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就在冷箫以性命相拼也要取高展风性命之时,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凝风阁何德何能,竟劳烦各大门派联手来对付?”一个颀长的身影在空中仿佛乘风踏云翩然而来。
淡紫色长袍随身形而动,好似从天而降的仙人,空中那人双手负后,双足互点凌空飞旋,飘然落至祭台之上。随身而来的势气顷刻让在场所有人感到一股无形压力,手上一抖险些握不住兵器,迅疾的气流从面前掠过,击散了冷箫和高展风之间的攻势。
“大哥!你怎么来了?”苏流珀见到来人有些吃惊。
从天而降的紫衣男子气定神闲走进四人之中,朗目星眉,卓尔不凡,他笑道,"听说你率众来给高盟主道喜,没想到一语不合竟被众门派围攻,身为凝风阁阁主自然要来相助。"说话声音不大,却浑厚有力,一句话传到了台上台下所有人耳中。
原来这个从天而降的紫袍男子便是凝风阁大阁主苏汐琏,他离开洛阳数日,没想到竟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乾坤台上凝风阁众人看到他亲自驾临,无不放下心来,突围信心大增。凝风阁十年来面对的征战、困境无数,每次都能在他冷静老练地指挥下一一攻克,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原来是苏大阁主,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不凡,身手卓绝。”高展风对苏汐琏作了个揖笑着说道,全然没了方才要取冷箫性命的阴鸷和残酷。
“没想到我凝风阁能让这么多武林同道一起挥剑相向,日后江湖若谈论起这一战,必定为高盟主的勇气和魄力所折服。”苏汐琏回了个礼,话语中却是毫不退让,透着深深的揶揄之意。
没想到听了这话高展风依旧能面不改色,“好说!其实我们不过是一心为救林盟主,日后若有人谈起,也必会明白我等一片苦心,还请大阁主见谅了。”
“如此说来,高盟主誓死也要与我等一战?即是如此——”说着苏汐琏沉静的脸上露出了不以为意的笑意,只见他左臂轻扬,袖中信号烟随即发出,“嗖”一声在乾坤台上空开出紫色绚烂的烟花,“凝风阁在山门外的三百人马定当全力应战。”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莫不惊慌,一片哗然,人人心慌不知所措。
据说苏汐琏离开凝风阁两月有余,远赴关外剿灭游走在沙漠和市集的马盗。据这帮马盗横行沙漠边镇十多载,熟悉沙漠地形,来去如风,朝廷几次围剿都不得法,没想到这次却被凝风阁一举拿下。如今他突然现身崆山定是刚刚回来,手下人此时都是沙漠同行的高手,即便是寻常时候的对战,凝风阁弟子大多可以一敌三,如今来的又都是阁中精英,饶是各派掌门也都从心底生出一丝迟疑,局面突然间逆转。现在各门派即便联手也至多是两败俱伤,各派掌门各怀心思,半晌都无人出声。
“这、这如何是好?”自是知道其中利害,高展风思量间玄易在一旁面露难色,轻声问道。
看到玄易透着与自己相同的迟疑,高展风眼神一转,悠悠开口说道,“大阁主言重了,今日本是盟主继位大典,在下救兄心切看到苏二阁主前来才自作主张想向贵派求珠相救。其实凝风阁向来不与武林同道为伍,若是不愿相借也是无可厚非了。”一句话就化解了非战不可的对峙局面,又将凝风阁推上众人责难的风口浪尖,担上见死不救的骂名。
“哈,即是如此,这一战还是能免则免吧。今日是盟主继位的好日子,苏某在此恭贺高掌门荣登盟主之喜了。此行仓促,苏某回去定当备厚礼送上崆山。”苏汐琏不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眼下的局面与各大门派火拼,虽然凝风阁未必会败,但一定损失惨重。说来说去不就因为林敬,方才他已潜进后殿看到了结果,此刻他不过是做了一个最好的决定。至于给凝风阁扣上什么罪名,他已经不在乎了,这么多年凝风阁所受的污蔑、陷害已数不清,不在乎再多一两个。
苏汐琏免战的言论一出,千钧一发的危机即刻解除,在场众人俱是长舒一口气。
此一战必是惊天动地,中原武林势力必将受到大损伤,虽说无人不想除凝风阁而后快,可是要赔上自身性命,纵是平日以维护正义、惩奸除恶自居的众掌门也不能免俗。
但是正派中也不乏刚毅不屈的弟子,正挥舞着刀剑不肯罢休,却都被身旁识得利害的师兄师姐们拦了下来。
片刻间众人已相安无事,苏汐琏、苏流珀和冷箫三人转身准备走下祭台,台下玄空突然上前出言阻止,“且慢!二位阁主可以离开,只是请放了冷箫姑娘。贫僧与冷义天庄主是多年知交好友,故友的孩儿贫僧要带回少林好生照料。”既然不能为多年好友借到凝风珠以续命,那至少要照顾好友人的血脉。
“我不随大师去少林了,苏公子救过我性命,我会留在阁中,供其驱策。”不等苏氏兄弟开口,冷箫坚定地拒绝了他。
