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町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玉真,你最好出去避一避。”东京都远郊板桥区的一处民居里,梳着大背头的朱木运正和面前一位风姿绰约的女郎交谈。
“警视町查不出什么来的,我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朱大哥您完全可以放心。”玉真的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保险起见,还是出去避几个月,等风头过来再回来。”朱木运摇了摇头。
他的身材,比之以前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像几年前那么富有神采,东北的重伤和一段时间的牢狱之灾,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但他宽厚的肩膀和富有感情的大眼,还是能给人一种十分可靠和值得信赖的感觉。
“没关系的,我这种情况,难道还会有人怀疑吗?”玉真自嘲的指了指自己的双腿。
玉真坐在一个宽大的轮椅里面,双腿僵直,俨然是一副残障人士的打扮。
“好,不走就不走,不过你也是的,残疾人一扮就是两年多,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和别的同志假扮夫妻不好吗?非要搞得这么不方便。”朱木运无奈的撇了撇嘴。
“我觉得这样更好,你看,这两年多我不是一直都很安全吗?再说,又有谁会猜的出,一个瘫痪在床,深居简出的残疾女子,会是东京一系列情报失窃案的主角呢?”玉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你呀,”朱木运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了,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喜鹊卢洪波,死了。”
“死了?谁干掉的?”玉真眼睛一亮。
卢洪波,可是出卖上海党组织的元凶巨恶,他的投降叛变,直接导致了很多同志不得不远避他乡,玉真来日本,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拜卢洪波所赐。
“红队锄奸,”朱木运简单交代了一句,脸上也露出微笑,“总之,他一死,我们很多同志就又可以回上海工作了。”
“朱大哥,来日本已经两年多了,有时候,我真的想回去看看。”玉真轻拂了一把额前的刘海,眼神里透出一丝希冀之色。
“现在的时机不成熟,这你清楚的,等局势安定下来,组织需要的话,一定会让你回到中国。”朱木运叹了口气。
“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玉真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很好,你完全可以放心,”朱木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再说了,时间那么久了,你也该放下过去,重新开展自己的生活了。东京也有很多同志非常出色,尤其是安德烈,他对你一直都.......”
“朱大哥,您别说了,”玉真打断了朱木运的话语,“我是个残疾人。”
“好好好,”朱木运只能举手投降,“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最近‘双头鹰’传来消息,说月岛的特务养成所已经正式开学,正在进行封闭军事化训练,这个组织内部的教官,全部都是特高课从各地抽调的精英,对我们未来的冲击会非常大,我们必须早作准备。”
“嗯,知道了,”玉真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行动,您一定要通知我。”
..........
夜。
三井制铁厂的整个厂区一片寂静,宛如无人存在的鬼区,只有远处几间小楼里闪动的灯光,证明此地仍属人间世。
耿朝忠独自走在空旷的水泥大道上,低着头,步履一如既往的迅速,只是他的眉宇之间,却似有着淡淡的忧愁。
距离调查神秘女子已经过去了三周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一直比较纠结,他一方面派吉田、齐腾远、孙敬亭三人追查那个神秘女子的下落,但一方面又害怕他们真的找到这个人。
其实从画像上看,这个女子和玉真最多也只有七成相似,但最重要的是身高——玉真是北方女子,有着迥异于日本女子的高挑身材,这是一个极为显著的特征。
况且,从常理判断,玉真来东京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自从卢洪波叛变后,原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一部分去了江西苏区,一部分去了豫鄂皖苏区,玉真留过苏,去日本也并不算奇怪。
“会不会,老朱也来了东京?”
耿朝忠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佐尔格来东京他是知道的,老朱和佐尔格一直有联系,也认识玉真,三人都是留苏派,说不定,他们现在都在东京!
耿朝忠的心一阵跳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相见,不如不见......
耿朝忠苦笑着,快步走到了三井制铁厂的教室附近,今天晚上,还有一节自己主讲的《支那情报概论》。
与南京特务处的洪公祠特务培训班不同,三井制铁厂的教学资源显然更加丰富,除了东京的各大教授讲述一些物理化学常识,实用的特务技能也有数人分担,耿朝忠的任务其实并非繁重。
他夹着讲义,快步走进了教室,二百多人的大型车间里,瞬间鸦雀无声,而坐在前排的,则是清一色的娘子兵,这些女学员,可算是特务养成所里的香饽饽了,每个男学员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这些方当妙玲的女郎,默默的期盼着第二学期所谓的《社会交往技巧》课程。
据说,在那个课程里,教官会鼓励女学员和男同学交往,想到这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得有点绿油油。
“咳,现在开始讲课。”耿朝忠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目光从坐在前排的春日江美子脸上扫过,这个小姑娘,早已经接受了耿朝忠是日本人的现实,并且已经很好的把之前的崇慕之情掩盖在了心底。
“众所周知,支那地域广阔,仅仅江浙两省,就与帝国本土面积相当,而南方和北方风俗又极之不同,而我们日本人,则与南方汉人的身高体型较为相似,这也是我们首选的乔装对象。更兼江浙方言繁杂,更易于掩盖口音之不同........”
耿朝忠出口的是流利的汉语,这也是一种强迫在座所有人学习中文的手段,而这一点,自己带队的那三十几个台湾人则显然有着巨大的优势。
在座的所有学生都低下头,认真的记录着笔记,而耿朝忠则把自己熟悉的一些江浙地区的方言用日文注音做了解释,课堂上一片教学相长的融洽氛围。
就在耿朝忠耐心教学的时候,安静的走廊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口传来尖锐的哨声,耿朝忠熟识的教官丁五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课业暂停,全体学员到甲一楼前集合,有紧急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