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处座一脸惨状,耿朝忠也是心有戚戚然。
昨天回去看了报纸,听了广播,这才越发觉得事情严重。小到街头小报,大到《大公报》、《申报》等大型报纸,全都对此事进行了报导,“满城风雨”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事态严重,这已经堪称是“声闻全国”,“臭名昭著”了!
“看着吧,这件事的臭味儿,没多久就会飘满全国的大街小巷,我这特务处处长的职位,怕也是坐到头了!”那边处座突然又感叹了一句。
“不会吧?底下人的事底下人负责,怎么会牵涉到处座您?”耿朝忠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
“你懂个屁,”处座口中虽然骂人,但依然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事搞到现在,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案件,已经是一个政治事件了!我们特务处从组建到兴起不过短短三年时间,这期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上到楼台公卿,下到贩夫走卒,对我们看不过眼的人太多了!有了这个由头,这些人哪个不想推波助澜,搞倒我代江山?!”
“只要校长支持处座,一定可以稳坐钓鱼台!”耿朝忠给处座打气。
处座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校长支持?
校长支持的人多了去了!
党调处徐处长,南昌行营调查科邓侍卫长,校长哪个不支持?
自从围剿苏区以来,身在南昌的行营调查科趁势崛起,民国的特务机构已经不再是党调处和特务处两个,而是成了三足鼎立之势,校长可供选择的机构一多,对特务处也就不再像以前那么上心。他代江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啊!
“处座啊,会不会是党调处搞的鬼?前段时间我们抓了马绍武,狠狠的落了徐处长的台面,以徐处长的性子,他能不指使党调处报复?我觉得,很有可能!要不,以王大哥那么谨慎的性子,怎么会出这么大纰漏?”
“你以为我没想过?”处座抬头看了耿朝忠一眼,“问题是,现在是谁指使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让这件事化大为小,销声匿迹!”
“是,处座说的是。”耿朝忠连忙点头。
处座说的确实没错,这个时候,真相是真的不重要,因为这个所谓真相在整件事情中所占的比重已经是微乎其微,甚至连一查的必要性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校长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千万不要对特务处来个伤筋动骨!
“处座,要不我抓紧时间回北平?”耿朝忠又来了一句。
“算了,你和日本人联系的事情也很重要,你先去上海,办完事后不用回南京,直接从上海赶往北平,北平站的事情,临时由你负责,这是‘代站长’的委任状。”处座说着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耿朝忠,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怎么还是个“代站长”?
耿朝忠心里默默嘀咕,可这当儿哪敢作声,连忙接过委任状,感谢处座“隆恩”。
“去吧去吧,没事别来烦我。”处座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耿朝忠将委任状一卷,放入中山装的右下方口袋,躬身退出了办公室,刚出门,就看到唐纵胳膊肘下面夹着一大摞文件,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看到耿朝忠,连忙打招呼道:
“怎么样?处座有没有心情好一点?”
“已经从狂风骤雨变成暗流涌动了,”耿朝忠摇摇头,扫了一眼唐纵拿的东西,“你这都拿的些什么?”
按道理他不该多问,但今时不同往日,耿朝忠与唐纵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早已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好兄弟,唐纵也不介意,苦着脸开口道:
“咳,刑事材料,南京法院已经在搜集罪证,准备给王站长议定罪名了!”
“这么快?什么罪名?!”耿朝忠表情一凝。
“一个星期定罪,你说呢?!”唐纵无奈的摇了摇头,“至于罪名,按上面的意思,好像是极刑!”
“极刑?!”耿朝忠的脸一下子有点发白,“真有这么严重?”
“唉,”唐纵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耿朝忠的肩膀,“老六啊,我知道你跟王站长交情不错,这回一定得见他一面,说不定见了这回,就没有下次了!”
说完,摇着头走了过去。
耿朝忠有点无语,没想到法院想定的罪名竟然是死刑,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难道王天木真的要死?
不过整件事情,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事实上,就连真相都不清楚,更何况,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干净呢!
想到这里,耿朝忠也不敢怠慢,赶紧迈开步子往外走去,今天晚上前自己必须赶往上海,和特高课来人接头呢,这可怠慢不得!
........
上海。
耿朝忠从火车站提着皮箱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这次接头,并没有预订具体的接头时间,而是用传统中转接头法——意思就是,先给上海日本领事馆打一个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公开电话,表示在即到了,然后再由日本上海领事馆负责通知另一位接头人。
这是情报系统中一种最常用的联络手段,因为领事馆是公开机构,利用这个身份,只要不直接参与某些情报活动,根本无需担心被调查。
松江会馆是一座坐落在虹口区的日式会馆,里面往来的绝大部分是日本商人和侨民,当然,驻上海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也经常会来这里喝酒取乐。
耿朝忠在上唇粘了一点小胡子,打扮成一个满脸精明的日本三十余岁中年人,拎着手提箱走到了前台,然后淡定的打了一个电话,开始坐在大厅前面的沙发里等待。
“里边请。”
半小时后,一名身着和服的女子凑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阿里噶多!”
耿朝忠点了点头,跟着和服女子来到了一间雅室——刚走到雅室的竹帘门口,一阵特殊的香味就从屋内传来,耿朝忠顿时精神一振。
这种香味,自己曾经在袁丽香——也就是北原香子的身上闻到过,这是日本特务一种常用的识别身份手段,用特殊气味的香水来作为接头暗号,是刚刚在欧洲流行的最新接头方式。
不过,香水?
耿朝忠的心一阵悸动,难道这回来的,还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