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影收剑转身,只见一个二十岁上下腰悬配刀的清秀男子已到了门前,在那五具尸体跟前时停了下来,躬身探了探他们的伤势和气息,悲叹一声才收拢纸伞走进屋子里来。? ? w?w1w1.18?1zw.
那男子才上下打量了叶疏影一番,揖了揖手说道:“这位兄台,大名可是叶疏影?”
叶疏影也往那秀才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并不认得,便说道:“在下正是叶疏影,不知阁下是……”
那秀才便向火堆走了过来,看到那火中洞箫,忽然眉头微皱,说道:“哟,这支箫怎么也用作了引火之物?这岂不是焚琴煮鹤,可惜可惜。”
他口中说着“可惜”,便躬身伸手似乎想要将那支箫从火中取出来。
叶疏影道:“既已烧着了,便让它烧了吧。”
那男子听见,便收了手顺势坐了下来,将纸伞搁在一旁,将不慎淋湿的衣角烤了烤,说道:“在下薛青,有人托在下来给兄台带一句话,顺便讨要一件东西。”
叶疏影忙问:“阁下受何人所托?讨要什么东西?”
薛青笑道:“她想要的正是兄台所烧掉的这支箫,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叶疏影大惊,脑海里满是沈玉泓的身影,连忙问道:“她人在哪里?”
薛青说道:“她此刻在哪里在下也不知道,不过她要在下带的话,不知兄台听还是不听?”
叶疏影道:“什么话?”
薛青说道:“既然兄台愿意听她的话,在下就直说了,她说让兄台你立刻离开云~南,现在就走。”
叶疏影道:“她此刻是不是已到了云~南?她来做什么?”
薛青说道:“这两个问题恕在下无法回答。在下昔日受花溪谷大恩,所以替沈姑娘带话,如今话已带到,在下便要告辞,叶公子保重。”说完拾起纸伞,起身便走。
叶疏影连忙起身,说道:“薛兄留步,她此刻究竟在哪里?她若不曾来到云~南,我也绝不在此多久,她若已到了云~南,我是不会走的,除非和她一起走。”
薛青说道:“在下并不知道她的行踪,叶兄好自为之。”
叶疏影道:“足下既然是为了讨要她的洞箫而来,又怎会不知她的行踪?”
薛青说道:“叶兄随意,在下告辞。”说完走出小屋打着伞径自向东边去了。
叶疏影不信他不知道沈玉泓下落,料想他是要去向沈玉泓回复,便悄悄跟在他身后。
这薛青往东走了七八里路,到了一个小村庄,便去借宿。
叶疏影将这小村庄里的人家都暗暗查看一遍,并没有现沈玉泓,才找了一户离人家住下。
次日早晨,叶疏影早早起身,辞别了收留他的人家,依旧暗中跟着薛青,又走了六七里路就出了云~南,叶疏影才觉不对,暗道:“莫非他真的不知泓儿在哪里,只是要回去?还是他知道我会跟踪他,故意将我带离云~南?若泓儿真的不在云~南,他只需告诉我,我自然会离开的,他不说……”思量再三,便不再跟踪薛青,又返回云~南,往西走了将近二十里路,才到了南康城,决定先去取回坐骑,再打听沈玉泓下落。
叶疏影方进了潇湘乐馆,便隐隐听见一阵如淙淙流水般的古琴之声,一个十二三岁的垂髫小童迎了上来,说道:“客官,弊馆今日上午不经营,客官若有雅兴,还望下午申时再来。”
叶疏影道:“为何?”
那小童说道:“今日是乐仙娘娘生辰,馆主一大早就到乐仙庙里祭祀了,现在正在后院的水云阁与城中著名的乐师们切磋技艺,要到晌午才结束,弊馆也要到下午申时才开始经营。有劳贵客白跑一趟,小子深感歉意。”说着躬身作揖。
叶疏影见他年纪虽小却礼仪周到,甚是讨人喜欢,笑道:“无妨,我不是来听曲儿的,昨天有一位姑娘借了我的坐骑,让我今天到这里来取。你只要告诉我她将我的马放在哪里,我取了就走。”
小童说道:“原来你是小姐的朋友苏公子,小姐说了,若苏公子来得早了就让小子好好招待,苏公子请随小子来。”
叶疏影道:“乔巧姑娘是你家小姐?”
小童一面将叶疏影引到楼上雅座,一面说道:“是的,她是我家馆主的千金,还是乐仙派梁长老的徒弟,今天早晨还和门里的两位师姐一起主持乐仙庙里的祭祀典礼,小姐她还在庙里代乐仙娘娘奏乐,只可惜我没耳福,要留在这里看家。”
叶疏影道:“乐仙庙,我从未听过这样一个庙宇,不知供的是哪路神仙?”
小童说道:“供的是玉龙雪山连云堡乐仙派的创派之人乐中仙,人称乐仙娘娘,这是在云贵一带的乐师和歌女们才讲究的习俗,苏公子自然不知。”
叶疏影大感意外,说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听说乐仙派乃是一个江湖帮派,而那位乐中仙还是一位杀手,怎会被人当作神灵供奉?”
