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大国若烹小鲜。
老子学说中重要的治国主张和原则。
而这次策略的命题,便是自此引申出来的一句话。
策论的主题便是:君无为而臣有为。
当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钱恒终于明白为什么赵佶会沉迷于艺术创作之中而无法自拔了。
赵佶信奉道家不假,可如果不是赵佶痴迷于艺术创作而不知疲倦,恐怕也不会去信奉道教。
可以说,道家无为而治的治国原则,是最让赵佶喜欢的,加上赵佶身为端王的时候,就曾与道士结交,又恰好被那道士故作神秘的预测赵佶会继承大统,最后机缘巧合,赵佶真得做了皇帝,也便让赵佶对道家神鬼莫测般的手段越发信服起来。
只是这策论考题,就有点太过偏颇了。
君无为而臣有为,这个主张不能说不对,一个政治清明的君主,如果能够分清忠奸能庸,做个无为而治的皇帝,倒也无不可。
只可惜赵佶并不是一个能够分得清忠奸能庸的皇帝,而他手下最倚重的几个,除了那几个权柄极重的中官大太监,便是朝中那几个只懂得谄媚之道的所谓重臣相公。
偶有稍显清明睿智的能臣,不等其施展出自己的本事,便会被朝中这几位佞臣排挤离开,甚至郁郁不得志而终老他乡。
赵佶沉迷于道教,甚至还专门为道家典籍做注。其中对治大国若烹小鲜一句,就提到:烹小鲜而数挠之,则溃,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惑。
意思很明确,烹饪小鱼,不断翻动就会崩散,治理国家,若是经常改变治国方略,臣民就会心生疑惑,不知该如何自处。
若是论这注解,不能算错,可问题在于,赵佶所守的这大宋,早已千疮百孔。他眼中的能臣,全都把心思放在互相倾轧和搜刮民脂民膏上面,而真正治理国家的能臣,却一个都没被赵佶看上眼。
或者说,赵佶不喜欢那些没事就在朝上说那些治国戍边的臣子,一听到这些,赵佶就会觉得麻烦,更喜欢那些跟自己有相同志趣的吹捧之臣。
只可惜,赵佶所经略的大国,已非小鲜。
顽疾已深,自当要变革才是正道。赵佶所遵循的,却是以担心臣民心生疑惑为理由,而不在治国方略上做任何变革。
不论是西军,抑或南方诸路,都已到了风雨飘摇的状态,而赵佶依然坚信,只有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治理方案。
作为赵佶的坚实拥趸,不论是蔡京还是王黼,当然,还包括诸如童贯、梁师成、高俅、杨戬之流的内侍,都在坚定的维护赵佶的这个理念,竭尽所能所做的,只是让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大宋,在表面看上去,还那么强大,至少要保证让赵佶看到一个表面足够强大的大宋。
而如何破题这句“君无为而臣有为”的策论题目,钱恒也是费劲了心思。
其实在“君无为而臣有为”这句话之后,还有一句“大君任法而弗躬”。
不论是作为君主帝王的无为而治,还是名臣能臣的有为而作,一切还要遵循一个前提,那就是统一严格的法度。
一个伟大的君主,只有制定出严格公正的法度,才能真正做到治国不必事必躬亲,才是真正的无为而治。
而如何在赵佶已经确定这无为而治的治国前提下,尽可能的寻找挽救大宋现状的举措,或许也是赵佶出这道策论题目的原因之一。
毕竟北方胡虏作乱,金辽之争的一切信息,赵佶心里十分清楚,南方方腊作乱,让原本富足的江南赋税收入大减,更是大宋的国库收入锐减,让赵佶没了肆意挥霍的本钱,或许这才是让赵佶意识到要寻求一丝改变的动机所在。
不管怎么说,钱恒对赵佶的心思,琢磨的还算准确。
赵佶不想变,至少不想改变现在这种怡然自得,能自由创作的惬意生活现状。治国方面,也不想替换这些能让他开心,能为他溜须吹捧的一干人。而所谓的治国能臣,只要不影响他享受创作的乐趣就好。
有了这个前提,那君无为而臣有为这道策论题目,唯一的解决途径,便是大量使用能吏,从施政到军政,以中下层官员为主,选拔合适的能吏,去尽可能的稳定现状,至少能够让四方安定,让普通百姓有个温饱,才不至于在危机来临之际,民心才不会迅速崩溃。
至于能够进入朝堂,入阁为相的人选,也就只有那种喜欢闷头做事,而不在意朝中那些溜须拍马之辈的人,才能坐稳朝堂,为将来大宋遭遇大变时,借助朝中的位置,为大宋挣得一丝转机。
不得不说,为了这篇策论,钱恒想了很多。甚至于连几年之后靖康之变的应对,都考虑了进去。
在钱恒心里,能够坐镇一方的为政好手,当属赵不试和李若水等人。
而军中的中坚力量,不论是宗泽还是种师道和折家诸位将军,也都只能留在军中坐镇,不适合回归朝堂。
唯一一位适合现在回到朝堂的,就只有张叔夜了。
想到这,钱恒对这篇策论,便有了十分清晰的思路。
刷刷点点,一番功夫下来,整篇策略便写在了草稿纸上。
策论上面的论点很明确,君主自当无为而治,而重点,就在于臣有为上。臣子有两种,一种为君主服务的臣子,这类臣子,一切以让君主开心为重,还有一种臣子,是为君主治国安定一方服务的,这类臣子,所要做的,就是踏实做事,不多言,不争功,一切以大宋的利益为主。
这论调之中,隐隐提到一点,朝中诸位相公,当有闷头做事,且不争功的人来为君主做实事。
这个需求其实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把事情做砸了,就站出来替君主背锅,事情做好了,则是君主识人用人的功劳。
一切都梳理妥当之后,钱恒简单吃了点食物,将卷头的名姓填好之后,才开始小心翼翼的将草稿纸上的两篇文章,一笔笔的誊抄到正式的考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