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自己孙女儿那越来越兴奋的小脸,老太太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好了。握着龙头拐杖手手紧了又紧,几次想要发火,可是一想到之前她答应过自个乖孙女儿绝对不会跟她生气的承诺,老太太只得将那压在心头的火气儿一压再压,只差没将一口老血给压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姑娘,这几岁,什么时候该学什么,该会什么那都是定数儿的,用得着这方倩如不懂装懂瞎插手吗?!读书习字哪有不苦的,这不下苦功夫能学得到本事,能写得出这一趣÷阁好字来?!这古人云,见字如见人,这字,是一个人的门面儿,哪能不重视?!一想到未来自家乖孙女不练字,以至于写着一手不能见人的鸡爪字,老太太就想昏倒。
对了,还有针黹女之道。
虽说确实如方倩如所言,像他们这样的家下,是养着针线房没错。将来嫁人,能配得上他们风家嫡长女的人家同样也不可能连个针线房都养不起。
可是这能养得起针线房跟你会不会针凿女之道那根本就不相干。嫁人时这嫁妆,送未来姑父的荷包扇套,向婆母表孝心的抹额,这些按着规矩那都是不该假于人手的。
好吧,也确实有那实在不善于针凿之道的,偷偷自个身边的丫头帮做了,然后自个再象征地绣上那么几针就充成自个的绣品给递出去。但这假的始终是假的,这骗得了一时,你还能骗得了一世不成?!等到被拆穿的那一天,哪怕婆家人给你留脸儿上不说,可是这心底却会看低你几分。
如果说自家姑娘真是没那天赋,那她老太婆也就认了,可是看到之前菲菲捧着过去的那张要供在灵前给方氏,说是其手所绣,本来计划在在方氏生辰之时给其母寿礼表孝心的帕子,老太太可就不这么认为了。虽然这针脚稍显稚嫩,可是不管是出的绣样儿,还是配的色,都是能见着功夫的。自家乖孙女绝对不是那没天分的人,相反,这同龄的小姑娘中,这针线能比得上自家乖孙女的只怕曲指可数。
这要真因为方倩如的缘故废了这门本事,最后落得个明明有天份却啥都没学以致于嫁人时被婆家小觑那才是真冤枉呢!
如果说刚才老太太对于娶方倩如进门还有几分心思的话,那么这会她这心思已经被风菲菲所说的这些话给灭得差不多了。
不管之前那会方倩如是想装好人,博风菲菲的好感,还是当真如此鼠目寸光,真觉得这孩子什么都不用说。只需纵着顺着,吃父、祖上余荫就万事大吉,只要风菲菲所言不假,那么这方倩如就绝对不是个适合的大家子弟,一族宗妇的好人选。
望着老太太那已经越来越黑的脸,方倩如那叫一个胆又颤心又惊,想张为自己辩护,但在老太太那逼人的目光下,所有话语都被堵在了她的喉咙底,怎么也发不出声儿来,只余片片心凉。
很是,很快,方倩如就觉得自己的心凉得太早,因为风菲菲的话让她好好地体味了一下仅仅是心凉那根本就不是个事啊,将你从头从发丝直接给冻到脚后腿那才是本事。
“如果姨母成了我跟弟弟的继母,那以后弟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这话怎么说?”老太太只觉得心头一跳,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她听到的话绝对不会是让她觉得的高兴的言辞。
“姨母说,我跟弟弟是富贵窝里出生的,很是不用跟那些个平头百姓那般辛苦读书,左右父身居高位,等年岁大了,直接让父想办法给弟弟谋个官职也就是了。根本没必要像娘那样,这还襁褓中呢,就想着备这备那的了。”
眨巴眨巴大眼,风菲菲做出一副为自家弟弟高兴的模样,“真好呢,如果是姨母,弟弟未来一定会轻松很多吧,我可听奕堂哥说,他们这男孩子读书可辛苦了,比菲菲还要辛苦好多好多呢,以前奕堂哥还曾偷偷告诉菲菲,最初那会他背不出书来被先生打板子的时候也曾跟伯父告状来着,结伯母不单没给他出气儿,还请了家法将奕堂哥给又打了一顿,如果是姨母,她肯定不会这样的。”
说完风菲菲还不忘用力点点头,以示强调。
“菲菲也是这么想的吗?”此时老太太那紧握龙头拐杖的手已经开始发白了。
“读书很辛苦,可是,也很有趣,嗯,将来如果弟弟喜欢读书,那就读,不喜欢,那就不读了,反正姨母不会逼着弟弟的……”风菲菲的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一副我很聪明吧的样子。
“可是菲菲啊,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虽说读书不一定是奔着为官居作宰去的,但读书可以让人启智,明事理,是顶顶好的事儿,这无点墨,事理不明,将来如何能撑得起咱们风家这诺大一份家业呢?”老太太朝风菲菲循循善诱地引导着。
“没事,姨母说的,咱们风家家大业大,就是所有人躺在床上使用吃,可劲糟蹋,也三辈子糟蹋不完!”
“只不过,如果姨母未来有宝宝的话,她的宝宝可就没这么好命了……”说到这里,风菲菲一脸同情地望着方倩如,像是很为她惋惜的模样。
“怎么说?”
