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时的时候,总算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程分舵主一时反应不及,呆愣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黎浅浅她们听到声响,便急急打伞赶过来。
产房外婆子、丫鬟忙不停,她们只得避到堂屋去,一进去,就看到呆坐在那儿的程分舵主,章朵梨好奇的看他一眼,问,“他怎么了?傻住了?”
黎浅浅让春江上前查看,她的手一搭上程分舵主的手,立刻被篏制住,春江也没喊痛,只是冷冷的开口问,“程分舵主,你还好吗?”
“啊!”程分舵主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手,起身要向春江揖礼,只是感觉腿是软的,站起来时,还得两手扶着扶手才站起来。“不好意思,得罪了。”
“你没事吧?”春江问。
“好事,没事。”程分舵主喃喃道,话声才落,就见外头有人没头没脑的冲进来,“姐夫,姐夫,我姐呢?生了没?”
来人正是黄珍珠的弟弟黄全,他日前出门办事去了,连家里那些姨娘造反,害他姐动胎气都不晓得。
其他人也都瞒着他,除了他旧伤未愈怕他为此伤神,也怕他和程分舵主起冲突,不过一早接到消息,他姐昨天发动了,他们不好瞒着他,才跟他讲,黄全接了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往川东城赶,好不容易总算赶回来的。
章朵梨看他一头一身的泥水,不禁皱了眉头,程分舵主也被小舅子这一身吓到了,“你这是怎么了?”
“啊?哈哈,没事,没事,这外头不是在下雨吗?回来的时候,滑了一下。”没说是他脚滑,还是马腿滑了。
黎浅浅冷眼看了好一会儿,见都没人招呼黄全去洗漱更衣,便对春江低语几句,春江抬头同情的看黄全一眼,然后出去找人,没一会儿,就有丫鬟进来请黄全去更衣,春江看那丫鬟一脸绯红的看着黄全,手上动作有些重,不禁皱了眉头。
她转头看黎浅浅,黎浅浅也看到了,便道,“去找黄嬷嬷,派几个老成的过来,都忘了他家舅爷旧伤未愈吗?要是因为淋了雨,加重伤情,看这责任日后该谁扛。”
程分舵主经她提醒,也才反应过来,转头正要跟小舅子说话,就看到那丫鬟一脸娇羞的跟小舅子说话,说话间手还往黄全身上招呼,她大概打到了黄全受伤的地方,所以他痛的皱了眉头,却没说什么。
春江心说,这丫头也是个心大的,当着程分舵主的面,和黄全这样说话,虽不算是打情骂俏,不过也差不多了,一点都不知道避忌啊!
想到自己刚刚一出去,她就力压其他丫鬟迎上前来的那一幕,春江大概想,这位大概是黄全的通房丫鬟了吧?
其实春江猜错了,那丫鬟是黄全的大丫鬟,她有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但也晓得夫人不会允准,她不介意先从姨娘做起,可是黄珍珠几次给弟弟挑通房,她都没能入选。
而那些被她压制住,不许她们上前的,才是正牌的通房丫鬟及其他大丫鬟,黎浅浅耳尖,早听到那些人在外头,不满的低语声,低头一哂。
程家就程分舵主夫妻两,外加一个小舅子,看似再简单不过,谁知也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程分舵主沉着脸问屋里侍候的婆子道,“舅爷屋里侍候的就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
婆子是临时被拉来听差,哪晓得黄全屋里有谁侍候,茫然的摇摇头,程分舵主让她去找黄嬷嬷来,婆子这会儿倒是明白了,陪笑道,“黄嬷嬷在产房里侍候夫人呢!”
黎浅浅抚额,这一位是不是忘了,他老婆还在生孩子啊?
而且刚刚那一声婴儿啼泣后,就没有响动了,也不知刚刚生下来的长子还是长女。
黎浅浅叹气,开口道,“程分舵主,贵舅爷身有旧伤,还是赶紧让他回去更衣吧!有什么事,之后再处理不行吗?”
程分舵主颌首,对她拱手为礼,“多谢黎教主提醒。”
“不用客气,令夫人还在产房里,侍候她的人怕是分不开身,打理府里的事宜,如若程分舵主不弃,我这两个小婢还算得用,便先遣她们帮衬一二,可好?”
