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满怀心事又要照看弟弟,冷箫一夜没有合眼。漫漫长夜里,她偶尔望向长廊尽头的正屋——那是苏流珀的居所,朱红的雕花木窗透出的昏黄烛光在被夜风吹起的竹帘后摇晃不安,他也是彻夜未眠。
是事务繁重,还是白日里被真气反噬得厉害,调息了整整一夜?
终于等到天光,冷箫匆匆收拾好行装便来到大门前与青岚会和。其实她根本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和弟弟狼狈出逃时身上唯一的物件就是那封信,却不幸遗失在路上,倒是那位细心的凝风阁主傍晚就早早命人送了几件平日穿用的衣物。
卯初时分,初夏的太阳还未升起,天色是灰蒙蒙的一片,府里也只有零星几个下人在院中穿梭。冷箫来到门口时青岚已经在那里等了,看到冷箫他点头示意,清朗的面容上有淡淡的微笑,朦胧的天色里他一袭青衣甚是醒目,给灰暗的世界添上一抹亮眼的青绿。
他们正要出门,身后传来遥远的呼喊,清脆动听的声音却喘着粗气,“等一下!青大哥、青大哥等等……”
冷箫转身看去,原来是昨日在木石轩见到的那位和他们争执的惜红姑娘,只见她手里拎着包袱向他们跑来,胭脂红的百褶长裙在空中开成灿烂的鲜花。转眼她已来到面前,因为奔跑面上泛起潮红,显然是累着了,她手叉着腰对青岚娇嗔道,“你们、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早,我以为我来不及了。喏!这个带着,我特意准备的。”说着把手里的包袱塞到青岚怀里,看着他满意地笑起来。
“这是什么?”青岚满脸疑惑地看着面前开心笑着的女子,他打开包袱一看里面全是银两、衣物和食物。冷箫站在一旁怎么突然闻到了一股桂花的香味,疑惑不解,这个季节哪里有桂花?
看着满满一大包的物什青岚失声笑道,“你以为我们要去几年,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么多银子背在身上多重还会招贼。”
“谁敢偷青大哥,简直是讨打。”红衣姑娘莞尔一笑,水灵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还有、还有……”她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食盒,“这是我昨天特意去买的,带着路上吃,这个季节出了洛阳可没这么好吃的桂花糕了。”
“带着这些太麻烦了,都拿回去吧,你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这些自己留着吃。”青岚伸手递过包袱,虽然嘴上说不要不方便,可看着这个小丫头为自己费心准备的东西,他心里觉得极欢喜。
“不行不行,必须带着。”惜红看着他连连摆手,眼神里透着“我特意准备的不许不带”意思。
就在青岚迟疑间,惜红推回他的手笑着跑开了,蓦地,她又回过头来挥了挥手,“好困呀,我要回去接着睡了,东西收好,一路小心呀!早点回来。”
看着渐渐跑远的惜红,一旁的冷箫不禁笑了起来,真是一个动若脱兔、精灵可爱的女子,昨日虽是口无遮拦说到底也是为了苏流珀好,其实心里对她的印象并不坏。
青岚听到身旁人的笑声,又看了看手中的大包袱也忍不住轻笑,“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真是一个好姑娘,对你也很好。”想起惜红方才活泼可爱的模样,冷箫脱口说道。
“好是好,不过没有对二阁主好。”说话间青岚已放好包袱牵起了马。
听了这话,冷箫一愣,不明白他突转低沉的语气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说起苏流珀……直到临走他也没来相送,难道是伤还没好?怀着担忧的心情冷箫翻身上马,扬鞭消失在清晨还未散尽的晨雾之中。
五日后二人到达崆山正是暮春初夏的清晨。举目仰望,整座崆山都被满山的翠绿包裹着,崇山峻岭之间皆是一片苍翠之色,山道狭长蜿蜒,高高耸立的翠屏峰则漂浮在茫茫云海间,晨曦透过云彩斑驳散在山顶,金光闪耀。
登上主峰翠屏峰后冷箫和青岚便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之感,二人远远就望见不远处山门两侧站满了崆山弟子,他们手持长剑,静默肃立。后面正殿四周也有不少人在来回巡守,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般戒备森严。
二人对望一眼,疑惑间正在山门外与守门弟子交谈的萧长风看到突然出现的冷箫,面露惊讶连忙迎了出来,“冷箫师妹?真的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辗转奔波了几日终于见到相熟的人,冷箫不安的心绪缓和了不少,“我没事,弟弟也没事。”凌义山庄的事估计此刻全武林都已经知道了,她也不愿提那些痛彻心扉的遭遇。
萧长风的目光在冷箫身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一再确认她的确安然无恙,而后他望着她,眼神里难掩痛惜和哀婉,“你不知道凌义山庄的消息传来我们有多担心,原本师父要和我们立刻赶去救援,却没想到、没想到……”说到这,萧长云的脸色凝重起来,“没想到师父也出事了,我不得不留下照顾师父、处理门中事务,只好让长水师弟率众赶去,却不想他赶到时已经迟了——”
捕捉到萧长风话中的关键,冷箫瞬间变了脸色,“什么!大伯出了什么事?!”她几乎是失声叫出,想到那夜火海里的种种,她心头浮起非常糟糕的预感,小叔敌我未明,大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你们突遭变故的前一日高掌门来找师父,说是得到消息有人将要对凌义山庄不利,师父怕你们没有防备便飞鸽传书给凌义山庄同时交代立即带人去洛阳支援,不料临行之际不知怎地竟然中了七心海棠的毒。那毒甚是厉害,师父到现在还在晕迷中,高掌门和少林玄空大师这几日一直在为师父疗伤。”想起这几日师父愈加严重的情况,萧长风满面凄怆。
冷箫的心陡然一沉,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真的是小叔,不然一切怎会如此巧合?爹爹临终的嘱托还有幽篁林里追杀他们的人……一切的一切都逼得她不得不信。可是大伯——
“不好!”想到这,冷箫撇下众人,飞身跃起以轻功迅速向林敬房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