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怪鸟在惑月屋外盘旋着,时不时俯冲而下掀起几块砖瓦,引来屋中人惊声尖叫,可白一生却毫无办法。?八?一中文?网 ? w1w?w.院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木木早就出来观战,只是他尚小,面对这种状况也只有惊讶的份儿,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而林潼,则披着个毯子懒懒散散的从屋里晃悠出来,长臂一拦把惊呆了的木木裹进毯子里面,然后挪步到院落中的药架子旁看着这一切。他的毯子上散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清苦却不难闻。
林潼这副模样明摆着就是不打算帮忙,白一生也懒得再废什么口舌。他握着揜日目光紧随那只怪鸟,那怪鸟掀开了屋顶之后却没有急着冲到屋里,它纤细的脖颈在空中扭动,似乎是在寻觅某种气味。
气味……难不成是屋里的血腥味?
白一生虽不知道屋里究竟生了什么,可是刚刚蔓出的血腥味从怪鸟来到这里后就消失了。就在此时,一旁观战的林潼突然说道:“你再不翻皮,就来不及了吧。”
翻皮?这词儿白一生曾听惑月说过,她体内的害神一旦繁殖到一定的数量,过她身体能容纳的极限后,就需要翻皮。虽然惑月并未细说,但光听这字眼便令人一阵不寒而栗。
林潼话音一落屋里便传出一声闷哼,随着又似乎有几声水花溅落的声音传出,与之一并传入白一生耳中的,还有惑月极度隐忍的声音:“白一生,你,打开屋门!”
“可是那个鸟……”
“少……少废话!我没多少力气说话了,你听好了……”惑月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时不时有咬牙的咯咯声掺杂进去,仿佛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你打开门,它冲进来的一瞬间,用剑砍它的脚!”
白一生应了一声后站到门口,反手解开了门栓后猛的一推。那木门出一声绵长的吱嘎声,紧接着,大股大股的血腥气喷薄而出,味道冲的不亚于那怪鸟。而怪鸟嗅到血腥气味之后双翼一抖,闪电般的朝木门处飞来!
这巨鸟的身体硕大,它的翅膀带起的旋风好似刀割般划在白一生脸上身上,凌厉的风吹的他根本睁不开眼睛,但若这鸟突破了自己这最后一道防线,屋里的惑月就生死未卜了。
想到这里,白一生拼命用双手持住揜日,剑斜劈向前,如同他身体里刺出的獠牙一般。只是白一生持剑的力道与巨鸟袭来的力道想必实在不能相提并论,螳臂当车般不堪一击。
当揜日撞上巨鸟时候白一生有一种剑砍在岩石上的感觉。随着铿锵一声响,揜日在巨鸟腹部划过一道白痕,除此之外连一点儿伤口都没有留下!
好在怪鸟实在是太大,无法直接从门里钻进来,它的翅膀直接将半面墙撞塌,一人一鸟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摔进屋里。白一生被撞的后退过程中不知道撞翻了多少家具,但此时的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唯一能感受到的痛皆是源于双手。
握着揜日的双手此时沾满鲜血,刚刚的那次撞击使得白一生的虎口挣裂,若非心念鉴定,这样的手早已连剑都持不住。巨鸟因撞击到墙壁而站立不稳,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白一生身上,他不住的后退,就在此时,突然感到一团温热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背上。
“白一生,帮我……”
那是惑月的手,纤细而绵软,却在此时给了白一生无尽的力量。白一生拼命弓起背,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撑住剑刃,野兽般拼尽全力的喊叫着用力推那巨鸟。他的手深陷进了巨鸟的身体里,鸟的皮肤表面遍布着纵横交错的褶皱,如同人的脑髓一般冰凉而又滑腻。
白一生的肩膀颤抖着,惑月搭在他肩头的手掌察觉到了他的拼尽全力,她也聆听到了白一生双臂因太过用力而出的骨骼挤压的咯咯声。屋里太暗,惑月看不到白一生的模样,却能感觉到一个挡在自己身前的,瘦小却倔强的身影。
这鸟原是天一教教主养育的,足有数百只,以蛊女骨血为食,养在一处悬崖之上。
在那悬崖的边上离着一块巨石,上书‘不思生死’。惑月曾不懂为何这崖名为‘不思生死’,她只到世上除生死以外无大事,怎么会连生死都不思量了。
