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坚固石山,这一刀刺中石头恐怕不会有任何效果,石山上唯一的一道缝隙,好像是在中间偏下的位置。
于是,紧张的何东稀里糊涂地就临时转了方向,直接把匕首狠狠插进周自横的两股之间……
恍惚间,何东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周自横暴怒剧痛的眼神中,充满悲愤。并没有预料中凶狠凌厉的反扑,而是满脸很受伤的表情,还透露着让何东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深震惊迷惘。
砰!
流了两斤鲜血的周自横,最终还是重重地栽倒在一丛野草旁边,气息全无。
插屁股也能死人?!
何东骇然不解,虽然是亲手制造的结局,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猜到这诡异的过程。
寂静山林中骤然响起的凄厉惨叫,当然很快就惊动了距离最近的那间茅舍,七八个人挤出破烂木门,怒吼着朝事发地点赶来。
何东已经从刚才令人困惑的意外中清醒过来,一咬牙俯身从周自横体内拔出匕首,来不及擦拭上边淋漓的鲜血,就这么微微颤抖着握在手中,大踏步地向山顶飞掠而去,对身后的惊呼喝问声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