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谨一就到黎浅浅这里来了。
“白大夫和表舅……”黎浅浅让他坐,让春江上茶和点心,然后才开口,可这一开口又不知要怎么往下问,只得半道打住了。
谨一就知道黎浅浅要问这个,也不卖关子,打开天窗说分明。
原来当年大长老要逼婚黎漱,黎漱是人越逼着他往前走,他就偏要跟人逆着来,逼急了,他大少爷两手一拍溜了,把大长老气个半死。
他都安排好了,给黎漱娶个温柔娴淑好拿捏的老婆,好借此控制黎漱,谁知黎漱完全不买账,逮着机会就溜了,大长老的安排落了空,女方的家长怎肯罢休,闹腾得厉害绊住大长老的人,没让他有时间派人去拦黎漱。
黎漱那回就带着谨一跑了,这一跑,就跑到药王谷附近的城镇去玩。
黎漱生得好,穿饰讲究,走在路上回头率极高,被他吸引的大姑娘小媳妇多不胜数,谨一屡劝他收敛,可正值叛逆期的黎漱哪听得进去?
他的未婚妻表姐被继母发卖后,他遍寻不着,火气就已经很大了,又遇上老逼他另娶他人的大长老,正是满腹邪火无法排解,这天他把几个火爆少年给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自己也受了伤。
这些人大概跟着他有段时间了,知道他武功了得,再加上个一流高手的谨一,他们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就用计把谨一引走,然后这些少年一拥而上,想要以多胜少,又因忌惮他的武力值,不忘边打边给他下药,害他打到最后,虽将人全收拾了,自己也因散功丹的药效而散功,失足落下悬岸。
“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谨一苦笑,“那些人也不是坏人,无非就是家里姐妹和未婚妻看上大教主,他们殷勤献好,却都不敌大教主一抹微笑,来得让她们激动,所以就……”
“所以他们想给表舅一个教训?”
“是,不过他们自知肯定不敌大教主,所以把我引走,又对大教主下药,不过他们错估大教主的实力,就算被下了散功丹,也还是在药效完全发作前把他们给收拾。只是大教主摔下去之后,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最后才在一个郎中家里发现他。”
“救他的,不会是白大夫,或他家闺女吧?”
“不是,不是,都不是,是经过山崖下方的两个猎户,他们两个虽是把人救了,不过也把大教主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拉扒光了。”
这个……黎浅浅还真不好评价,表舅的这两救命恩人了!他们要是不贪这点小财,就表舅那人的性子,肯定是要好好的答谢对方一番的,可是,对方是不告而取,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全拿走,这就……
“不过也幸好他们拿走大教主的东西,要不然我还真找不着人。”
谨一也不知该感谢这两猎户呢?还是该收拾他们两一顿。
“那,表舅和白大夫又是怎么认识的?”
“白大夫的岳家就是出自这山村,他们夫妻想把小女儿嫁给大舅子家的小儿子,可是他家小女儿不肯,就跟着她二舅家的表妹,到老郎中家,找他孙女玩儿。”
谨一想起白大夫那个女儿时,忍不住要摇头,长眼睛就没看过那么样的人,老郎中跟她说了,屋里有人住,是个伤员,伤得极重,叫她们别进去叨扰人家。
老郎中的孙女很听话,知道屋里是个年轻男子,所以从不往那间屋子去,可白大夫的小女儿不是,人家都告诫她们了,她还偏要拉着人进去,黎漱那时伤得重,几乎整天都在睡觉,算是他有生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
身上不止有和那些人对战留下的刀伤剑疤,还有从高处摔落的擦伤和挫伤,总之呢是伤痕累累,因为他屋里只有他和老郎中,老郎中家里的小辈,对他老人家是言听计从乖巧得很,又正值盛夏,黎漱身上自然是怎么凉快怎么来。
谁知会有人就这么闯进来?还是个姑娘家呢!
白大夫的小女儿本来还拉着她表妹的,不过表妹在临进门时,硬是甩脱了表姐的手,开玩笑,白家表姐闹腾着不肯嫁她小哥,要是婚事没成,她拍拍屁股走人,从此不来山村,可自己呢?就算出阁,娘家还在这儿呢!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来,自己还活不活?
更何况人家老郎中都说了,屋里是个受重伤的病人,叫她们别去叨扰人,她这么硬闯进去,算什么啊!
“白小姐闯进屋里时,大教主才喝了药,睡得正熟,结果她看到大教主衣衫不整就尖叫起来,还往大教主身上乱挥乱打,说他轻薄了她。”
黎浅浅听到这儿都傻了!这女人是有病吧?“我表舅那会儿睡着的?”