这份好奇心一直维持到惑月亲眼见到一个蛊女从崖顶跳下去,人身子还在半空中的时候,盘旋在空中的鸟就如见了肉的苍蝇一般一拥而上,鸟喙啄在蛊女脸上,扯掉拳头大的一块面皮。
这只鸟吃完将蛊女一甩,另一只鸟又追上去啄食,就这样足有半日时间蛊女都还没有坠入崖底。而当她全身除了腹部都没有一处好肉的时候,巨鸟终于玩够了也吃够了,任凭她像一块石头一样滚落下去。
蛊女的蛊虫养在腹部,蛊虫声则人活,蛊虫死则人灭。她虽然伤成这样,但因为肚子里的蛊虫安然无恙,所以人是不会死的。崖底有无数这样的女人等待着巨鸟的啄食。从枯骨上重新生出的嫩肉将会被再一次从身体上撕下,轮回往复,永无止境。
不论生死,生不如死,所以也就不思生死。
尽管有这样残酷的刑法威胁,惑月却还是触犯了天一教的教规。落入崖底实在是可怕,她拼尽所有往外逃以为离开了天一教就没事了,但没想到教主养育那些巨鸟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它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追捕叛教的蛊女。
蛊女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受伤,伤口中流出的血腥味无论相隔多远都能被巨鸟捕捉到。惑月随身携带的火蚁就是为了在伤口形成的第一时间阻止血液流出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厌倦了,如游魂一样飘荡在世上的日子索然无味。
她开始不在乎血液是否会引来巨鸟,任意妄为。直到今日的翻皮,药草的味道掩不住的浓重的血腥味终究还是引来了巨鸟。
“算了,白一生。你走开。”惑月站起身来。她此时半个身子泡在药桶里,起身时水淋漓而下。
“不!”
就在这一瞬间,一团光晕突然在昏暗的屋中炸开,那一刹那光芒仿佛闪电一样照亮了整间屋子。光只有一瞬间,但惑月仿佛看到那道光从最初的一个亮点绽放到极致的每一个瞬间,那样夺目的幽蓝色映在她的眼瞳里,经久不散。
那道光刚刚炸开的时候白一生也愣住了,但紧接着他看到揜日又一次褪去了黑色的外壳,如同浴血的凤凰抖落被烧焦的躯壳,灵魂跃出焦灰再度重生一般。
凛冽的剑气在巨鸟的腹部炸开了一个洞,原本硬如磐石的它此时竟如此的不堪一击。从伤口中溅落的内脏和脓水散落一地,在一片狼藉中,白一生挥起了手中的揜日。
一剑破空而出,剑气如水似光,斩落了巨鸟的那只脚。
脚爪滚落时白一生才现,那生着五指的脚爪中握着一团小小的,不断跳动的心脏,失去心脏的巨鸟抖动着瑟缩在地板上,涣散的眼神里带了些惊恐与哀求,它的身体和心脏一起抖动着,渐渐的都失去了生气。
此时此刻白一生才放下了心,那口气一松,手中的剑登时脱手插入地板之中。他愣在原地喘了会儿粗气,才笑着回头道:“好了,没……”
剩下的两个字,生生哽在了白一生的喉咙里。
月光透过被巨鸟撞烂的屋墙蔓延进了屋子里,白一生晶晶的看着身后的惑月。她半个身子露在木桶外,身上不着丝缕。她额前的头散乱的垂在脸上,尴尬的露出半个微笑。
她身上的皮肤,从左脸脸颊开始被剥落下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半张脸还有脖颈一下的所有肌肤全都不见,那半张人皮正飘在水桶之中。惑月的血肉里隐约能见到些白色的小点,一只一只在肉里蠕动着,水面上还有更多这样的被挤扁了的小虫,飘荡在水面上像一层细密的白色的泡沫。
又有一只虫从惑月的脸上钻出,它露出了半个身子,还未站稳,却突然被一滴从脸颊上落下的水花儿打翻,滚落进了木桶之中。
不知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还是一场恶战之后的无力,白一生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两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屋里静的有些诡异。屋外,木木从林潼的毯子里钻出脑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一下的时候,屋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
那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伴随着木桶被打翻的声音,人摔倒在地的声音,白一生惊慌失措挽留的声音。当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一个黑影从屋里冲了出来,很快的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