今日之举无疑是与整个武林正派划下了界线,“留在凝风阁,供其驱策”,这样的话一出,她怕是永生都回不到从前了。可是即便覆水难收也是非说不可!苏流珀为了自己的事,不惜陷凝风阁于危难,自己又如何能一走了之。
何况、从前熟悉的叔叔伯伯们、从前的同道正派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都变了,赤裸裸的现实让她无法接受,高展风是个道貌岸然、背后出手的卑鄙小人,其他门派也是以多欺少、欺软怕硬,畏首畏尾。此刻就算她说出高展风的所作所为也没人会相信,回去只会落到高展风的手中。自己若是死了,真相就永远也解不开了,眼下唯一能走的出路就是自己亲自去找证据,去揭发这丑陋被扭曲的事实,被欺骗过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她再也不敢相信面前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了。
此言一出,不止玄空,就连苏流珀也为之一怔,他何尝不懂冷箫当众说出此话意味着什么,却只有无言,转头默默看着她。缥色的纤弱身形在人潮中显得落寞凄凉,像一个会轻易破碎的忧伤的梦。
是不是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救她?她如今这样的绝境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曾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她走上自己曾经的路,原来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开始罢了。
江湖中人,莫名的对立与厮杀难道真是永远无法摆脱的夙命?
“即是冷姑娘的决定,也是凝风阁的荣幸。那么就告辞了。”察觉到苏流珀与冷箫二人的异样,此刻并非深究的时候,苏汐琏向着众人作揖告辞,紫袍一摆,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出了山门。
看着一行人整齐地退去,玄易方丈不禁感慨,“这两位公子俱是卓绝非凡的人物,为何要领着凝风阁做些同道不齿之事?若是能弃恶从善,或许能共同治理武林。”
一旁的玄空颔首,"此二人确实不凡,虽是邪魔外道的头领,行事却是光明磊落。倒是刚刚与苏流珀一战高掌门竟然——”说到着玄空有些倦怠的脸上蹙起眉头,堂堂青云一派的掌门未来的盟主竟会趁人之危,背后出手。
“哎、或许是救盟主心切吧。”一时也找不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玄易一带而过不愿多提。说起武功卓绝,方才一幕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师弟,方才我与苏流珀交手,你可否留意到——”
“盟主、方丈不好了!林盟主、林盟主他……”从山顶奔来的青云弟子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盟主怎么了?!”
“盟主刚刚过世了!”
“什么!”高展风凄厉一声喊道,“若不是我方才有所顾忌,我、我实在是愧对大哥,只顾忌方才两方的局势……我实在是该死!应该不管什么情况都把夜明珠抢过来才对!”说着他一掌劈上放着盟主手印的祭台,大理石的案几顿时爬满裂纹。
“不!盟主,错失不在你,若不是你日日操劳为林盟主灌输真气,他怕是早就没命了,是凝风阁众人不肯拿夜明珠出来才害死了盟主,我们一定要为盟主报仇。”就在众人萎靡不振、后悔莫及时,点苍掌门秦乔突然站出来说了这番话,一瞬间愤慨的话语就如同一根线,将涣散的众人重新连在一起,仿佛找到一个目标般他们再次振奋起来,将矛头指向了凝风阁。
“还有凌义山庄,多半也是凝风阁所为。诸位!现在已不是伤感后悔的时候了,如今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同对抗凝风阁!”旁边不知谁也开始煽风点火。
“说的对!凝风阁恶贯满盈,我们定要为盟主报仇!”
“誓要为盟主报仇!”
顿时庄严肃穆的乾坤台上,充斥着愤怒的呐喊声,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誓与凝风阁不两立,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却都忘了,方才是谁一个个全都畏惧凝风阁的实力,犹豫不决,畏首畏尾。
激怒的人群中,高展风与秦乔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奸猾狡黠的笑容在二人脸上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