“是啊!我那会儿刚找到大教主,正在和老郎中询问大教主的情况,听到动静冲进去,就看到她把大教主打得伤口又裂开了。老郎中气得不得了,要喊人进来把她拉出去,我本来上前就要把她拽出去,老郎中拿了块抹布给我,叫我隔着那块抹布,把她拽出去。”
想到老郎中那闪着恶作剧之光的眼睛,谨一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好笑。
“后来呢?”
“后来,那女人吵着闹着,说大教主轻薄了她,得对她负责,娶她为妻。”
黎浅浅听得目瞪口呆,“她,看到我表舅的脸了?”
“应该有吧?”谨一也不好说,“不过,事后我听老郎中和他孙女说起,那两猎户拉着大教主的东西走人时,她们都看到了。”
所以她是知道表舅身价不凡,所以才想要制造机会攀附上他?
谨一又道,“老郎中检查过大教主之后,气冲冲的去找白大夫的岳家算账,白小姐是他家的客,又是他家孙女带到老郎中家的,他说姑娘家不懂事,都是大人没把人教好,他好不容易把病人治得七七八八了,她一来,就害人伤口裂了,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要不然伤者家属把这事怪在他医术不精上头怎么办?”
谨一露出嘲讽的笑,道,“那位白小姐以为在自己外祖父家,就有恃无恐,还出言嘲笑老郎中医术不精,比不得她父亲,说那样的伤,只要她爹出马,只消一粒药丸下肚,就能好了大半。”
“真有那么神?”
“没有。白大夫是个明白人,知道女儿闯祸,就跟老郎中回来给大教主诊疗,看过大教主的伤之后,对老郎中的医术,那可是佩服得紧,还留下来和老郎中切磋,帮着老郎中给大教主疗伤。”谨一虽对白小姐颇有微词,但对白大夫却是无二话。
“那后来……”
“后来,白大夫痛斥了女儿一顿,白大夫的老婆却是个宠女儿的,白大夫要罚女儿,她自个儿死命护着不说,还拉着爹娘兄嫂一起帮她护着女儿。”
黎浅浅心说,果然,熊孩子背后的家长才是问题所在。
“因为白小姐抵死不嫁她表哥,硬要赖给咱们大教主,大教主伤好些后,我就带着大教主离开了。”
黎浅浅瞧谨一那一脸不屑,好奇问,“她和她娘就这样让你们走了?不能够吧?”
肯定有事。
“其实若她娘不纵着她,白小姐不过就一才及笄的姑娘家,哪来的胆子呢?”谨一顿了下,又道,“她们母女紧追在我们身后下山,山下也就一小镇,不大,我们住进客机后,她们母女也住进来了。”
谨一说着露出狡黠的笑容,“大教主知道她们跟出来了,就让我跟住在店里的客商说,我身上有伤,住进来后才发现伤口裂了,打算找大夫疗伤,包扎好后大概也不好挪动,可能就住在大夫那里,客栈这房就空下来了,正好他们人多,不如我们把房间让给他们,他们贴我们一点钱。”
客商只需花点小钱就多一间房,自然应了,谨一就带着黎漱,在客商们的帮忙下,去了药铺,当晚,白小姐潜进客房时,就被那些糙汉子的汗臭味给熏了出来,她娘气得半死,可能说什么?
只能摸摸鼻子带着女儿回娘家去。
“从那之后,就没再遇上白大夫一家子,倒是没想到,竟然又遇上他。”谨一叹气。
黎浅浅想了想问,“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
“是。那会儿,大教主还不到二十呢!”谨一长叹一声,岁月如梭,当年大教主还是青春少年郎呢!现在,嗯哼!他家教主都能嫁人啦!
白大夫这里,回到蓝忘让人给白大夫一家安排的院子时,正好看到妻子拿着封信发呆。
“怎么啦?”
“啊!老爷回来了!”白太太起身相迎,同时想不着痕迹的把手里的信给收起来,不想还没动,就被白大夫抽走了。
白大夫草草看完冷哼一声,把信揉成团扔到地上,“你别理她,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就知道胡闹。”
白太太陪笑,“你别恼,我不理她就是。”
“女婿一家对她不够好吗?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块什么料,还想着要当凤凰,哼!也不怕飞得高了摔死她。”
“唉!你说你这做老子的,怎么就这样咒自个儿的女儿呢?”