程分舵主就算心里再不悦,也不会对黎浅浅摆脸色,要知道他们家公子可是对黎教主上心,人家愿意伸手帮忙,他那敢说不,再说,自家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打理。
春江和春寿得了准话,便分头行事。
产房里忙得不开交,等孩子生下来,还有一堆事要忙,皇帝都不差饿兵了,总不能让人饿肚子,再说程分舵主他们也要喝茶吃饭,都等了一宿,还得熬些滋补的汤方给他喝。
而黄全回来,要洗漱要沐浴要更衣,看他那个样子,也不知有没有受伤,还有跟他回来的那些人,也得安排。
说起来事儿都不大,但样样都要有人去安排。
本来府里侍候的人不少,在正院服侍的更多,但因为姨娘们闹腾,被程分舵主夫人处置了好些人,其中不乏故意袖手旁观,想要藉此拿捏程分舵主夫人的。
黎浅浅这一开口,虽有些踰越,但事急从权,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说蓝海视黄珍珠姐弟为亲人,黄全若因乏人照料,而使伤情加重,劳累的可是蓝海。
黎浅浅对程家夫妻和黄全没什么感觉,可她不能让蓝海之前的用心白费,。
蓝棠对这对姐弟的感觉倒是蛮复杂的,因为她娘过世后,她和蓝海父女两相依为命,虽有凤三他们相伴,可是父亲是全心神放在自己身上的,直到黄家夫妻过世,蓝海出面帮黄家姐弟料理他们后事,那种独一无二的关注被人分薄了。
让蓝棠最闷的是,她不能抱怨,不能使小性子,还要大度的包容他们分去了父亲对她的关爱。
所以一开始,蓝海想留下来照看黄珍珠时,她一直没有陪父亲来过,直到黎浅浅让她来帮忙,她才踏足程家。
这回父亲一回来,就先来了程家,然后叫她来陪黄珍珠待产,这让她满心不悦,本来她想跟黎浅浅抱怨的,可因有章朵梨跟着,她什么都来不及说。
不过虽然她没说,但黎浅浅还是感觉到她心情不怎么美妙,虽不知原由,不过不妨碍她出手帮个忙。
黎浅浅把春江、春寿都派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来请黄全去洗漱,说是热水已经备好了。
那个大丫鬟见他要走,攀着他的手跟出去,程分舵主看着直叹气,那丫鬟看着就是个心大的,有这样的女子跟在身边,他小舅子的婚事可怎么办啊!
思忖间,他忍不住去看黎浅浅,这位黎教主出落得非常水灵,怪不得会让他们家公子对她上心,只是他总有种感觉,这位小教主看自己似乎很不顺眼啊!可是他又不曾得罪过她。
不多时,就有丫鬟提了食盒过来,“老爷,厨房刚做了早饭来,您是要等舅爷过来,还是现在要吃?”
“等舅爷过来再说。”程分舵主心不在焉的道。
丫鬟点头又对黎浅浅道,“黎教主,您身边的姐姐说,已经在厢房备好早饭了。”
“嗯,我就去。”黎浅浅起身,向程分舵主福了福,便随丫鬟出去,走时还问,“你家夫人生完了?”
“还没呢!”丫鬟伸手为黎浅浅打帘,心里边想,这位教主个头好娇小喔!听说还没及笄呢!
“哦,那刚刚生的是大少爷还是大小姐?”
“大少爷先落地,然后是大小姐,只是夫人有些脱力,棠小姐给她含了参片,才又攒了力气,准备要生。”丫鬟笑嘻嘻。
黎浅浅出去后,丫鬟放下帘子跟上去,侍候她回厢房用过饭,才有人来报喜,道是夫人又生了,生了小少爷,丫鬟很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黎浅浅虽奇怪,为何程分舵主夫人后头都没声音,但也没开口问。
用完饭,丫鬟收拾了桌子,交给小丫鬟拿下去,自己亲去给黎浅浅沏茶,“我看你们做事很有条理啊!怎么……”之前一团乱呢?
丫鬟收了笑容,“那是夫人生产前交代的,就是为了让老爷看看,要不是因为几个姨娘惹事,她不会处置那么多未尽职责的人,只是没料到舅爷……夫人以为舅爷回来时,她已经生完孩子了。”
黎浅浅点点头,看样子等程分舵主夫人坐完月子,腾出手时,就会收拾那些在她生产时,想趁机拿捏她的那些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活真心累啊!
“所以就看我不派人帮忙……”
话还没说完,丫鬟己急急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夫人没想到舅爷会提早回来,若不是您出面帮忙,怕他到这会儿,还没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呢!”
