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耿朝忠愣住了。
处座专程从南京跑到北平,原来是跟自己谈这件事情!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大事,说严重点,人生由此改变都是很有可能,即使对耿朝忠这种出差如家常便饭的人来说,也绝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处座才破天荒的亲自来面见一个下属,而不是召他回南京直接下命令——并且,处座用的是“建议”两个字。
这两个字很重要,这说明,自己在处座眼里,不是一般的下属,不能用一般的命令来拘束,甚至具有某种平等的地位——命令,耿朝忠甚至都可以想办法拒绝,而信任和尊重,这是无法拒绝的........
轿车依然在疾行,车厢里却是一片沉默,耿朝忠在思索,处座在等待,就连开车的唐纵,都有点忐忑起来,不知道耿朝忠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我去。”
过了很久,耿朝忠终于抬起头来,凝目看向处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感情,似乎可以用“士为知己者死”来描述。
“我没看错你,”处座欣慰的点了点头,“其实,你新婚燕尔,我并不想派你抛家舍业的去日本那个鬼地方,但我在南京想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想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你是红叶,你精通日语,你是正宗的日本人,你和云蔚还是亲密的上下级关系,”处座继续描述着,双手握住了耿朝忠的手,“更何况,你还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你是特务处里除郑副处长以外,另一个可以称之为半个学者的特务,这在日本组建特务学校的时候,必将成为一个最大的优势,我甚至可以憧憬,你能在这个特务学校里谋取一个很重要的职位——你想,我能舍弃你而另外选择别人吗?”
“处座,不需要多说了,我自己也知道,似乎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耿朝忠苦笑道。
“不,我得说说,”处座松开紧握着耿朝忠的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他们谋求外放,都是希望在外面获得一些在我身边不方便获得的东西,而你不同,你立下了很多的功劳,却没有得到过相应的回报,这点我很清楚,但我现在不谈回报,因为,我们的整个人生,从加入复兴社,加入特务处那一刻起,就已经献给了党国。”
说完这番话,处座突然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悠然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加入复兴社时候的誓词?”
“记得,”耿朝忠激动的点点头,“驱逐倭寇,复兴中华,平均地权,完成革命!”
“不错,”处座收回了看向远处的目光,用力的点了点头,神情也带了几分激动,“复兴社纲领是校长亲笔撰写,上承先总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的遗志,更是我们特务处的最高宗旨!我们,和那些蝇营狗苟的蛀虫不同,我们是真正有信仰的人!这点,你自始自终都要记清楚!”
“卑职始终牢记在心!”耿朝忠的表情异常肃穆,“卑职加入复兴社,就是被王大哥告诉我的这四个字和那些牺牲了的兄弟们喊出的口号所感动,这一点,从未改变!”
“好!”
处座大力的猛拍了耿朝忠几下,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特务处的第一个中校站长了!”
中校站长?
耿朝忠的表情虽然依然严肃,可嘴角却仍然不由自主的显出了一抹弧度——特务处现在除了处座是上校,郑副处长和王天木是中校,其余人等从没有高过“少校”这个级别,这个天花板,处里人人都清楚,而现在自己,竟然一跃而起,成了除了上述三人之外,第四位中校以上级别的高级特务!
耿朝忠的表情,处座自然看在眼里,“恩威并施,信仰第一”,这一向是处座用人的准则,看样子,这个自己一直以来想用而又不敢用的“卓越人才”,也逃不过这八个字!
短暂的沉默后,耿朝忠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挺直身子,给处座敬了一个军礼,沉声道:
“多谢党国栽培,多谢校长栽培,多谢处座栽培!”
连续三个栽培,让处座也“呵呵”笑了起来,他低下头,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勋章,郑重的戴在了耿朝忠的胸前,就在这个奔行着的汽车中,完成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授勋仪式。
他满意的看着耿朝忠,等耿朝忠再次敬礼,自己再次回礼后,这才微笑道:
“这个勋章,是我颁过最特殊的一个,人特殊,环境也特殊,我相信,一定会在你的记忆力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这不是你获得的唯一一枚勋章,等你从日本回来,会有校长为你亲自颁发的“忠勇勋章”!”
耿朝忠激动的连连点头,仅有三个人的车厢,气氛竟然有些热烈起来,就连前面开车的唐纵,也不由得出言恭贺道:
“耿科长,恭喜恭喜!以后,您就是我的上级了,还请多多指教!”
“这新官还没上任,你这马屁就拍上了,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旁边处座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三个哈哈笑了几声,谈笑了好一会儿,处座这才表情一肃,挥了挥手,显然是要谈正事了。
“处座,那我什么时候动身?”耿朝忠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开口问道。
“不急,派你去日本,牺牲其实并不小,第一个要牺牲的,就是你‘红叶’的身份!”处座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舍。
“什么?”耿朝忠再次张大了嘴。
今天这场车厢里的谈话,霹雳可谓是一个接着一个,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在这短短的两个多月中,处座到底考虑了多少问题!
“你去日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你去日本干什么的问题,”处座看了一眼耿朝忠,“特务处派你去日本,总得有个理由吧?更何况,是一个长期的理由,否则,你怎么可能长期的呆在日本,而不受到日本人的任何怀疑?”
“处座,”耿朝忠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您确定这样做?万一我在日本没有任何收获,这岂不是舍了媳妇,又没套住狼?”
“你说对了,舍不得媳妇,根本就套不住狼,”处座嘴角露出一丝纠结,“既想保留红叶的身份,又想在日本长期呆下去,你想想,怎么可能?我要你去日本,是要你在他们的特务学校里谋取高位的,时间不设限,任务不设限,是一个长期的任务,你既不在中国,自然就探听不到特务处的什么内幕情报,这个身份,对日本人来说也形同鸡肋,既然如此,你留着这个红叶的身份,还有什么用?”
“不妥,不妥,”耿朝忠连连摇头,“红叶这个身份,同样是一个长线任务,为了一个长线任务,而舍弃另一个长线任务,这里面的变数太多,恐怕会得不偿失。”
“哦?那你说说,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处座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耿朝忠。
这也是他最欣赏耿朝忠的一个地方——耿朝忠跟自己谈事情,从来都不会唯命是从,经常都有自己的观点,往往也会给自己一些别开生面的启发。
“我还没想好,请您容我多思考几天,我觉得,一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耿朝忠的目光看向了窗外,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那好,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处座点了点头,“还有,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日本,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即使你拥有一些别人不具备的优势,也不代表你可以高枕无忧,我希望你谨记。”
“卑职明白!”耿朝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