“是我愿意咒她吗?是她自己作孽,当年给她安排得好好的,她闹着不肯嫁,好啦!瞧瞧,当初被她嫌弃的表哥,如今可是五品京官了。”
白大夫说的就是大舅子的小儿子,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看起来木讷的男孩,竟然是进士之才。
白太太听丈夫说到侄子,她也觉扼腕!她原本是想小女儿被自家宠坏了,嫁给娘家侄儿,有兄嫂照看着,日子肯定好过,可偏偏女儿不乐意,嫌山村穷,嫌她侄子不好看,又不会说好听话讨好她。
白大夫常年受药王谷调派,都是在大城市里居住,就是小城小镇也都没住过,更何况她娘家这样的小山村,可是知道归知道,女儿嫌弃她娘家穷,白太太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的。
可是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自己教养的,教成这样,她能怪谁?
想到当年,女儿闹着不愿嫁表哥,白太太是挺难堪的,毕竟是自家侄儿,就算嫌弃他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白太太心里依然不痛快。
后来女儿看上了在老郎中那里疗伤的年轻人,白太太也是很不快,只是不好表现出来,等见到那人的样貌后,白太太觉得莫怪女儿闹着要嫁他,这年轻人长得实在太好了,又听小侄女说起,那年轻人身价非凡,白太太又觉女儿不愧是自己精心调养出来的,眼光就是好啊!
白太太对女儿的容貌相当有信心,她觉得只要自家女儿对那年轻人表示出好感,对方应该立刻感恩戴德的上门提亲。
万万没想到对方断然拒绝不说,还这么走了。
白太太咽不下那口气,带着女儿追下山,结果却是丢脸丢大发了,害得她最后不但不敢把女儿嫁给侄子,还只能听丈夫的,把女儿远远的嫁了。
原本以为女儿嫁人后,就能好好过日子了,谁知,“女婿一家根本就不是省心的,你看看丫头嫁过去,都几年了,还只生个闺女儿,倒是女婿的妾室,给他添了好几个儿女。”白太太抱怨着。
白大夫冷哼,“不然呢?你想怎样?”
“我是想,既然我们来了湘城,离亲家这么近,不勤加走动说不过去。”说白了就是想拉着丈夫去女儿婆家,给女儿撑腰。
“我才来,忙着呢!”
“忙什么啊!”白太太没好气道,“你对女儿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白大夫被老婆的话给气笑了,“我不上心,我不上心能给挑这样一家厚道人家嫁?你别看你女儿信上写的那些谎话,看看女婿和亲家写来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吧!给怀了身孕的妾室下药,结果反把自己给害了,亲家不休了她,已是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你还想怎样?”
“你不能听亲家片面之词,就说咱女儿的不是啊!”白太太气得直跳脚,白大夫气笑了,“你自己还不是只听女儿的片面之词,就说人亲家欺负咱们女儿?”
白太太被丈夫这么一挤兑,脸涨得通红,话说不出来了,白大夫拂袖而去前,撂下了话,“她的事,你不许插手,她自小到大就胆子就邪,全都是你惯出来的,你要再惯下去,她若落不着好,就全是你的错。”
白太太两腿一软委坐在地,白大夫狠瞪她一眼后,走了。
看白大夫进了书房,白太太的两个儿媳妇才悄悄探头出来,扶起婆母劝着。
白太太抱怨了一通后,忍不住想当年来,“要是当年那老郎中没拦着我们,让你妹妹嫁给那个漂亮的年轻人,那日子肯定要比现在过得舒坦得多。”
媳妇们无奈对视,婆婆说的那人,她们也都知道,那人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们那位只会惹祸的小姑子,仗着自己长得好,就对人挑三拣四的,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出一张嘴,没半点本事,仗着公爹处处欺负人,遇上惹不得的,还得公爹委屈的去给人赔不是,偏偏婆婆还以为丈夫本事大,所有人都得对他卑躬屈膝,小姑子跟着她娘学,惹出祸事来了,陪着公爹去给人赔罪的,可是她们的丈夫啊!
妯娌两连手把婆婆哄好了,交代下人好生侍候,她们便往厨房去。
“上回婆婆说要把我家囡囡接过去养,可把我吓死了,我就怕要是囡囡被养得她小姑姑一样怎么办!”白大嫂想起来仍犹有余悸。
“幸好那天大哥回来的早。”白二嫂叹道。
白大嫂握着白二嫂的手,“亏得你机灵,派人去帮我请相公回来。”
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湘城离小姑子婆家可只有两天的路程,小姑子写了信来,公爹不应,她会不会就杀上门来啊?”
妯娌两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约而同的忧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