丫鬟既能为程分舵主夫人得用的,自然是机灵懂事的,“您不知道,舅爷和我们老爷一样心软,对萱草姐姐向来板不起脸来,明明一身泥身冻得不行,还是好言好语的安抚她。”
丫鬟似乎对自家舅爷这般怜香惜玉颇为不满,可是身为下人,也不好说太多他的不是,只把重点放在那位心大的萱草姐姐身上。
“你家舅爷没事吧?”
“刚刚已经请大夫去给他看过了,应该没事吧?”丫鬟也不是很清楚,只说一会儿她去问问。
黎浅浅对她道,“回头跟棠小姐说一声,让她跟她爹说。”
丫鬟闻言立刻就笑了,“是。”府里请来的大夫,自然没有蓝先生好,而且蓝先生一直在照看舅爷的伤势,跟他说,让他来给舅爷诊脉,自然要比府里的大夫强。
丫鬟见黎浅浅有些累,便要告退,只是还没走,蓝棠就回来了,她在产房里熬了两天一夜,正是累得紧,看到黎浅浅,只扯了嘴角朝她笑了下,就一头栽进窗前的大炕上。
云珠比她好一点,至少还有力气帮蓝棠躺好,帮她盖被子,然后她头一歪,就倒在炕上了。
黎浅浅忙上去帮忙,那丫鬟动作不慢,把蓝棠挪进去些,然后帮着黎浅浅,把云珠安置好,她站到炕上,从炕尾的箱笼里,取出被褥和枕头,让云珠睡得舒服些。
“还要劳烦你,请厨房送些鸡汤过来。”
“喔,好。”丫鬟笑着离开,离开时脚步轻盈,由此可见,程分舵主夫人顺利安产,她身边的人都很欣喜若狂。
想想也是啊!两子一女,程分舵主夫人的地位从此无人可以轻言撼动。
蓝棠主仆这一睡,就睡到蓝海过来。
蓝海过府,是带着黎漱备下的贺礼来的,他先去看过程分舵主夫人和三个孩子,三胞胎,虽不算早产,但个头都不大,那般娇小,让程分舵主看了不禁要皱眉,怎么那么小呢?
不过当着蓝海的面,他可不敢说出口,不然他感觉蓝海可能会把他拍死。
就算他不说,蓝海又怎么看不出来,看过三个孩子,见他们都很健康,再继续给产妇把脉。
“嬷嬷们说,她生完孩子就睡着了,可是直到现在都没醒。”孩子们已经醒过一次,黄嬷嬷给他们喝过水,也换过尿布,但黄珍珠一直没醒。
“有的产妇生一个,都会脱力昏睡,更何况她一口气生三个?”蓝海一副你少见多怪的样子,让程分舵主好憋气。
“孩子小也是正常的,你想想看,这要是都跟人家怀一个孩子的那么大,那你媳妇的肚子得多大,不得爆了?”蓝海没好气的道。
程分舵主想想也是,讪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吗?”
“知道担心,日后就多疼你媳妇一些,这怀三胞胎可不常见,她怀着这三个娃儿,府里竟然还有人不安好心,要不是我闺女儿和产婆警醒,你这三个孩子连同媳妇怕是都没了。”
“是。”程分舵主想到黄嬷嬷回报的事情,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分娩前有婆子端了吃食给产妇吃,怕她生到一半没力气,但她才吃一口就因腹痛而没吃,端吃食来的婆子却是再三相劝,让她多吃一些。
这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产房里的人也不觉有异,直到蓝棠不小心闻到了那碗面里的味道,那面里竟然搁了迷药,产妇要生孩子,要是服了迷药,生到一半睡着了……
光想程分舵主就觉害怕。
蓝海看他的神色,心说,知道怕就好。
如果是在现代,打了麻醉开刀剖腹产,很正常,但这个年代,剖腹产可没人见识过,生孩子途中产妇睡着叫不醒,孩子只有胎死腹中一途。
蓝棠当即就打昏那婆子,把面搁到一边,不让产妇吃,可是又怕有心人一计不成再使坏,索性和程分舵主夫人商量,点了她的哑穴,让她喊了没声音,外头的人没听到她的声音,就会以为计谋得逞,而不再派人来作怪。
毕竟生孩子时,最是忙乱,若有人存心做歹,说真的还真防不胜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