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邱三人漫步在养寿园后院中,与前院那富丽堂皇的王公府邸不同,后院乃是个衔水环山,古树参天的大型园林。虽然此时隆冬,难以看到百花齐放、绿树如茵的景致,但徜徉在曲廊亭榭,富丽天然的园子里,依然是一种顶级的享受。
不知不觉,随员都退下了,花园里只有裴邱、裴郊、裴都兄弟三人,一边沿着蜿蜒的石子路游览,一边轻声说着要紧的话。
“回京前,我已经验过太平道手中的玉玺了。”裴都看着道旁盛开的红梅,用只有两个兄长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是真的吗?”裴郊急声问道,前番他去见苏盈袖,却连玉玺的样子都没见到。
“应该是吧。”裴都有些不太确定道:“不过毕竟谁都是从书上看到的,我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无妨,你也说了,谁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裴邱微微摇头,不以为意道:“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真的,那就假不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裴都微微点头道:“所以我已经和他们谈好了条件,只要大哥点头,双方就正式结盟,通力合作。太平道将玉玺交给我们,并帮我们裴阀夺取天下。事成后,幽燕辽东归太平道所有,双方互不侵犯。”
“他们倒是执着的很,铁了心非要幽燕不可。”裴邱哂笑一声,这跟当初圣女开出的条件,几乎没有差别。
“你的意思,答应他们了?”裴邱定定看着裴都。
裴都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我们既然图谋天下,那在幽燕的二十万精兵势必要南下。到时候守备空虚,太平道肯定要趁势攻打镇北关。与其腹背受敌,备受掣肘,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将幽燕之地让给他们。”
裴邱和裴郊听得微微颔首,又听他继续说道:“而且太平道被窝在辽东太久,早就消磨了锐气,如果让他们把幽燕攻下来,自然会重现当年之勇,肯定要趁势挥兵南下给我们捣乱的。可若是不动刀兵就把偌大的幽燕拿到手,那些穷疯了的太平道教徒,就会只顾着分赃抢地,哪还有心思跟我们拼命?等到咱们大势底定,他们就再也掀不起风浪来了。”
裴都站定脚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二位兄长道:“到那时,咱们再仿效皇甫烈旧事,将他们重新撵回辽东就是。”
“嗯,不错。”裴邱点点头,见裴郊也无异议,便打定主意对裴都道:“就照你说的办,同意和太平道结盟。”
“是。”裴都低声应道。
“另外,既然做了初一,就索性大方点,连十五一起做掉。”裴邱又吩咐道:“你可以告诉他们,为了表示诚意,本阀会立即将边军主力撤回边墙以南,只留一点人马在镇北关做做样子,不会阻拦他们的人秘密南下,只要他们将玉玺送到洛都,就马上将镇北关交给他们。”
“兄长所言极是。”裴都面现喜色,他这头窝在幽燕十年的猛虎,终于到了出山的一刻。
。
等带着阀主参观完了养寿园,天色已经擦黑了。裴郊返回自己的住处稍歇,准备过一会儿再去参加裴都的接风宴。
一回家,他便见裴御寇黑着长脸,在院子里挥汗舞剑,剑气纵横间,将一旁的花木削得粉碎。
裴郊也沉下脸来,一声不吭的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裴御寇果然跟了进来,摸一把脸上的汗水,叫了声‘父亲’。
“这一下午你为何不露面?”裴郊神情阴沉的看着儿子。
“裴都一见面,就给我来个下马威!我哪能再凑上去受辱?”裴御寇恨声咬牙道:“这些年来,还没人敢如此戏弄我裴御寇呢!”
“你呀你,就是太跋扈,才会今天被你小叔当众打脸的。”裴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他。
“他摆明了是要一回来就立威,让我倒霉碰上了而已。”裴御寇却不以为然。
“那他为什么不拿我立威?效果岂不更好?”裴郊见儿子还嘴硬,索性点破道:“还不是你平时行事太过放肆,干得那些丑事都传到千里之外的幽燕去了?”
“啊……”裴御寇做贼心虚,一听到丑事,马上就联想到,自己和嫂子通*奸的事情。经过陆阀一折腾,那件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虽然阀主碍着父亲的面子,没有提过这事儿,但明里暗里的目光,还是让父子俩,很有些抬不起头。
所以这次裴邱寿辰,裴郊父子才会如此卖力,就是想好好表现一番,将之前的丑事翻篇。
“你也三四十岁的人了,要是还没点长进,这辈子也就混吃等死吧。”裴郊疲惫的合上眼,面上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道:“往后行事谨慎一点吧,为父不在京城,只怕没人能给你遮风挡雨了。“
“是……啊?”裴御寇闻言一愣,猛然抬头,定定看着裴郊道:“父亲乃京营主帅,身担卫戍京师重任,不在洛都要去哪儿?”
“唉,谁让你不去养寿园的?”裴郊闭着眼,缓缓说道:“方才就在那里,阀主同意了裴都的提议,本阀正式和太平道结盟了。”
“啊?”裴御寇张大嘴巴,他哪能想到,如此攸关本阀生死存亡的大事,阀主居然也不开会,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决定了。要是早知如此,就算裴都在他头上拉屎撒尿,裴御寇也不会不去养寿园的。
要知道,只要能参与进这一最高机密中,哪怕只是带耳朵旁听,他都会成为未来阀中,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他现在才回过味来,知道裴都为什么要没来由的折辱自己,显然就是觉着自己不够格与闻机密,故意激自己主动躲开。
“现在你知道,自己跟人家的差距了吧?”裴郊叹了口气,他知道裴御寇心比天高,对裴都颇为不服。但裴阀与其他门阀不同,与其说是依血缘关系联系在一起的一阀一族,不如说是以军法如山维系的一只军队。眼看裴都就要上位,如果裴御寇还这样心怀怨怼,早晚有可能人头不保的……
“孩儿知道了,”裴御寇闷声应一句,却还是不服气道:“可这跟父亲离京有什么关系?”
“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裴郊拍着桌子骂道:“联盟是裴都促成的,二十万大军也是裴都带出来的,本阀想要成事,所有人都要为裴都让路。不光为父要将这个车骑大将军让给他,就连阀主恐怕也会很快让位给他的。”
“啊,不会吧?”裴御寇听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道:“阀主又不是没儿子,为什么不让裴御仇当阀主,非让裴都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