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场检查极严,单单是入场搜身一关,便有十几人被那郎将给押了出去。
早就准备妥当的钱恒,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经过搜身一关之后,便被安排进考场内,待考。
考场内,竖起数块肃静牌子。
看到这一幕,钱恒不禁暗笑,真没想到,张叔夜居然会把平日出行的肃静牌,摆放到考场里面来。
不过这也说明这位张叔夜大人,做事还真是不拘小节的。
有了这些肃静牌,倒也让整个考场的气氛,变得严肃了几分,一个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正襟危坐,谁也不出一丝动静。
所有考试的位置,都是用苇席搭起来的,每个位置之间,都隔出来五尺有余,席子下,摆放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考生陆续进场,待到所有考生全部坐好之后,一声锣响,考试正式开始。
在众多考生开始研墨准备的时候,有衙役依次将考卷和草稿纸分发到每个考生手上,之后不久,便有有衙役,举着一块写着科考题目的木板,在考场内来回走了两圈。
今日是第一场,所考内容经义。
其中论语义一篇,孟子义一篇,大经义一篇。
孔孟之义,便是直接从‘论语’和‘孟子’中取一句做释义,考的是考生对与经义的熟识程度。
而大经义所考的,虽然也涉及到孔孟文章,但范围却要广很多,内容涉及四书五经和史传文章,其考核的内容,也给了不少让考生阐述自身见地的空间。
这其中最难的,就是这大经义的考核,若是经义的题目太过生僻,甚至会直接难住大多数考生。
不过这次大经义的题句,倒是不难,“不怨天,不尤人”。
这句最早出自论语,也曾在孟子中出现。
三篇经义,出自孔孟的题句,对于大部分考生来说,没有什么压力,对于钱恒来说,就更不在话下了。
确定了题句之后,钱恒第一时间便将孔孟之义的文章,先行写了出来,最后誊抄到考卷上。
写完孔孟的经义之后,钱恒才把目光落在这‘不怨天,不尤人’的题句上。
‘论语,宪问’中,有记载,“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而在‘孟子,公孙丑’也中有言,“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不怨天,不尤人。
单看字面的意思,钱恒不用多想,也能知道,这是孔老夫子对待事物的态度。简单点解释,便是说,不埋怨天地,不怨恨他人,哪怕他人不能理解,自己也能通过学习最普通的知识,领悟到高深的道理。
若是钱恒不清楚张叔夜此时的心境,直接以这个意思作答,倒也不能算错,至少整个论调和语境,都是不错的。立壮志,多自省,不以俗世眼光看待万事,同样可以学到精深处,这个说辞,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差错。
可钱恒却知道,张叔夜此时的心态,却是做不到这不怨天,不尤人的程度。
张叔夜对朝廷奸佞当道的现状,十分不满,恨其不争。对当今武将的堕落,更是痛恨之极,恨其无能。
或者说,天道不公,人心不古,才是张叔夜此时对时局的心态和认知。
所以,这句话所指,真正切题的,应该是出自孟子的寓意。
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张叔夜真正想要体现的关键,就在这句话上。
想要劝我不怨天,不尤人,那就要知道我因为什么而不悦,因为什么而不高兴。
这个题句的核心意思,便是说,我很不高兴,我就算是怨天尤人也不要劝我。
钱恒忍不住嘴角微挑,这张大人还真有点混不吝,自己不高兴,居然还敢这么正儿八经的当成考题出出来。
恐怕这样一来,有不少考生都会掉进张叔夜这道题的坑里。
不过钱恒破题的角度,却也没有顺着张叔夜的意图来,而是直接写了一句。
“怨天尤人,不若曲中求直,心若不豫,不如易地以处”。
整个文章的意思,概括下来,便是说,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还不让转个弯,在曲中求直,若是心里觉得不爽,不妨换个角度看看。
整个大经义的考卷,被钱恒直接写成了劝张叔夜的一封信。
心中有了草稿,写起来便快了很多。
等钱恒将卷子写完的时候,时间刚过午时。
见到钱恒站起身,马上有衙役过来,帮着钱恒收起卷子和草稿纸。
钱恒这边的动作,引来不少考生的主意。
午时十分,有不少带了吃食的,正坐在考位上啃食,可是当看到钱恒居然这么早就交卷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这卷子交的也太早了吧?
尤其是冯常,距离钱恒的考位,隔着有三名考生,看到钱恒交卷,冯常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如果不是考场里有规矩,不允许出声,恐怕冯常此时早就出言讥讽钱恒了。
即使如此,冯常看着钱恒的背影,嘴角上那丝不屑,都已经快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一般乡试,是要糊名的,就是将卷首的考生名姓糊起来,甚至还要专门找人来,将卷子上的内容,誊抄到一份全新的卷纸上。
而作为本次乡试的主考官,直接选择取消了誊抄的这道程序。
时至北宋末年的时候,作弊成风,所谓的誊抄程序,已经起不到多大的规避作用。所以张叔夜直接选择放弃这道程序,只将考生的名字糊上便可。
作为本次乡试的主考,张叔夜多少还是顾忌一点的,所以张叔夜并没有在考场坐镇,而是让应天府的推官和判官二人,负责初选试卷。
糊名之后的卷子,便直接交由两人审核。
当看到孔孟经义的释义时,两人几乎同时点头,对于这两篇经义十分赞赏。
唯独到了这第三篇大经义的内容时,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
姓徐的推官一阵摇头,“常大人,您瞧,这位考生的大经义文章,好好一份抒怀明志的文章,居然写成了一篇评议文章,这~”
那位常大人却是一笑,“这考生的文章本身不俗,只是有点偏题,且留下,交由张大人定夺便是!”
徐推官犹豫了下,才点头,“也好,张大人这考题的题目,本就有些怪异,也只好由张大人自己审核之后,再做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