“姨母说,方家不比得咱们家这家大业大的,以后要什么都能有什么,方家几个表哥表弟还要娘多帮帮,看看将来能不能进梧桐书院,或者昆山书院去读书,将来她的孩子也一样,大多只能靠自己的……,嗯,还有父提携。”
“住口,菲菲不要乱说!你姨母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望着风家人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方昊阳不由得大惊失色,急急打断了风菲菲的话,“家老太太,我们,我是说二妹妹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话全是菲菲在胡诌,是冤枉你们了对吧?!”老太太眼一横,锐利的眼神朝着方昊阳刺了过来。
“没有,菲菲从来不说假话!”风菲菲顿时激动起来,“就算是后边那个让父帮着表哥还有表弟他们进书院的事是姨母帮着几位舅舅求的,那也是姨母口说出来的。对了,大舅舅家的慕文表哥不就是求了想要进昆山书院来着吗?!姨母你说话啊,菲菲没有说假话,这些话你明明就是你与娘在私下里说过的,菲菲是乖孩子,没有骗人……”
此时风菲菲就跟受了冤枉的小孩子一般缀着泪,了眼儿:“对了,说这话话的时候,司墨,司画都在,她们都有听到。”
“司墨,大姑娘说的可是事实?!”老太太冷着声音喝问道。菲菲口中的司墨,司画,司棋,司琴都是方氏房里的大丫头,是方氏的心腹,方氏对她们那是信任有加,基本有什么事都不会背着这几个丫头。正好这会虽然司画没在前头,但是司墨却是守着灵堂伺候着呢,是真是假,一问就清楚了。
“回老太太,这些话,姨小姐确实说过。”迟疑了一下,司墨点了头。
风菲菲低下头,角轻轻勾了勾,她之前的那些话可真真儿没一句是假的,所有的,字字句句那都是曾出自姨母的口,半点都不带虚的!顶多说稍微将姨母说的那话语的顺序给调了调,有些话吧,斩头去尾只留了中间一段而已。只是这些话儿,只要稍稍这么一变动,那让人听起来,味儿可就全变了。她就不信了,有着这一茬儿在,祖母还不把姨母给剔除在父继妻的候选名单外!
这情况越来越不对,方倩如似乎已经看到风家当家主母的宝座离她越来越远。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她谋划了这么久,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到风家太太这个宝座的边儿了,她哪里舍得收手退却。
“老太太,您误会了,我之前说的是……”顶着风家老太太那越来越犀利的小眼神儿,还有施加在她身上的越来越重的压力,为了自己的未来,方倩如依旧想要再搏一搏。
“这能误会什么啊,菲菲这小小年纪,如果不是听大人的言语学的舌,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们方家可真能啊,怎么着,合着求着咱风家帮你们出力,赔人情,帮着你们方家子弟出息就不说了,居然还想拐带让咱们风家子弟不向学?!”旁边有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听着口气,这位应该也是风家子弟,只不过他们是旁枝子弟罢了(风菲菲才是风家正宗的嫡系)。对于大家族来说,休戚一体,尤其是嫡枝这边,向来出息,称得上是整个风氏的依靠,如果真养出了一个败家子,那带累的绝对是整个家族,作为风家子弟,如何能忍?!
“就是,我这还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话的这位一脸鄙视,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
“如果这样的女人进了门,照着她那教养办法,那还不得将风家那位小少爷给养废了啊。”
“啧啧啧,这还是姨母呢,怎么就见不得自家人好?!”
“你懂什么,这不将嫡长子养废,她将来生的儿子可怎么出头,你没听那说法嘛,方家的孩子就要人风府好好帮衬,进好书院,刻苦攻读,将来好出人投地。那风家小姐,将来有了孩子那也是要好好读书的,啊呸~,她自个知道教导自家孩子好好向学,却哄着长姐将自个儿子给养成纨绔,真真是好的心思。话说,之前风家太太还在的时候她就那样,这要是真让她进门,而且又让她生了娃,那将来还有她长姐生的那个长子落脚的地儿?”
“真是的,当年风老大人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门姻!”
“那可不,风老大人当年那可是出了名的慧眼,为咱们凤鸾皇朝举荐英才无数,怎么就在结姻这上头栽了跟斗呢。”
“你们懂什么啊,这哪能怪风老大人,我听说当年方家是挟恩让风家不得不认这门姻的。”
“还有这事?”
“不是吧,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虽然这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可是依着风家百年世家的门风,这再怎么低也不该给自个嫡长子,同时也是唯一的嫡子看上这么一门姻啊。”
“这不至于吧,我听拙荆说过,这过世的风家太太可是相当不错的啊~”
“你以说了,那是过世的风家太太。当年风家可是专门请了陈夫人到方家去教导方氏来着,这当然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年我伯娘也想请陈夫人去教导我那堂妹,可惜晚了一步,说是陈夫人被高薪延请到外地去当教习去了。为此我伯娘可是扼腕不已,遗憾颇久呢。原来当年这陈夫人是被风请给请去的啊。不愧是陈夫人教导出来的人儿,否则有这么位妹妹拖后腿,估计风家这位嫡小姐早已经给带歪了。”
“现在是这样,可以后若当真让这方家小姐进门,风家这位嫡小姐以后会成什么样那可就真难说了。”
“哎,对了,你们听说没,这方家这里过来祭拜时可是特意独将这位方二小姐给留灵堂上了,说是方二小姐跟风方氏姐妹情深,方二小姐实在不舍长姐,要多在灵堂这多留会,乘这最后的机会好好跟长姐再多说会话。”
“那又如何。”接话茬的人一脸的不以为意。虽然一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独留灵堂是有些于礼不合,可是礼外也容情,这再怎么说两家现在也是姻,娘家人那边多哭会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
“也没有如何,只不过我听说这方二小姐那是一口一个姐姐,从灵前哭到棺橔,最后还哭到风大人身后去了……”