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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古怪的雨,其他的地方还都是烈日当空,唯独那团云所过之处在落雨。雨滴是一颗一颗的,像断线的珠子。
这绝不是正常的雨云,云的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发出一阵阵宛若婴孩哭泣的声音,而落下的雨滴就像泪。
云团移动而来的时候,风大的惊人,令人睁不开眼,似乎要把下面的世界都给颠覆,刮得人须发袍裳烈烈飞扬。
“我的老天爷、那是什么?”燊哥捂着自己心爱的胡子和帽子,大风中努力睁着眼睛看。
两大团浓云的间隙中,偶尔惊电般露出一抹银色,反着光,从头顶掠过时,隐约能够望见一层层排列的鳞片。
有巨大的,布满鳞片的身躯,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
“龙!是龙吗?”有人惊叫出声。
“为什么会有龙出现,在这个时候!”
张果凝目片刻,镇定道:“那不是龙。”
公西子问:“老蔫、你看的出那是什么吗?”
张果摇头,但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必须立刻行动,透过邸店的围墙与大门,可以听到街面上人群躁动,青天白日下,妖怪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显露原形,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中,对于御城守而言,这是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
吕洞宾看着头顶移动而过的浓云,浓云下面时隐时现的银色鳞片,强自按捺住几欲冲破胸腔的心脏,不禁喃喃出声:“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是她回来了——”
燊哥从未见过这样的吕洞宾,总是漫不经心的清淡声音,此刻颤抖的厉害,狂喜、悲伤、各种情愫混杂在一起,那双总是微微眯起的眼里,竟有三分的泪意。
接着、他纵身一跃,竟是追着头顶上的两团云而去。
张果无神的双眼,此刻亮的惊人,像封存的利剑出鞘。他快速沉声道:“御城守字部——”
御城守众人同声:“柒字部在!”
“全体出动!”张果沉着冷定,思路清晰,率领着一众人等一边跃墙过房,一边快速下令。“羽溪、你传音联系总部,汇报这边的突发情况;千禾、放你的灵兽追踪吕洞宾;公西子、你随我一起,用式神控制上面的妖物,防止它袭击人;其余人等沿路布魂香,消除这里人群的记忆!”
“诺!”
一众人行动迅捷,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千禾的小灵兽从主人的护臂上一跃而起,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像一只狸,奔突中身形快速变大,变成一只猎犬般大小,白色的尾巴,脖子上却有类似马鬃的鬃毛。公西子放出自己的式神,嗷呜一声虎啸,一只斑斓巨虎就从他护臂中跃出,老虎光泽的皮毛下,有力的背脊旁,逐渐生长出一双丰满羽翼,那双翅膀张开,扇动间气流涌起。公西子招呼了张果一声,两人先后跃到老虎背上,长着翅膀的老虎负着二人腾空而起。
燊哥扶着脑袋上的帽子,看得目瞪口呆。数千年来,御城守在人世间维护两界的秩序,这应该还是头一回以这样的形式,大白天的出现在世人眼中。
飞虎穿过雨云,云团背后的庞然大物一览无余。
公西子和张果看到那大物,简直太出乎意料了——竟然是两只大鱼在天上飞!
两条吞舟之鱼,在半空中交错遨游,并不时发出类似婴孩哭泣般的声音。
八月的长安,天高云淡,烈日当空,那两条鱼就像置身在大海之中一般,在天空上游来游去,通身的鳞片,犹如披了一身银色铠甲,呈映阳光,亮的刺目。大鱼有两只犹如翅膀的宽大鱼鳍,半透明的,像蝴蝶的翅膀,带着细鳞,斑斓绚丽,挥舞间如鸟一样。
但这两条大鱼似乎在发怒,翅膀般的鱼鳍每一下扇动,身下的雨云就浓郁几分,雨滴落的又大又急,呼啦啦地砸向地面。
公西子惊了。“老蔫、这两只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鱼?”
纺锤形的巨大身形,脊背却显得略宽阔,色彩厚重,鳞片有金属光泽,看着便觉贵气逼人。它们体格健美,姿态雄然,看上去应该是一雄一雌,雄鱼的身形比雌鱼更大一些,头部也显得宽更大,鱼鳞的金属质感更重,眼睛的颜色也十分特别,一层层的金色,层次感鲜明,像落满金色松针的秋日山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们应该是传说里的蠃鱼。”张果静定道,“这种鱼虽然在《山海经》里有所记载,但讹传的部分比较大,它们不属于这个世间。”
“难怪连我都没有见过。”公西子感兴趣道:“它们既不来自不周山,也不属于这个世间,它们来自何处?”
张果默了一默,道:“苍灵之墟。”
公西子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不可能!”
张果没有解释,更不愿多言,一向抿的很紧的嘴唇,此刻抿的更紧。他负手站在老虎背上,眼神忧郁。
飞虎紧紧跟随在大鱼身后,显得格外渺小。这两只大鱼看似移动的速度不快,但其实它们每扇动一下翅膀,就会移动数里,公西子的式神早已发挥到了全速,也只能勉强不被甩掉,还要小心平衡强风带来的威胁。只有张果清楚,蠃鱼并没有拿出自己真实的水平,若是它们使出全力,整座长安城顷刻之间就能变成一片废墟。
人力在它们面前,微弱的不值一提。
蠃鱼平时并没有攻击性,它们性子温和,可以说是大型灵兽,并且极端认主,重情义。
认主!它们的主人!
张果四顾,蠃鱼不是野生,它们有自己的主人,并且对待主人极其的衷心,同样、它们不会轻易的认主,只要是认了,一生一世,性命相随。而此刻,它们的主人在哪里?为何这两只鱼会发怒?
蠃鱼忽然停了下来,在天空盘旋。下面是京兆尹公衙,衙门大开,高挑的旗杆上,竖着一面朝廷的大旗,两只硕大的鱼,就在旗杆顶上盘旋不定,巨大身形投下的影子,将偌大的官衙都压在下面,旗杆上的大旗,被劲风刮得凌乱,哗啦啦作响。原本但凡官衙,军营牙门皆有威猛的狴犴镇守,维护公堂的肃穆正气,可这两只吞舟大鱼一来,狴犴就成了猫咪,缩在人所看不到的地方,竖着背上的毛,对天上的大鱼发出呜呜的喉音。
今日京兆尹衙门正在公开审案,聚集着长寿坊一带的老街坊们。卖了一辈子蒸糕,老实本分的冯翁头老两口,一大早被衙门的官差带走了,说是家中窝藏了来历不明的重宝,是贼赃;又说这老两口是深藏不露的巨盗,隐居陋巷,被邻居无意间发现端倪给举报了。众说纷纭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奔走相告,都来看热闹,百姓一多,京兆尹自然更要拿出为官的样子来,嫌疑人押上堂,一番喝问全无结果,冯翁头老两口说不出自家水缸里为何会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也不承认自己是巨盗,于是便被官家打了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