小童连忙说道:“苏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乐仙娘娘昔年在玉龙雪山一带凭借一手高的乐技,替当地百姓治好了许多群医无策的怪病,而且分文不取,真正的是菩萨心肠。而且据说有一年玉龙雪山风雪大作,殃及无数百姓,乐仙娘娘凭借一把古琴与老天相抗,竟令暴风改向,雪霁天晴,在当时传为佳话。当地百姓将其视为神灵,才在她死后给她立庙供奉,她就算不是神仙,也是一个慈悲心肠的活菩萨,难道不能受人供奉?”
叶疏影惊道:“你是说她用音乐给人治病,还能对抗天灾?”
小童说道:“可不是吗?现在乐仙派的人也以音乐治病,非但治病,而且治的还都是些怪病,云贵一带没人不知道的。至于对抗天灾,这个小子倒是没有亲眼见过,兴许只是传说吧。”
叶疏影自从接触了乐仙派中人,便与沈玉泓一同沦为对方追杀的对象,对乐仙派弟子的印象也极差,将其视为邪魔歪道,以为他们只会以魔音迷惑人心,却没想到乐仙派在云贵一带竟有着这样好的口碑,而且当年铸剑山庄的四大杀手之一的乐中仙死后竟会受人供奉,真是难以置信。
那小童将叶疏影安置好,又送来茶水点心,说道:“苏公子稍等片刻,小子去看看小姐那边。”说着又作揖而退。
叶疏影忙说道:“不必了,你告诉我你家小姐将我的马放在哪里,我取了就走,不必惊动她了。”
小童说道:“那怎么成?小姐再三嘱咐,一定要亲自接待苏公子。苏公子稍等片刻,小子去去就回。”
叶疏影无奈,只好品着茶耐心等待。只是那小童去了许久不回,叶疏影耳中又听到琴声与箫声大作,旋律激昂,起伏跌宕,心中有些好奇,想要见识一下那些乐师们的高技艺,便悄然下了楼,径自到后院去一探究竟。
那水云阁就在后院东南方向一处荷花池旁边,那荷花池中荷叶已生得十分茂盛,荷花却还未见一朵。叶疏影也无暇观赏,寻着乐声上了楼阁,从门缝里往里观看,只见楼阁里的大厅之中设了几张矮几,招待着十四五位来自各地的乐师,每位乐师身旁都有各自擅长的乐器,钟、鼓、笙、箫,琵琶、箜篌,瑶琴、古筝,应有尽有。
此时正是主座上一位面约五旬的文雅长者素手抚琴,与贵宾坐上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秀气书生琴箫合奏,乔巧就坐在那位长者身旁。
叶疏影听了一阵,那乐声渐转柔和舒畅,如浮云柳絮无根无蒂,天地阔远任其飞扬,叫人听了心胸开阔,畅然自在。
叶疏影闭目而听,只觉十分享受,渐觉胸中似有一股浊气正慢慢地向外弥散,这几日来的愁绪也霎时消散了,只觉这一曲合奏似乎正是为他而奏。自己虽然孤身一人漂泊在外,但天大地大任我逍遥,何其快哉!
那琴箫奏到后来,又如百鸟齐飞,啾叽群鸣。叶疏影脑海里也出现群鸟齐飞盘旋而上的画面,一时间如乌云蔽日,甚是壮观,心情也变得有些压抑。群鸟只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身影也越来越小,渐渐地露出一片火光,那火光也在旋转,渐渐的变作一只火凤凰的模样,翱翔远去,化作艳阳,留下晴空万里。
叶疏影只觉心中也一片晴朗,真个万里无云万里天!睁眼时叶疏影却又着实吓了一跳,乔巧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旁。
真是个危险的地方!
“乔巧姑娘,你是何时来的?”
乔巧莞尔一笑,说道:“刚来,我见你听得入神,便不敢打扰。苏公子既是知音人,请到里边坐。我也好向公子讨教一番。”
叶疏影道:“不敢当,在下于音律实在是所知不多,座上的又都是当地的音律高手,在下一个过路人还是不去献丑了。乔巧姑娘,在下还有要事,不便多留,所以……”
乔巧说道:“苏公子错了,座上并非都是本地人,方才与家父合奏的那位吹箫的先生也是个过路人,而且还是江南人氏,他与苏公子都是江南人,又同时来到潇湘乐馆,岂非有缘?苏公子难道不愿结识吗?”
叶疏影道:“如此,就多谢乔巧姑娘了。”
乔巧听到他答应留下,欢喜不已,将他引到大厅中。叶疏影进了楼阁大厅,只觉厅中香雾缭绕,沁人心脾,耳边响起的琵琶之声,也是悦人心神,这室内摆设虽简单,却令人心旷神怡,如临仙境。
乔巧将他安置在一位四十多岁的清瘦乐师身旁,自己便回到父亲身旁。
叶疏影与身旁的乐师见过礼后,便打算暂时忘掉江湖上的是非黑白,忘掉恩怨情仇,闭目凝神好好欣赏这琵琶奏出的音律,但却觉座上至少有四对目光落在他身上,另他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